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蠍子沒有進屋,聽聲音是蠶頭陪著他,去了隔壁屋子,誌遠猜測的不錯,隔壁也是“蠶”房。


    當古蠍子踏進屋門的時候,誌遠有點驚訝,因為他之前看到的古蠍子,雖然須發花白,但頭發濃密,但現在由蠶頭陪著進來的這個老頭,臉上蒙著布巾,但頭上卻是禿的!


    屋裏窗子封了,大門是唯一的光源,屋子裏光線不好,但隻對了一眼,誌遠就肯定,那個老禿子,就是古蠍子。


    雖然他還不知道煙牙的化妝術,所以對古蠍子一會有頭發,一會變禿子還有些疑惑,但古蠍子那雙目光犀利的三角眼,就和他的鷹鉤鼻一樣,所有特征都已印入誌遠的心底,再怎麽化妝,誌遠也能認出來。


    海山有教誌遠練眼力,也很注意保護他的眼睛,晚上燈下讀書,若時間久了,會提醒他注意休息,有時甚至親自幫他揉按眼周。而誌遠跟著石頭練習投石,對於眼力的提高也頗有助益。


    誌遠記得他初見古蠍子時,古蠍子和他對了一眼,就那一眼,誌遠感覺他的眼睛很亮,就像會發光的黑寶石,那種感覺似曾相識,他爹爹的眼睛,偶爾也會這麽明亮,他當時沒想明白,後來想明白了,這是武林高手才有的特征,要是他沒猜錯,古蠍子和他爹一樣,是少有的武林高手。


    古蠍子進了屋,第一眼也落在了誌遠的身上,才對了一眼,誌遠就把頭低了下去,但已經讓他捕捉到了誌遠眼神裏的一些東西,自己捅了他一嘴的傷,可剛才那一眼,誌遠的眼神裏有明顯的害怕,也有一絲怨恨,害怕和怨恨很正常,但害怕和怨恨後麵,似乎還有點什麽別的東西,隻是太淡了,以致他知道它的存在,卻看不透說不出。


    有鷹鉤鼻的男人大多很會察言觀色,古蠍子更是如此,別人稍一皺眉,稍一微笑,他都知道那人在想什麽,可他現在,卻看不透眼前這個才十歲的孩子。


    古蠍子走了過去,捏著誌遠的下頜,讓誌遠仰起臉和他對視。


    誌遠才不上當,裝著眼睛根本不敢抬眼看古蠍子的模樣,加上他嘴傷沒好,古蠍子捏他又疼,幹脆不忍,不但不忍,還擠出眼淚來,一副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轉的可憐模樣。


    古蠍子果然滿意了,手上勁一鬆,笑問:“怎麽樣,還敢替人出頭不?”


    誌遠裝著害怕的樣子,忙搖頭。


    古蠍子伸手捏捏誌遠的腮幫子,眼神裏帶著獰笑:“以後聽師傅話不?”


    誌遠腮幫子還腫著,吃疼“啊”的一聲叫出聲來,古蠍子捏的這下,雖然疼,但本不至於讓他這麽叫,這是裝的,又裝著愣了愣,然後便猛然點頭,還就地跪倒,給古蠍子磕了一個頭,因為嘴傷還沒好,嗓子還啞,甕聲甕氣的叫了聲:“師傅!”


    古蠍子不疑心了,這就是那個聰明的小家夥,響鼓不用重捶,一點就透,他一句“以後聽師傅話不?”,這小子就趴地上給他磕頭叫師傅了,知道見風使舵,認栽服軟。


    古蠍子得意的哼了一聲音:“哼!以後乖乖的,才有你的好果子吃,起來吧!”


    “謝謝師傅!”


    誌遠又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來,轉身將身後炕頭上亂七八糟的鋪蓋推開,還用袖頭掃一掃幹淨炕沿,然後微躬著身,過去攙扶古蠍子的胳膊,一邊恭恭敬敬的說:師傅,您炕頭上坐。


    誌遠的行事態度,讓古蠍子感到還真是新鮮!


    開始時他不知誌遠想幹嘛,甚至誌遠上來攙扶他的胳膊時,他還本能的運了運氣,要不是看誌遠的態度恭敬,他能把上來拉他胳膊的誌遠甩出幾丈遠。


    他的那五個大徒弟,無疑都聽他的話,怕他,可如果不是有事,全一個二個的有多遠避多遠,免得在他麵前有錯挨他的打罵,這個小徒弟,多乖巧,對師傅多有禮啊。


    他那五個大徒弟,可從來沒有這麽著,攙扶他請他上座!


    東北的炕頭,向來都是長輩、長官,把頭,大櫃等人才能有資格坐的,古蠍子今兒急著外出,本來並不想在這坐,但誌遠請他上炕的模樣實在太有趣,古蠍子的情緒都被他撩撥起來,竟然真的就在炕沿上坐了下來,就差沒脫鞋上炕了。


    “臭小子,還挺會來事的!”古蠍子眉開眼笑,順手把誌遠攬在炕邊上,孩子的身子溫軟,攬著感覺很舒服,心情大好之下,對誌遠甚至肯假以辭色,一手攬著誌遠的腰,一手輕撫過他的腮幫子,和顏悅色的說:“你嘴裏傷還沒好,就少說話吧!師傅過幾天迴來,到時找個飯店,擺上一桌,讓你行禮正式拜師!”


    古蠍子並不是被誌遠哄開心了,就連心,也暫時變軟了。


    古蠍子眼裏隻有錢財關係,利害關係,情義這東西,從來不會入他的眼。他的為人,就象他那獰惡的的鷹鉤鼻,“鼻如鷹嘴,啄人心髓”!他對誌遠假以辭色,隻是想這孩子聽話,受他的籠絡,日後好為他所用。


    古蠍子說著,又叫過蠶頭,吩咐道:“這孩子,以後就是你們的小六爺,好生伺候,去找萱子,拿藥給他治嘴傷,這幾天,給他開小灶,讓他先把身子,好好養一養。”


    蠶頭一聽,愣了一愣,敢情五姑娘韓萱,昨晚來給這小子上藥,不是老爺子的授意?


    蠶頭眼珠子轉一轉,五姑娘他自然不敢得罪,那姑奶奶,既是古蠍子的五徒弟,也是古蠍子的親侄女,而且手底下的功夫不弱,比他高多了,得罪了她,窩心腳可受不起,但韓萱得罪不起,古蠍子更得罪不起,若知情不報,或有所隱瞞,讓古蠍子知道了,那可就不是窩心腳了,被摘了瓢或喂紅毛丹扔去當乞丐,最後全身爛掉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蠶頭忙擠出笑容,迴稟道:“老爺子,昨晚,五姑娘已經把治嘴傷的藥送過來了,昨晚這孩子燒得曆害,我都怕他的小命,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還好用了藥,燒退了,今天還能說話了。五姑娘說,這孩子是老爺子花大價買來的,不能有閃失。”


    這話說得多漂亮啊,既迴明了情況,也為五姑娘開脫,兩頭都可以邀功討好,蠶頭自己都有點小得意。


    “哦?!”古蠍子眉毛一挑,嘴角下彎,別有深意的瞟了蠶頭一眼,嚇得蠶頭心裏直發虛。


    誌遠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明鏡似的,原來,那個五姑娘來給自己上藥,給自己做好吃的疙瘩湯,古蠍子並不知道,看來那個五姑娘,和古蠍子,還真的不同。


    古蠍子鬆開了攬著誌遠的手,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這小子現在臉還是腫的,嘴還是歪的,這麽一張小豬臉,竟然能勞動韓萱來給他送藥,能水不小哇。


    而韓萱那妞,對這小子,這麽上心,為的又是啥?古蠍子心裏留了個問號。


    古蠍子冷哼一聲站起,盯著蠶頭意味深長的說:“這小子,沒拜師之前,還是你的‘蠶’,若有個閃失,唯你是問!”


    蠶頭聽了,會意的眨了眨眼,立即應道:“老爺子放心,小的明白!”


    誌遠以後會是古蠍子的徒弟,到時就和黑心虎五姑娘他們一樣,地位比他要高,但沒拜師前,他仍是“蠶”,是貨,那就一步也不能離開“蠶室”,古蠍子這話的意思明說是要對誌遠好,實際上是要他把人先看好了!


    古蠍子跟著手一揮,就有兩條蒙麵大漢過來,把排在炕前的孩子一個一個的抓到古蠍子麵前,古蠍子對每個孩子都端詳幾眼,有些手一揮,那孩子就被放迴原位,有些古蠍子會點一點頭,那孩子就會被蠶頭在他的腦門上蓋一個小紅戳。


    搞完,古蠍子就抬腳走人了。


    跟著,屋裏又進來一條蒙麵大漢,加上蠶頭,和原來把著門的兩個,一共是四條大漢,將屋子裏除了誌遠之外的孩子,分做兩堆,一堆是腦門上有紅戳的,三個;一堆是腦門上沒有紅戳的,七個;分好堆之後,就用長繩子,把每個孩子的雙手綁在胸前,然後串成一串。有紅戳的一串,沒紅戳的也是一串。


    誌遠在邊上看得膽寒,原來不隻古蠍子和他的那五個徒弟武藝高強,就連這四個大漢,手底下都是有功夫的,綁石頭時,石頭掙紮不從,就被他們摁在地上抬腳在他身上亂踩,要不是誌遠求情,人都要被踏壞了。石頭的那一身蠻力都是這個下場,別的孩子哪裏還敢動一動。


    全綁妥當後,蠶頭嘿嘿一笑,對一眾孩子們說:“打現在起,你們成串的,睡要一起睡,吃要一起吃,要拉屎拉尿呢,也得一起啦,哈哈,為了你們不吵吵,規定就一早一晚,能一起去便桶那裏拉一次,其它時候,給我憋著!平時全給我在炕上貓著,不準說話,不準下炕,敢私自下炕的,那是找打!”


    說著把孩子們全趕到牆角,逐一搜身,有些孩子縫在內褲裏的錢都給翻了出來,然後四人開始對在炕上孩子們的行李開始大肆搜刮,除了錢,好一點的衣服,甚至是孩子們家裏送他們上火車時烙的麵餅都不放過。


    牆角裏有個孩子隻叫了一聲:“不要拿我的東西!”,就被一條大漢操著條短木棍撲上去,不由分說就是幾悶棍,打得頭破血流,再沒孩子敢做聲,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把自己的行李亂翻,然後值錢的全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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