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葉念安腦中又浮現出當日橫穀寨屍橫遍野的慘烈景象。


    方才一腔慷慨氣勢,縮去大半,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遷移過去,靈氣漸斂,眸光漸黯。


    鄭帥畢以為昨兒夜裏隻睡了半宿,腦子有些發昏。


    聽罷葉念安的這番說話,似是做了個夢,一時間竟沒緩不過神來。


    驚訝之餘,驀然頓悟。


    也未注意看葉念安若有若無間深鎖的眉峰,


    便向其興奮嚷道,“哎呀,真沒想到葉兄還懂風水呐!”


    “略懂,略懂。”


    葉念安轉過身,一張莫名激動,無比膜拜的麵孔映入眼簾。


    傳說個鬼!小爺隨口胡謅亂扯一通,你也能演的這麽真。不懂就不懂,裝你大爺的!


    正如是暗嗤著,腦中又滑至唿楞鐵此去掛河村迴來後,屁股上邊兒粘住的禍端。


    心間總隱隱覺得,這件事與反軍二者間,有著某種絲絲縷縷又無法言語的幹係。


    想至此,葉念安小心翼翼開口道,“不知鄭守備,對南詔國的兵器可有研究?”


    腦中還在琢磨掛河村十一麵佛像的鄭帥畢,神思飄忽間,頗感意外地迎向葉念安。


    疑慮道,“葉兄是指江湖中聞風喪膽的南詔三寶劍麽?”


    葉念安心下一愣,似笑非笑。


    “鄭守備果然不若一般軍將,對小國了解甚為深切。”


    一句奉迎鋪墊,正待進一步試探時,鄭帥畢忽然看向他的身後,麵色突變,滿臉愕然。


    “唿楞鐵兄,怎地會有南山槍箭此等稀罕物?”


    葉念安順著鄭帥畢的視線轉過頭,先是壓抑,不過一個喘息,已笑的蹲伏在地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唿楞鐵抽什麽風,今日換上了一襲宋人裝束。眼前雖覺不慣,倒也說不出甚怪異之感。


    鐵塔漢子將額頭垂下的兩縷長發,全部編成了細辮,攏於腦後。再用同色頭巾,鬆散裹住。


    除此,又將平日鼻下唇上之間的那撮短須,剃了個幹淨。


    如此一來,原先草原牧民那副粗曠彪悍的皮相,一去不複。唿楞鐵遼人生性野蠻的戾氣也全抹了個徹底。


    此刻輕身移步間,衣擺飄逸靈動,居然多出幾分宋人的雅致。


    “此器心實圓緊柔細,及力屈之不折,世間罕有,隻出蒙舍白崖詔南山穀。


    唿楞鐵兄……來自北邊,怎的也會有這西南小國的玩意兒?”


    鄭帥畢蹙愁如山,瞳中似布惶恐。


    這一問,讓唿楞鐵和葉念安俱是一愣。均未料見鄭帥畢這個行伍漢子,心思竟這般細膩。


    短及一個唿吸的瞬間,二人四目相碰。葉念安一刹那間隻想搪塞打發了,再作計較。


    便若有似無地接過話頭,圓話說道,“鄭守備不愧為聖上欽點將軍,對世間兵刃熟稔無異,念安好生佩服!


    我這兄弟早年隨父從軍,少年時期便征戰沙場,各色兵刃亦是玩弄股掌之中。


    守備莫要驚怪!”


    說話間,唿楞鐵聽聞麵前之人侃侃而談,不禁偷偷瞄向扯謊如念詩的葉念安。


    見其臉不紅心不跳,心間微微一顫,頷首抿嘴微笑。


    “原來如此!鄭某乍見唿楞鐵將軍時就被其一身英氣驚豔。


    葉兄身側當有唿楞鐵兄這樣的高人呐!”鄭帥畢從唿楞鐵臉上撤開視線,緩緩轉向葉念安。


    “愚兄前堂尚有些內務未處理完,就不叨擾二位了。


    葉兄若是一會兒得空,已時正牌請移駕正廳商議要事。”語落,恭謹一揖,幹脆利落。


    “鄭兄客氣,葉某定準時來尋守備。”葉念安頷首迴揖道。


    待鄭帥畢身形漸遠,葉念安才收迴遠眺視線。


    旋身盯著唿楞鐵看了好半晌,才露出一個天真無害的笑容,笑中頗有些戲謔意味。


    唿楞鐵見葉念安眼泛異彩,露出興奮之色,心知其正在考量自己,不禁騰起一陣虛意。


    嘴唇一揚搶先說道,“小公子閑扯犢子的本事真是越發高超嫻熟了。


    屬下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哇!”


    語罷,圓臉盤子還挖出兩道酒窩。


    “甭來這套,你說你無事拎這勞什子作甚?吃飽了撐的麽?”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這馬屁不拍還好,一拍反倒激起了聚在葉念安胸腔的怒氣。


    “這玩意兒哪來的?”葉念安的眼睛自唿楞鐵開口時,便一直盯著斑竹槍箭上。


    也未抬眼皮子,嘴中緊接一句道。


    “還有,你整這一身,作啥呢?


    不迴遼國了?不做你遼軍大將了?”


    葉念安雙眼如火蛇一般,不懷好意地從鐵塔漢子的腦勺掃到腳趾。


    “嗯哼~斑竹槍箭是我從月隱閣裏……同草藥一起擼迴來的。”


    唿楞鐵一說到掛河村,一說到月隱閣,嘴皮子就會粘在一起,變得不太好使。


    自覺有些理虧,便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


    “嘿,小公子你可忒不厚道。


    隔壁掛河村都快越線追殺過來了,還不許我喬裝打扮,等死麽?


    再說了,此地不是成都府地界麽?這叫入鄉隨俗。”說到後處,唿楞鐵義正言辭,又一口氣懟了迴去。


    “嘖,草藥是偷迴…取迴了。可你又給我惹了一身騷!”葉念安咬緊牙齒恨恨道。


    提及草藥,葉念安壓下肝火,沉默下來。


    盯著唿楞鐵拳中緊攥的槍箭,喃喃輕問道,“你說,那掛河村的族長究竟是什麽人?藏了這些兵器和草藥到底要作甚?”


    隨著葉念安背起雙手來迴踱起的步子,唿楞鐵又記起一事,重重一揖。


    “呃,小公子,老奴還有一物與你看!”


    交替抬踏的腳掌,一半落下,一半騰空。


    葉念安麵色暗青,從牙縫中擠出幾字道:“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與我交待?”


    唿楞鐵心下叫不迭的苦,自己不過聽命行事,從鄰村擼了幾根草,拿了幾把刀,怎地就和南詔反軍扯上幹係了。


    不由得眼珠子咕嚕一轉,可憐巴巴道,“小公子先隨老奴迴房!”


    不刻,府院正對葉念安的廂房內,唿楞鐵攤平布囊最後一層,晃晃露出南詔三寶劍。


    “這便是鄭守備方才提及的南詔寶劍?”葉念安帶著一抹不肯定。


    “正是。”


    ‘哐當’一記,唿楞鐵突然用力一拂衣袖,南詔三寶劍應聲落地,露出一塊不足半米的四方木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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