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悠悠在長洲府過的第一個晚上。她攀上自己精致的小樓,憑欄向外望去:此處萬家燈火,燦若繁星,即使到了夜間也能見到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偶爾還有歡聲笑語隨風入耳。悠悠想起了三河村的時光,夜晚,所有人都早早地睡了,晴朗的日子裏,她會和現在一樣,尋一處高地坐下,仰望漫天星光,細細找尋屬於自己的那一顆。隻是,時到如今,她依舊沒有找到。


    突然想起什麽,悠悠轉身下樓尋了一隻燈籠上來,仔細點燃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掛在了廊簷,微風吹過,燭光輕輕搖曳。如同這世間的萬點橙星一般,如今她亦身在其中。


    第二天清早,悠悠和精衛都還在熟睡,房門突然被輕輕打開,清新的空氣和著早晨的味道調皮的溜了進來,騷弄著悠悠的鼻尖。“阿嚏~”,悠悠打了一個噴嚏,睜眼看到兩個小丫頭摸樣的人正束手束腳地盯著自己看,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精衛也是一臉懵逼。


    門此時響起了林伯的聲音,“小姐可醒了?這兩個丫頭是昨兒剛尋的,從今天起就專門跟著服侍小姐。小姐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了她們去做。”說完,外頭就沒有聲音了。


    悠悠在床上點點頭,突然想起林伯在外麵看不到,就用手在床沿上敲了敲,表示知道。


    外麵林伯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小姐醒醒神便讓她們服侍著起身吧,老爺在飯廳等著小姐用早飯呢”,悠悠在敲了敲床沿,聽到外麵林伯離去的腳步聲。


    陳家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沒那麽多的規矩。陳遠道也是一個隨和的人,所以家中仆人氛圍十分輕鬆,像林伯這樣的管家,來催一催小姐起床,並沒有什麽問題。相反,這正是林伯關心陳悠悠的體現。


    悠悠見林伯走了,轉眼看著麵前的兩個小丫頭不說話。不是她不想說話,實在是她說不了啊。


    兩個丫頭見悠悠良久不說話,也想起了林伯提過的她們家小姐不會說話的事情。其中一個看著年齡稍長些的,膽子也大些,向前邁一小步,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奴婢們剛來,還未曾取名字,小姐給我們取一個吧”。說完縮著脖子等陳悠悠反應。旁邊那個小一點的,也趁此怯怯地點了點頭。


    對於這個規矩,悠悠還是知道的。在人類的世界裏,主人家買了奴婢,便要給他們重新取名字,以張示自己的權威,也表示這個奴婢得到了他的認可。


    悠悠眼神在這兩個小丫頭身上移來移去,見她們一個穿水綠,一個著桃紅,就伸手指了指她們身上的衣服。兩個小丫頭也立刻心領神會,稍長一些得那個道:“那奴婢便叫柳綠”,小一些得緊跟著說:“那奴婢叫桃紅。”說完咧嘴一笑,被旁邊柳綠一個眼神警告,趕緊閉嘴。


    悠悠抬抬手,示意沒關係,掀了被子準備起床。柳綠趕忙迎上來,“奴婢服侍小姐起身”,“那我去打水給小姐洗臉”,桃紅舉了舉手,就奔出了房門。


    看來是個活潑性子,悠悠心想。倒是旁邊柳綠麵上一慌,甚至撲通一聲跪下,說到:“小姐,桃紅還小,不夠穩重,我日後定多多教導她,還望小姐莫怪。”


    悠悠疑惑地看著精衛。她看起來很兇嗎?為什麽她這麽怕她?


    精衛攤攤手,她也不知道。


    悠悠無奈,上前拉起柳綠,安慰地怕怕她得手,還給了她一個自認無比美麗溫和的笑容。柳綠麵色一滯,低頭抬手擦了擦眼淚。


    悠悠:—尷尬—


    見悠悠懨懨,精衛想緩和一下氣氛,便跳到梳妝台上看著柳綠給悠悠梳妝,順便聊天,


    ‘想不到你還挺聰明’,這話違心得喲,


    聞言悠悠一挑眉,‘此話怎講?’


    精衛指指兩個丫頭,‘桃紅柳綠,你這貓腦瓜子裏還能有這麽個富含詩意成語,看來我以前是小看你了’,


    悠悠聞言露出得意之色,才知道小看她了?但是悠悠是一個誠實的孩子,所以她說:‘不瞞你說,其實我取的不是這個,比較簡言意賅。不過看她們好像比較喜歡這個,就不改了。’


    ‘哦?那你取的是什麽?’精衛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哼哼,小紅和小綠!’悠悠一本正經的道。


    精衛:這天聊不下去了......


    梳洗完畢,悠悠就肩托精衛,帶著桃紅和柳綠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飯廳而去。


    飯廳裏,早飯已經擺上桌子,正是熱氣騰騰的好時候,陳遠道也已坐在桌邊,等著悠悠一塊來用早飯。


    按理說,應當是女兒等父親的。但上麵也說了,陳家沒那麽多規矩,且悠悠身為獨女又多年失散,特殊待遇一點也情有可原。


    陳遠道見悠悠翩翩而來,一張還算斯文好看的臉頓時笑成一朵花。心想自己閨女就是好看。趕緊拍拍旁邊的椅子示意悠悠坐過來。


    陳家早飯並不像大戶人家那般精致,但也算豐盛。中間一個白瓷大碗中盛著厚薄適宜的珍珠白米粥;旁邊一隻小竹筐墊著油紙,上麵放著幾根金黃的油條;再有一隻白瓷盤子托著一屜小籠包子;各人麵前還放了兩隻小碟,裏麵是吃粥的小菜。


    雖都是些尋常事物,但悠悠心裏十分激動,隻因她從未吃過這些。悠悠學著原來陳悠悠的樣子,夾了一根油條浸在粥裏,用筷子戳幾下,等粥的湯汁緩緩浸軟油條再夾起來咬一大口。頓時唇齒間溢滿油條的香氣,又浸了粥湯,軟軟糯糯的,別提多滿足了。難怪原本的陳悠悠最愛的就是這油條浸粥,悠悠心裏不住地點頭。


    別問我為什麽連路都走不好的陳悠悠會用筷子,天知道昨天下午精衛吐了多少次血。


    陳遠道見悠悠吃得高興,他也高興,“咱們父女倆就是父女倆,這油條啊,都愛這般吃法。”說著也夾起碗裏浸潤的油條咬了一口。正滿臉幸福的享受天倫之樂,轉頭看見悠悠就夾著濕漉漉的油條想要往一邊的烏鴉嘴裏喂,那烏鴉倒還探頭探腦想來啄上兩口。他這傻女兒啊!趕忙出言製止:


    “悠悠,鳥兒可吃不得這些,你讓......額,這兩個丫頭叫什麽名字?”


    旁邊站著的桃紅柳綠趕忙欠身迴答,“奴婢柳綠”,“奴婢桃紅”。


    “桃紅富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陳遠道點點頭,“可是小姐取的?”


    “是”,桃紅柳綠一起說到。


    “嗯,好名字”,陳遠道稱讚到。


    精衛歎為觀止,還有人比她更能硬扯,更能睜眼說瞎話的,佩服。


    “桃紅、柳綠,你們帶這小鳥下去吃點......”,陳遠道聲音漸弱,“話說烏鴉吃什麽?鳥食?蟲子?還是肉?”他倒是真不知道,陳遠道陷入了沉思。


    然而,他聲音再輕,也逃不過精衛的耳朵,精衛最聽不得別人叫她烏鴉了,當時就要炸。被悠悠眼疾手快的摁住了,一把抓在懷裏,悠悠朝陳遠道胡亂做了點手勢表示她帶它去吃,就帶著精衛跑出門了,桃紅柳綠急忙追上去。也不知道陳遠道看懂了沒有,反正他點點頭後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烏鴉到底吃什麽?


    烏鴉吃什麽悠悠不知道。但她知道精衛肯定不會吃鳥料,更不會吃蟲。她打發桃紅柳綠自去吃早飯後就帶著精衛上了自己的小樓,那裏有昨天下午林伯給她送的糕點,精衛很喜歡裏麵的桂花糕。


    一個上午就這麽百無聊賴的過去了。悠悠說不了話,精衛懶得說話,桃紅柳綠不敢說話,小樓裏靜悄悄的跟沒人似的,這讓悠悠有些鬱悶。總之,一個上午就這麽百無聊賴地靜悄悄地過去了。


    中午的時候,陳遠道有客人,悠悠隻能窩在自己的小樓裏吃午飯。本來還想終於有個說話的人了,現在也泡湯了。所以午飯悠悠吃得很是鬱悶,也不知道自己吃了點什麽。精衛倒是吃得很開心,陳府糯糯的米飯很合她的心意。


    悠悠以為自己又要在這靜悄悄的小樓裏度過寂寞的一下午,頓時有些神傷,突然有點想念做貓的時候,至少無聊還能上個屋頂啥的。悠悠盯著外麵院子裏的一棵大樹,想著要不讓林伯給她紮個秋千吧,人類好像都很喜歡蕩秋千,原來的陳悠悠也是,她也想試試。


    這時,林伯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悠悠歡快地起身就要比劃秋千的事,卻聽林伯說:“小姐,有客人來了,老爺讓您去見見。”


    見客?!


    悠悠和精衛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慌,


    悠悠:“完了,我不會啊!”


    精衛:“完了,這笨貓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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