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悠悠站在高聳的青石城牆下抬頭仰望,見到三個偌大的石刻字體——長洲府。內心一陣歡欣鼓舞,她這個鄉下人終於——進!城!了!


    城門口早有人在等候,是陳府的家丁,一見他們的馬車就趕緊迎了上來,身後還抬了一頂官轎。


    是了,陳遠道便是這長洲府的一名通判,而現在顯然他還有公務在身。


    陳遠道與為首的家丁說了幾句,便坐著轎子走了。留下剩下的人護送悠悠迴去陳府。


    這些悠悠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已經聽陳遠道說了。他之所以如此馬不停蹄地帶著她往迴趕就是因為這邊還有事情等著他做。悠悠表示理解,畢竟人是當官的,忙也是在所難免的。陳遠道還對她說已安排人手在三河村繼續找尋王氏,讓她別著急,無論是生是死還是失蹤,都要給她一個交代。如此,陳悠悠就更加表示理解了,隻要他還記著王氏的下落,陳悠悠就對他沒有意見。


    馬車外人聲鼎沸,路邊商家攤販的叫賣聲,茶館飯店裏人們的交談聲,還有路上孩童偶爾跑過的嬉鬧聲......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生動鮮活。


    陳悠悠曾作為一隻貓活了一百多年,也曾到過一些城市中,但都沒有現在感覺這麽的真實。以前她隻是個冷眼看客,一切熱鬧都是別人的;而現在,她身臨其中,這些仿佛都是為她而生的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和她的生命有著非凡的聯係,她不再是一個看客,而是真真正正的其中的一員。這個認知讓陳悠悠十分激動,高興的手舞足蹈。


    她開始覺得,做人其實也不錯。


    悄悄掀起馬車的簾子向外張望,悠悠笑得兩眼彎彎眯起。


    千年後精衛也是第一次如此緩緩行於人世間,一邊感歎眼前的非常變化,一邊思緒漸漸飄向遙遠的地方......


    馬車迤迤而行,在一扇兩開的朱漆大門前停了下來,這便是陳府的大門了。悠悠下得馬車朝四周張望了一迴:陳府所在的街道相較於其他地方都要安靜,宅子左右也都有相鄰的宅子,想是這就是官員們的住宅區了。隻是在相隔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看上去便極大的宅院,府門森嚴,一點也不像是會出現在這長洲府這種地方的院子,倒像是京城中大員之戶。悠悠一時有些好奇,便又張望了一會兒。


    這時,陳府的門從裏麵被打開,露出一個頭發花白的小老頭。他看到陳悠悠的眉眼時楞了一下,隨後表情很快便柔和了下來,帶著略顯蒼老的嗓音溫和又帶點激動的說到:“是小姐吧?”,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天爺保佑,可算是找著了!”,趕緊將身後的門大開,“小姐快些進來,趕了這麽久的路,可是累了”。一麵說一麵將悠悠迎了進去。


    陳府並不是很大,是一間三進的院落。從大門進去是一處院子,過了院子便是大廳,通過一段小小的迴廊便是主人的住處,也就是陳遠道平時起居之所,再往後的一間院落就是平時給仆人住的地方,院牆東南角亦有開一小門供其進出。


    陳府人口也比較簡單,畢竟陳家並非世代官宦,陳遠道的官職也不是很大。陳遠道官場事物繁忙,平時家中都靠林伯打理,林伯,就是剛才開門的老人家;還有五六個家丁負責平時的灑掃和采買事務;逢年過節忙的時候,陳遠道府衙裏的衙役也會自願的來幫些忙。從這一點看來,陳遠道平時的人緣人品都還是不錯的。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更讓陳悠悠對他這個便宜老爹的評價有了質一般的飛躍。


    陳悠悠和精衛在林伯的帶領下在院子裏也走了一大圈了,卻連個女人都沒看到,悠悠覺得有些疑惑,便打著手勢向林伯詢問。


    林伯一開始在前廳的時候見悠悠從來都隻是在看,而不說話,以為她小姑娘初來害怕,便出言安慰她,不想,陳悠悠依舊依舊沒有聲音,卻向他比了兩個口型,她說:謝謝。這下林伯可還能不明白嗎?心裏直道老天爺心狠啊,他家小姐這命也太苦了,丟了這麽久也就算了,怎麽還說不了話呢。唉~


    陳悠悠一直以為她和王氏失蹤了那麽多年,也總沒有音訊,陳遠道就算沒有再娶,也應該會納上一兩個小妾。可是沒想到,陳遠道不僅沒有納過妾,平時府裏連個服侍得丫頭也沒有,一應事宜全是由林伯和家丁去做。這就不得不令陳悠悠刮目相看了。她是真沒想到啊,這陳遠道還是如此一位重情重義的好男人。老天爺是不是看她這個九命過得實在是太難了,才發了善心,送她這麽一個絕世好爹。


    精衛聞言也是心下暗讚,想來她認識的這麽多神人妖魔,也隻那麽扳著手指都數的過來的幾個隻娶了一妻,更不要說單身的了。再看看她爹那後宮,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別人的爹?


    欸?精衛突然想到,這麽說來,敖璃那家夥好像沒有娶妻,而且這麽久來也從未見他有過什麽女人......恩~不對不對!精衛的小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她怎麽可以覺得敖璃是個好人呢?要快點把這個邪惡的想法掐死。


    遙遠的海底龍宮中,好不容易接受這幾天的發生的事情的龍王敖璃,剛剛睡下,便被一個噴嚏結結實實地給打醒了。哪個孫子這時候想他呢!


    “小姐,你這肩膀上的烏鴉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晃腦袋,是不是有什麽病啊?”林伯盯著精衛一臉探究的問。


    “哇——”,‘你才烏鴉!’精衛雙翅撲棱一下,腦袋向前猛地一伸;


    把個林伯嚇一跳,“哎呀!還挺兇”,搓搓手一臉詢問,道:“小姐這烏鴉太兇了,萬一傷著可不好。要不還是別養了,趕明兒林伯去街上給小姐尋個黃鶯,保管長得又漂亮,叫起來還好聽。”


    悠悠聽到黃鶯的時候眼睛亮了,她還真挺想要。但精衛和她是朋友,而且又這麽幫她,她不能忘恩負義。便伸手將精衛從肩膀上帶下來抱在懷裏,以行動表示她要這隻“烏鴉”。


    林伯見狀也不再說什麽,想著小姐喜歡,便由她去。但心裏還是想著明天去集市上買隻黃鶯迴來,人家小姐都養個什麽鶯哥兒的,他家小姐總不能老守著隻烏鴉玩兒吧。


    然而林伯沒想到的是,他家小姐還真就隻守著這隻“烏鴉”。


    悠悠的住處是陳遠道在買下這園子時就準備好的,也一直有人打掃著,為她的迴來隨時做好準備。可見陳遠道的用心。


    “思望樓”,這便是悠悠即將入住的閣樓。悠悠仰麵對著那三個字凝了會神,這才抬腳踏入了房中。她原雖是貓,但不是一隻文盲貓。思望——舉踵思望,是日思夜想,踮著腳尖的盼望想念。可惜,盼來的卻始終不是那個真正的陳悠悠。如此拳拳愛子之心,讓幺幺為故去悠悠惋惜,同時也覺得自己像個騙子,這讓她心裏不是很好受。


    旁邊林伯見悠悠臉色有些呆愣,心想怕是一路奔波,且又逛了這好些會兒的園子累了。拱一拱手,“小姐怕是累了,先歇歇吧。老奴去廚下吩咐做兩樣點心來與小姐。”說完便退了出去。


    悠悠此時心不在焉,隻是點了點頭隨便尋了個椅子坐下繼續發呆。她這心思別人不知道,精衛還能不清楚嗎?於是說到:


    ‘你是覺得對不起陳悠悠,還是對不起陳遠道?’;


    ‘兩個都對不起’,悠悠眼簾微垂,‘我鳩占鵲巢,騙人感情’;


    ‘可這並不是你的錯’,是她的錯,精衛心裏暗歎;


    ‘可我還是覺得心裏不好受’;


    ‘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是因為這些幸福原本都是屬於陳悠悠的,而卻一天也沒有享受到。是不是?’,精衛從悠悠肩膀上飛下,立到旁邊的桌子上,‘可你有沒有想過,即使沒有這場浩劫,陳遠道也找不到她們母女。’;


    ‘怎麽會,他明明都已經快要找到了’,悠悠疑惑;


    ‘如果沒有這場意外,陳遠道此時已經死了’,精衛歎道;


    ‘!’悠悠瞪大了眼睛。


    精衛和敖璃是在查陰陽簿的時候發現的陳悠悠,為了更好的了解她完成使命,他們當然要把所有與她相關之人都查上一變。比如王氏,比如陳遠道,


    從陰陽簿上可以看到,若按照原本的軌道:陳遠道在得知妻女消息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往三河村,然他在州府去縣城的路上卻會遇上了一夥流寇,流寇殘忍,劫財亦害命,陳遠道逃跑不及,死於刀下。


    這便是陳遠道本該有的結局。


    前麵說了,這場災難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很多不該死的死了,比如陳悠悠;也有很多本該死去的卻因此活了下來,比如陳遠道。“命運”總是如此的造化弄人,即使自認淩駕一切、掌控一切的神,有時也會被它突如其來的任性,弄得不知所措。就比如,敖璃和她。


    有一股神氣的力量操控著世間的一切,包括神。


    至於王氏,精衛也很好心的告訴了陳悠悠她的下落。


    王氏並沒有死,她被人救了。而這個救她的人,便是按照原來情況,在得知陳遠道死訊後未來王氏會改嫁的那個男人。當然,這都是敖璃安排的。因為如此,王氏便會按照她原本的生命軌跡繼續走下去,不會再受什麽影響,也同樣不會影響到陳悠悠這邊。這也同樣意味著,陳遠道和陳悠悠都不會再找到、見到王氏。


    雖然有些冷血,但這是最好的結果。


    不過,如此一來,雖然終身都見不到王氏,但悠悠心裏卻好受很多,也想開了許多。


    王氏沒有死,還能正常的活下去,這已是她最大的欣慰。


    至於陳遠道,她會代死去的陳悠悠好好照顧他、孝順他,會聽話、會懂事,不讓他操心。也會好好配合精衛和敖璃努力讓這個世界重迴正軌。


    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這一次,作為人、作為陳悠悠,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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