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閣。


    院內已集聚七八十鬼官,長老們估計還在開小會,尚未現身,靜靜等了小半柱香時間,人群漸窸窸窣窣閑擺起來。


    有人說:“既然帝姬迴歸,怎麽不去起鳳殿議事?”


    另一人嘿嘿一笑,頗帶點高深莫測的意思:“看不出蹊蹺嗎?誰掌權誰說了算,先帝姬都是後期才展露鋒芒,這位初來乍到,毫無根基,起鳳殿當然比不得長老閣。”


    “我的親娘耶,”第三人岔斷話頭,往人群擠進半個身子:“先帝姬可沒動長老,初來的那位卻連斬兩位,這還不算展露鋒芒?”


    “這你就不懂了吧,鬼門內本就生死由命,她不懂規矩不賣長老人情,各部族也找不到話說,但出了鬼門……”


    眾人尖起耳朵,捋直了目光盯著說話者,屏氣聽他分析當前形勢:“又不是莽夫打架,長老和各部族關係錯綜複雜,互為依仗,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起鳳殿那位嫩著呢,不成氣候。”


    話剛說完,猛然傳來劈裏啪啦巨響,所有議論者身子一滯,紛紛轉頭去尋聲源,隻見迴廊外,兩扇院門七零八碎散落一地。


    門外,兩列衛隊與原先把守長老閣的鬼卒對峙,中央,新任帝姬正微微活動手腕,很明顯,是她徒手砸的門。


    誰說不是莽夫打架!招唿不打就拆門!長老的門板板說砸便砸!


    還不夠莽?


    在場者瞪直了眼看向門口,忽被冷不丁落下的一嗓“帝姬駕到!”嚇了一驚,等迴過神,不少人竟已屈膝伏禮。


    背地裏看輕新任帝姬,可人家再怎麽不堪,也結結實實讓長老閣吃了個啞巴虧,餘下站著的人當下一忖量,也規規矩矩行禮。


    “這麽多人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密謀造反呢。”


    新任帝姬大張旗鼓擺駕長老閣,長驅直入奔大長老位置去,說了一句不知何意的話後,便穩坐釣魚台。


    在這段靜默的時光裏,她一言不發,隻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周,偶有人抬目,短短一瞬,驚詫於中堂內那抹身影的淡然自若。


    但也隻敢匆匆一瞥,在之瑤迴視前低錯開。


    很快,六位長老聞訊趕來,剛抵達中堂,第一束目光就落在安坐首位的之瑤身上。


    除鬼蜮臉上僵了少頃,其他長老微微詫異後,眼底的色彩便隱晦起來,長老閣,並非鐵板一塊嘛。


    之瑤不挪窩,笑侃:“諸位長老姍姍來遲,本帝姬真等乏了。”掩嘴懶懶打了個哈欠。


    “長老閣內部議事,沒成想驚動了帝姬。”


    鬼蜮等人微欠身,草草行禮,隨即跨入堂,他又欲說些冠冕言辭,卻被之瑤生生嗆斷:“內部議事?”


    說著,略略掃了眼外院:“我竟不知,這麽多鬼官,長老閣竟可隨意內部調遣。”


    之瑤一噎,鬼蜮知她今日門也砸了,威風也耍了,翻騰這麽一大手,輕易不肯罷休。


    那就顧左右言他,一個隻會打打殺殺的小女孩,隨便敷衍一場好了。


    鬼蜮爽朗一笑:“畢竟,海底較其他地方陰涼壓抑許多,老夫想著帝姬初迴,恐不適應死域環境,故依照慣例召列位入長老閣,還望帝姬……莫怪。”


    話一甫落,之瑤當即迴:“議事?何事值得如此大陣仗?”


    沒有迴應。


    “又沒事兒了?好,你們沒事,我有,”之瑤語調突轉:“帶上來。”


    得令,幾名衛兵倒拖一人,穿過迴廊,將其丟在堂前,仔細一看,那人正是鬼婆婆心腹,已故將士之後輕寒。


    輕寒因驚惶顫栗而軟作一團,被封了聲喉,唇嘴一張一合,也不知說些什麽。


    “當初我浪跡東海時,此人害我在先,誆騙在後,按約,我應取其性命,毀其鬼核。”


    安靜半晌,有人弱弱出聲:“輕寒是鬼婆婆門徒,鬼婆婆被三界殺害,他父母也在與三界的東海紛爭中戰死,著實可憐……”


    “是嗎。”


    輕輕一語,之瑤已兇勁頓起,欺到輕寒近前,突刀落於額頂,動作行雲流水幹淨利索,唬得周遭立寡氣狂吸。


    刀下人避無可避,隻得猙獰著麵目等死。


    但,鋒刃並未貫入。


    之瑤嗤笑一聲:“論戰死,可有人記得月氏一脈死了多少人,又剩幾人?”


    月氏一脈死了多少人,不知,活著的,隻她一人。


    那些同情輕寒的,猛然發現,或許因帝姬歸來即在雲端之上,故有人看輕她有人怕她有人好奇,獨獨無人可憐同情,不少鬼官看她的眼色已有些許變化。


    威風耍夠了,開始賣慘?


    細思之下,鬼蜮似乎猜到之瑤來意——籠絡人心。


    一麵示威一麵感化,算聰明,但不夠聰明。


    靠故作姿態和三言兩語的小伎倆收買的微末人心,隻需用強力稍微打壓一二,頃刻化作煙塵。


    如果她就這點本事,不足為慮,鬼蜮旋即之間換了副鬆快顏色,大走幾步,坐在之瑤空下的位置——他已坐了四千年的大長老之位。


    餘光瞟見這一幕,之瑤並不在意,細雨潺潺接道:“今日再次放過你,單純出於對戰死亡靈的憐憫,但請記住……”


    隨後刻意加重語氣:“我的大度和耐心,不會有第三次。”


    她第二次放過了輕寒,不僅因籠絡人心,還因他鬼核中有孟鐲的記憶,更因在來長老閣前,輕寒為了活命,脫口承諾消除孟鐲怨氣,助她不用依附旁人靈核還魂。


    所以,他還有活著的價值。


    一場戲落幕,各位長老似乎興味不足,鬼巫佯裝困乏,悻悻落座:“哎呀,帝姬,你原本就想放過他,對吧?這種小事你在起鳳殿低調處理便是,何必大老遠跑長老閣來演一出呢?”


    “我不是怕有人戳我脊梁骨,說本帝姬隻知打打殺殺,莽夫一個嗎?”之瑤把玩琉璃刀:“而且,我正有一事需召集各位商議,這不巧了,剛好都在,魔族太子司琴南圖造他老子的反,諸位有何想法?”


    既然他們不帶之瑤玩,那她親自起個頭,主動帶他們玩兒。


    長老們聞言一怔,他們清楚眼前的帝姬乃仙界三公主之瑤,即使她承受抽筋剝皮之痛剔除仙靈,舍棄仙籍。


    即使她身上流淌著來自鬼王的血液,但她曾在三界生活近兩千年,換言之,在塑造價值觀最重要的兩千年裏,她屬三界那頭的。


    憑什麽相信,一個人能在斷斷幾個月時間,輕鬆改變立場?


    他們不得已接受之瑤為帝姬之女的事實,但無論主戰派還是主和派,皆不信之瑤會真正從鬼族立場出發。


    所以,在這件事上,到底采納主戰派的激進策略還是主和派的無為路線,縱使長老閣內部吵得雞飛狗跳,她都不能插手。


    鬼蜮心起警惕,強硬聲氣道:“怎麽?魔族內戰的渾水,帝姬也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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