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子一鬆開,海山沒管自己的一身的鞭傷,迫不及待地奔撲到八仙桌前,看視孩子。


    孩子還被兩個崽子按在八仙桌上,海山一瞪眼,吼一聲:“快去找包傷布!”,倆人趕緊都縮手走開了。


    “遠兒,遠兒……”海山俯身在孩子耳邊急切的唿喚著,小誌遠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唇無血色,一身冷汗,皮膚觸手冰涼。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腹部的傷口,在臍側偏右的地方,軍師的紅傷藥看來藥效不錯,血已經初步止住了,海山左手替他攏上被大禿頭扯開的衣服,右手捂在小誌遠裸露的胸膛上,用手心溫暖著孩子,也是安撫著他,防孩子亂動扯到傷口。


    這時有個崽子拿了一卷包傷用的白布來,海山親自幫孩子包紮好傷口,海山出身杏林世家,但畢竟棄醫學武多年,包紮傷口他會,再進一步的治療他可就不在行了,海山隻想盡快離開綹子,去和他爹會合,讓孩子早點得到醫治。


    包紮時要在傷口加墊厚布然後加壓,傷口吃痛,小誌遠發出讓人揪心的**,虛弱的把眼睛欠開一條縫,看著他爹,整個人輕輕顫抖,牙齒捉對兒廝打的嗑碰聲中,艱難的的說了聲:“好痛……,我冷……”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海山聽了,心裏一陣抽痛!


    但仍然極力的擠出一個微笑,溫言安撫道:“遠兒乖,沒事了,別說話,不要動知道不!”


    “嗯……”小誌遠說完眼睛又閉上了,有爹爹在自己身邊,不用再死頂著那一陣陣的心慌和暈眩,可以安心的墜入黑暗了。


    海山立即脫下自己的衣服,想用自己的衣服把孩子包起來。可衣服脫下來才發現並不合適,都被大禿頭抽爛了不說,上麵還沾有不少血汙,這樣的衣服並不能保暖。


    有人碰了碰海山,迴頭一看,是掃北,掃北已脫下了他的外套夾衫,遞給了海山。


    海山感激的看掃北一眼,接過來,把衣服鋪在桌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起來放上去,包好。


    這時,軍師也湊了過來,把自己身上穿的串綢麵、綾子裏的外衣給扒了下來,給孩子蓋上,還把那盒子百寶丹,也放在孩子身邊,手指在盒上點了點,向海山示意。


    隻敢示意,不敢言語,放下後還趕緊走開,這時多說一個字,都會讓大禿頭不爽,日後會不會被當成海山同夥,給辦了都不知道。


    海山默然,對軍師投去感激的一瞥,立即讓一個崽子取了碗熱水來,輕扶起小誌遠的頭,喂了些百寶丹在他嘴裏,喂水時卻喂不進去,總順嘴角丫子流出來,海山嘴對嘴的喂了兩口水,才算是把藥衝了下去。


    海山自己也一身傷,但剩下的百寶丹不多了,他不舍得自己吃,更舍不得塗抹在自己的傷口上,把藥盒放在孩子懷裏收好,備在路上給孩子用。


    百寶丹是口碑極好的傷科聖藥,不但貴而且難得,軍師一直當寶一樣,約十年後,百寶丹換了一個舉世聞名的名字:雲南白藥!


    “嚓”的一聲,海山把議事廳裏的一個小櫃子給踹散了架,正當大家不明白他為什麽拿一個櫃子撤氣時,海山已經從中撿了塊,和孩子身高身寬相宜的側板,去掉上麵的釘頭,拿到八仙桌上放平,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小誌遠抱起來,放在那板子上,掀掉蓋著的軍師的衣服,用掃北的衣服先把孩子包好,再用包傷布將孩子綁定在板子上,又用包傷布折了兩個小布包,一個輕輕的枕在孩子的頭下,一個小心翼翼的墊在孩子的腳部,使下肢稍稍抬高。最後將軍師的衣服,像小被子一樣給孩子輕輕蓋上。


    軍師見了忍不住心中稱許,海山自己一身的傷,可依然不驚不亂,為孩子做起事來又快當又有條理,孩子肯定傷到髒器了,路途顛簸,以板固定是對傷口最好的,而且將下肢輕微墊高,也有益於傷口止血和愈合。


    忙活完了孩子,海山才從崽子手裏接過綹子裏常備的紅傷藥,簡單處理和包紮自己的傷口,一邊叫一個崽子去他屋裏給他拿衣服和腰帶來,他的衣服上都是血,得換,可孩子差點兒沒了命,這會兒他不會讓孩子離開他的視線。


    很快就料理停當,海山走向那個他自己的包袱,包袱被他們打開了撩在那裏,海山把槍撿起在腰帶上插好,他手碰到槍的時候,大禿頭身後的親信都緊張的又端起了槍,海山能感覺到,卻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拿出一卷銀元,然後管自把包袱重新打好,斜背在身後,然後走到八仙桌子旁,把那卷子銀元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十三幺的屍體,轉頭對大禿頭道:“劉家屯這事,和寶珍哥沒有關係,如果方便,請大當家把這點錢,給他家裏送去吧。”


    言罷小心翼翼的把綁定在板子上的孩子抱起來,用長腰帶縛在自己胸前。


    一切停當,是走的時候了!


    海山淡淡的看了大禿頭一眼,拱拱手算是作別,一句話沒有!


    大禿頭幹咳一聲,也沒什麽話好說,隻對崽子們吩咐:“馬備好沒,拉過來!”


    海山轉頭看向軍師,軍師是大禿頭的人,但海山感念軍師對遠兒的那點真心,雙手抱著孩子,對著軍師慢慢的鞠了一躬,以表謝意。


    然後海山走到掃北麵前,四目相對,兩人的心裏都有點不好受。


    曾經的師徒,兩人都覺得對方很可親。


    曾經的敵人,海山陰了掃北一迴,掃北則恨不得海山死,恨得牙癢癢。


    兩人在綹子裏,連話都不說。


    掃北明白,海山對他和對別人不一樣,即使他沒有好臉色給海山瞧,但多少次,槍林彈雨中,海山給予他特別的關照,為他打掩護,他衝鋒時,海山少管其它,主動的為他壓製對方火力,這些,掃北都心中有數。


    海山一直對掃北心懷歉意,也佩服掃北的為人,恩怨分明,對他橫眉冷對,可對孩子卻很好。


    最讓他感動的是有一次,小誌遠病了,在發吃食的時候,糧台給的還是秧子房的定份——每天兩個玉米麵餅子,那個糧台受了全升的好處,一直就沒給過海山好臉色,海山也一向不肯求他,寧願從自己牙縫裏省出糧食給孩子吃。


    但那天,孩子吃的全吐了,為了孩子,海山賠著笑求那糧台:“孩子病了,能不能換個饅頭,一個不行就半個,我好化成糊糊喂他。”


    給秧子配的玉米麵餅子,不但質量粗劣,還根本都沒磨碎,甚至參雜著整粒的玉米粒子,孩子怎麽吃進去怎麽拉出來,都不消化。別說孩子了,大人都不好消化。


    那糧台翻著白眼說:“沒這規矩!”


    邊上掃北聞言,怒不可遏,上去就推了糧台一把,差點把他推一個趔趄,直接去拿了兩個饅頭,扔在海山的碗裏,罵那糧台道:“規矩個屁!孩子都病了,還不給口象樣的糧食!那兩個饅頭,算我的!” 說完吃的都不拿,抬腳走人了。


    打那以後,戰場上海山把掃北的安危放在心上,有危險時,必將為掃北打掩護放在首位,其它的人包括大禿頭都靠後了。


    海山對著掃北單腿一跪!無言的拱手作別。


    在場的人都有些吃驚,掃北更是沒想到,這一跪,雖然不是全跪,也沒嗑頭,但明顯和向軍師行的禮不同,這有別師之禮、拜別師傅的意味。


    海山不是婆媽的人,很快起身,走向全升。


    海山看到全升就兩眼冒火,心說老子真他媽的倒運,怎麽偏偏碰上這麽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全升臉上掠過一絲驚恐,手按在了槍把上,但不敢拔槍,大禿頭正狠狠的盯著他呢,現在,誰敢動海山,就是拿大當家全家的性命開玩笑!


    海山把這一年受的所有的苦痛都算在全升身上,真恨不能箍著全升的脖子,用膝蓋在他跨下狠狠的頂一下,把全升的兩個蛋蛋都頂爆,讓這家夥斷子絕孫!隻可惜,眼下身前抱著孩子不方便,他也怕動作太大震疼了孩子。


    海山走到全升跟前,那可以殺死人的眼神把全升逼到牆邊,全升隻能側身相向,這是一個防禦的姿勢,他也不是一個輕與之輩。


    海山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他媽的是殺了你爹還是殺了你娘了,你就這麽死咬著我不放!”


    話音未落,已猛然一肘擊在全升的肋骨上,全升立馬痛苦的慘唿一聲,捂著排骨蹲到了地上。


    海山再不看他一眼,出門上馬,這時綹子大門已奉命打開,海山打馬出門,疾馳而去。


    第二天,綹子裏有人發現二當家的的屋子裏,炕上放的一個箱子有動靜,打開箱子,裏麵是被捆得結結實實的二當家。當二當家私底下向他爹說,順天這人心不壞,在關他的箱子側麵給他開了個透氣孔,被他爹甩了他一個嘴巴子。


    第三天,在劉家屯的探子迴報,大禿頭的家人都已迴家,之前被一群蒙麵人劫持,劫匪來路不明,無任何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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