山間雲霧繚繞,清風伴著蟬鳴聲。


    山腳下茅屋中,有一人半臥在斜榻之上,一手枕於腦後,一手翻著書頁。


    旁人看著頗為悠然自在,還以為是哪個賦閑的隱士呢。


    當然,如果忽略掉其周身的冷漠噬殺之氣,這些前提下的話。


    畝禺忍不住道:“那本小冊子有什麽好看的?你都看半天了。”


    覓彧辜把書移開,然後遞到他的麵前,道:“你要看嗎?”


    她絲毫沒有隱藏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將書頁內容亮出來遞與他。


    畝禺也不跟她客氣,整本書被接收,雖然隨手翻了一番。


    雖已閱盡全篇,但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之處。


    反觀覓彧辜,人呢,安安靜靜地躺臥著,雙手交疊安放在小腹前,閉目養神。


    說來也是,敢光明正大給人看的東西,無非是已準備妥當不會被發現,亦或是根本就不怕被人察覺。


    畝禺道:“你早有防備。”


    “許你有事瞞著我,就不許我有小秘密嗎。”覓彧辜伸出手,示意他將冊子還迴。


    畝禺卻撤迴了手,“若我不給你,如何?”


    覓彧辜動作不變,神情亦如之前,“不如何,怎樣?”


    畝禺晃了晃書,試探道:“如果你肯告訴我其中的關竅,我就把書給你。”


    “……”覓彧辜無語。


    片刻後。


    “你怎的如此無聊,實在有辱魔者之風。”


    畝禺道:“我本來就……”


    覓彧辜若有所思的視線投射過來,讓他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被反套路了。


    “算了算了,沒意思,還給你。”畝禺將書丟給她,身形頓失下落,好一副落荒而逃的背影。


    覓彧辜接住輕飄飄的冊子,注視著他離去的方向,作為人類她此刻應該歎氣的。


    “終究是……”


    覓彧辜低眸淡淡道出尾句:“知道得太晚了。”


    語罷,她的視線迴歸到書冊上,隨意翻開一頁,紅瞳殘影中浮現出被隱藏的注記。


    譬如:


    元始待出,需以懾魔為震天下助力,屆時,清氣覆蓋乾坤,一切冤魂皆得解脫,含一體雙魂。


    這句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包括覓彧辜本體在內的一切魂魄,俱會被證末揮斬魔域的舉動而超脫淨化。


    雖然畝禺隻是那麽一提,不過即便他不恰巧提起,覓彧辜也是會單獨行動的。


    複盤整個布局的流程和進度,然後記錄下來以後要做的事,以特殊的方式,或者是創造他人無法破解的文字,這是她的一個習慣。


    從前有失憶過的橋路,亦是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遺憾發生。


    她的這個特點塘落是知道的,但是塘落沒有告訴畝禺。


    倒不是有多替哪邊著想,而是你知道了也沒用。


    光破解的思路,迄今為止,塘落隻隱約猜測出了十餘種,而她自創了不下百種,僅限於文字。


    至於失憶了,又怎記起創造的靈感,逆反思維,從記得的方向去思考,結果必然是遺忘。


    而從遺忘的行為、下意識的思維,無論短暫還是長期的忘記,隻要她還是她,便不在話下。


    這種對字形的熟稔感,與生俱來的。


    或許是對方的棋高一著吧,無論如何,她看到了,軌跡已經迴到了正途。


    “已死之人,浮名盡去,再多遺憾皆是虛妄。”覓彧辜一個人自言自語了許久。


    畝禺轉頭迴來,恰好聽到了這句。


    “你為了她的複生可真是費勁了心機。”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想通了。


    此舉多得,一無需乖互做無謂的犧牲,魔域保留了部分可被稱之為為變數的實力。


    隻是不知其中是否有絲毫因絛牽之故。


    二中斷了證末的無情之路,正氣有餘,而不刻薄。


    三解救了本尊的再一次隕滅危機。


    因此,她此次離居勢在必行,自己隻不過是剛好在這時給了一張梯子,一個台階。


    當然,沒有也是有的。


    “如今謠言已遍布,造聲勢也算是成功了。”畝禺意不在指責,另有所達道:“接下來你要如何?”


    “空夢師兄何時歸來?”覓彧辜不答反問。


    畝禺道:“很快。”


    ……


    這個很快具體有多快。


    在劍仙宗穀羽和安立截都知道了魔域顏麵掃地之時,空夢道人亦迴到了修仙的峰壑。


    便是這般的速度。


    如眾人所不明白的,依舊是覓彧辜的做法。


    天下無不漏風的牆,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劍仙宗的一代長老竟然墮落遁入魔域,真是可歎,可歎啊。


    “聽說,這位長老還曾操持過九九盛會呢?”


    八卦的事,街巷由來靈通,不論真假。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這還不得清理門戶啊。”


    “迷途勸返固然是仁慈,可是人無蹤影,也是奇了。”


    ……


    議論紛紛的聲音逐漸遠離,覓彧辜一襲黑金長袍,空夢道人一身玄色長裳。


    畝禺懸空在兩人中間,看了看兩邊,都不說話。


    “喂。”


    你們還要這樣維持站著多久?


    論冷漠無動於衷,玄衣青年終究是落了下乘。


    隻見他幻出一把拂塵,搖甩翩翩,口中悠悠道:“多時未見,想不到師妹竟如此寡言少語了。”


    對此,覓彧辜依舊無動於衷。


    她現在的模樣,隻要是個人都能清楚她的身份。


    不過既然對方長了自己一輩,按照人類的禮儀來計算,不能不給這個麵子。


    片刻後,覓彧辜頷首道:“空夢師兄,妖王的下落。”


    “師妹,你這般姿態會讓師兄我覺得有點委屈。”空夢道人的表情可一點都沒表現出委屈的模樣。


    覓彧辜神色不改,繼續道:“你想要的籌碼?”


    空夢道人無言:“……”


    撩不動撩不動。


    畝禺抬頭仰望天空,世人從未見過真正的時空噬神,與暗界殊途同歸,但有所不同。


    雙方又安靜地僵持了好一會兒,空夢道人終是妥協道:“妖王已淪落塵俗了。”


    “妖丹下落不明,如今的他,與凡人無異,然繼承了上世的記憶。”


    畝禺聞言,揚了揚眉頭。


    有點意思。


    若說三界五行之中,與人類最相近的,非神非鬼,而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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