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絲楠木的四方匾額上,龍飛鳳舞地鐫刻著數十個似文非字的僰文,形似蟻足,如走龍蛇。


    “小公子,且看看寫在木匾上的東西。”唿楞鐵隔案目不斜視。


    “看不懂!”葉念安在精致木匾上停看了半天,雙眉上挑,薄唇一抿,悠悠說道。


    “這世間還有小公子不識的事物。新鮮,也忒新鮮!”


    望著葉念安那副不懂又不願認輸的倔強模樣,唿欏鐵嘿嘿一笑。


    “笑個甚?”


    葉念安對忽然傳來的這陣壞笑尤為反感,真是沒法好好聊下去了。


    “賣甚關子?小爺聽著呢!”


    葉念安一搭眼皮,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玩笑!玩笑!”


    “嗯哼~”


    唿楞鐵一收嬉皮,起身整了整衣衫,聲情並茂地誦讀起來——


    ‘花映閑池柳拂欄,風華煙雨等閑觀。


    蒼山月隱浮雲繞,洱海風清碧浪漣。


    古國城樓迷霧靄,佛都塔影聳雲端。


    英雄伴鶴隨風遠,功過飄零逝似煙。’


    聽到最後兩句時,葉念安倏地睜圓眼睛,目視前方。


    腦子飛快轉動著,似是在搜尋甚重要的信息,口中不禁喃喃自語起來。


    “滄山、洱海,南詔古國背枕蒼山、麵壁洱海……


    城樓、佛塔,掛河村的十一麵佛像斜視成都府……”


    葉念安突然刹住往複踱步,恍然問道,“掛河村鶴發族長所居的月隱閣,是哪兩字?”


    “哦,就是這匾上詩作同示二字!”


    唿楞鐵指頭朝木匾上的‘月隱’二字用力一戳,匾額中心竟被戳出一個凹陷。


    原先平鋪靜躺的木匾哢嗒一聲,四周彈開一個木板夾抽,內膛甚小,兩邊無耳,通體平滑。


    唿楞鐵被眼前彈出的機括暗匣驚傻了眼,立時與忽聞異響的葉念安,同步低下頭欺身近看。


    隻見,橫抽內置一根裹卷尚好七寸來長的畫軸,下麵壓著一張玉紙,薄如蟬翼。


    二人抬首對望一眼後,又立馬頷首而視。


    葉念安卷起衣袖,拈起卷軸平滑一角,撣去細塵,再輕柔擦拭了一番軸身後,才緩緩拉開。


    卷軸邊緣織綿繡銀,十分精致,內裏金鑲玉嵌,緞麵柔美。


    朱紅、鎏金絲線鉤繡而出的龍爪鳳尾栩栩如生,看起來頗像內宮織物。


    卷軸邊角上燙著一個極其微小,形似羊角的僰文。


    微微啟開的卷軸上,歪七扭八的僰文顯現而出,葉念安將其調轉了個方向,推至對麵人前。


    “屢覆重,國耗虛。”


    唿楞鐵正了正身軀,謹慎接過,輕輕念了一句。


    待平掃過一眼,連貫而出後,下意識地用眼梢瞥了瞥葉念安。


    見其額頭已夾滿褶皺,一絲冰冷正蔓爬至臉頰,不耐的等著他。


    “敵抵成都,一路追擊至大渡河殺獲甚眾。”


    往後拉一段:“部族首領泄露軍機,擒酋長五十餘,押迴成都,斬之。”


    又拉一段:“南詔國城破池毀,蜀民數千急操芟刀,唿聲震野。王族餘部八百餘,俱亡。


    戰敗,軍將死者五千餘,四甲兵服、物遺棄於路……”


    再一扯,卷軸已到底。


    ‘嘡~嘡~’兩記悶響,兩個稍粗於拇指的金瓶先後滾落而下。


    唿楞鐵心間沒有準備,被軸中跌落的物件打斷了口中念詞。


    俯身撿起,遞了一個給葉念安。


    二人捏在手裏轉了兩圈,上下左右端詳一番後,旋開瓶蓋。


    “啊!”


    葉念安嚇得一聲尖叫,手中一抖,金瓶再次滑落倒地,將瓶中之物灑了出來。


    鐵塔漢子雙手一瓶一蓋,還未來得及看,便被葉念安的驚懼引了過去。


    目光循之而下,旦見一隻失了血色化成的幹枯人耳,萎卷作一團,正猙獰著地望著二人。


    唿楞鐵心下咯噔一記,嘴中喃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瓶執耳?”


    “金瓶執耳?”葉念安震驚望向唿楞鐵,麵沉眉結。


    “正是。這可說來話長了!”


    唿楞鐵收起地上人耳,塞進瓶膽,慢慢坐迴案幾。


    “老奴也是少時常聽父輩提及。那南詔王雖屬蠻夷,卻也是勇士。


    據傳,第一代南詔王細奴邏曾耕作於巍寶山腳前的一個的村落。


    山中時有修煉道人出沒,可見是個難得的納氣吉地。世人視巍山為靈山福,立墓落葬。


    當地群居土著也常往山中拜祭,供奉南詔王的神位。


    每年中元前後皆會舉行盛大的祭祖典禮,哪怕遠隔千裏,前餘散詔的彝族百姓也會尋根至此祭奠先祖。


    ‘蒙舍及烏蠻不墓葬,凡死後三日焚屍,其餘灰燼掩土,唯收兩耳。


    南詔家貯之金瓶又重以銀為函盛之,深藏別室,四時取出祭之。


    其餘家或銅瓶或鐵瓶盛耳藏之。’


    所謂‘蒙舍’,其是南詔國的發祥地巍山。


    當地的習俗是在人去世後僅保留兩隻耳朵用金瓶收藏,再用銀製的盒子裝著金瓶,保存於別室之中,在重要的節日裏拿出來祭奠。


    國王的雙耳用金瓶保存,其餘的人按照地位的高低用銅瓶或鐵瓶存放。


    隻不過,南詔國的曆代國王死後從不安墳立碑,無人知曉。


    坊間總有人說,南詔國王的王陵墓穴會與金瓶一起埋在蒼山深處,洱海之底。”


    唿楞鐵講至此處停了下來,似有顧慮,思量半晌都未啟口。


    豎著兩隻耳朵似聽非聽的葉念安,初是聽到南詔初代國王生於蒙舍,心下便已明了大半。


    接過唿楞鐵的話,繼續講述下去。


    “傳說,很多年前的巍山,突降一場暴風驟雨。


    一位進山采藥的白蠻老漢正在山中采藥,聽聞轟隆隆的雷聲,便四處尋找避雨之處。


    慌忙之中,發現一個小小的洞口,不曾多想便走了進去。


    洞中漆黑一片,地上坑坑窪窪。


    可是越往深處,山洞卻變得越寬敞,四周好像還撐有石柱。


    老漢心生疑惑:此深山老林的石洞究竟是何人留下的?怎地這般整齊、豪華……


    刺棱一記,一道閃電劃過,老漢驚呆了。


    山洞最深處擺著一排金燦燦的東西,似是一些用黃金打造的罐子,大小不等。


    短不過唿吸的瞬間,老漢好像惡夢初醒,受了更大的驚嚇般,全然不顧外麵的狂風暴雨,跌跌撞撞跑出洞外。


    轉日,許是因為受了驚嚇、淋了雨,老漢迴家後便一病不起,沒過七日便撒手人寰。


    隨著老漢的去世,那隱於巍山深處的山洞也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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