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瑤隻覺雙腿發軟、劇痛難忍,快撐不住時便靠牆頹坐會兒,藍幽幽的月光透過花格石窗,在臉上烙下麻木的陰影。


    這一迴太過狼狽了。


    “太子妃……不,三公主。”


    景星勉強靠牆支撐,他能做的隻有跟隨在她身後,隨時替她擋刀擋劍,也算不辜負太子和小桃的囑托。


    “三公主,太子從未說和你在一起辛苦難過,他做的一切,皆心甘情願。”


    景星看向之瑤,他看見一個神情空蒙隻呆呆盯著窗外皎月的人,一雙眼陷進月影裏,瞧不真切情緒。


    之瑤不懷疑司琴南圖的真心和堅定,可是吧,事到如今她已可清晰預見,命運的分岔興許將這份感情,將他們分別導往不同的方向。


    廊外珠光全部熄滅,僅兩朵徘徊花默默淡暈暖色的柔光。


    細而長的花莖緊貼交錯,幾快融為一體,可末了,各自迎空昂首怒放,一麵向東一麵向西。


    良久,之瑤似下定某種決心,移開看花的眼,撐壁站起,循著記憶繼續向前。


    兜兜轉轉,兩人停在一偏隅的殿前。


    太子宮寶庫。


    景星眼睛兀亮,太子宮寶庫內有三扇宮門,分別為靈石庫、器物庫、材料庫,材料庫裏有上品靈草,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


    思索著,他又猛然想起什麽,臉色陰峻地微挫兩步挨過去:“可惜,太子把鑰匙拿走了,憑現在的實力,隻怕把腦袋撞掉也無用……”


    話還沒說完,就聽嘎吱悶響,第三道材料庫的大門,竟洞然大開,垂頭看,之瑤手上還握著另兩把鑰匙。


    景星頓愣住,他沒想到太子真一點私房錢不留,掏心掏肺啥都敢托付出去。


    “司琴南圖之前說,第三間寶庫我或最用不上,可現實就如此殘酷,此刻,這裏卻是能活的唯一希望。”


    之瑤偏偏倒倒跌進宮門,一眼望,目之所及的博古架上,數不清的靈品草藥層層累放。


    以靈草修補靈根,最好的法子是用其煉丹品,大量精粹匯聚成一顆小巧玲瓏的丹砂,不耗費自身靈力,且見效極快。


    再次為運靈直接吸納植物蘊藏的精氣,可惜,現下之瑤一無煉丹的時間,二無多餘的靈力一株株提取精粹。


    今夜,隨時有人會突探太子宮,她必須在來人前具備基本的自保能力,至少修複仙靈根係,玉書才可妖魂附體。


    她索性抓了把修補仙靈的草藥,囫圇往嘴裏塞,滿口苦澀腥味,並不好吃,但依舊努力哽咽,強迫自己吞下。


    景星看在眼裏,心底陣陣泛酸,旋即別過頭不敢再看,印象中,之瑤對吃最為挑剔,哪曾可憐兮兮為求活命淪落至此。


    可惜,靈脈破碎不堪籠不住入體的仙氣,微弱精粹如吹進漏氣的氣球,刹那跑不見蹤跡。


    之瑤登時僵了半瞬,即刻發瘋般四處搜尋修補靈脈的東西,找一個,沒用,再找一個沒用,搖搖晃晃摸索至最角落處。


    整座寶庫,竟然獨缺修複靈脈的靈寶,絕望之際,餘光忽注意到牆角一抹篷布,下麵似乎掩藏有什麽。


    走進,撩開一角,空氣中頓騰起團團飛塵,嗆得人止不住發咳,景星也聞聲趕來:“太子很少迴魔宮,再加上早早修煉大成,除了三百年前和映川大戰負傷開過一次材料庫,就極少再來……”


    “他不用,自然就沒遣人整理收拾,也不知這些到底是何年何月的靈草,還能不能用。”說著,一手捂住腹部傷口,一手艱難掀開箱蓋。


    待看清裏麵的什物,兩人雙雙陷入須臾的靜止——鬼核,繁密不可數的鬼核。


    之瑤遲疑了一瞬,沉聲道:“全部打開,全部打開。”


    時隔萬年,作為戰利品堆積在寶庫角落的鬼族將領靈核,重見天日。


    可笑嗎?


    一心想修複仙靈的之瑤,卻硬生生被塞了堆山積海的鬼核,重塑靈脈順帶附送現成的鬼靈,數不清的鬼靈。


    到底是賺是賠,還真不好說。


    景星尚在震驚中,耳畔忽起脆響,但見之瑤捏碎一鬼核,吸靈入體,接著二顆三顆四顆……


    “太子妃……”景星拒手阻攔,急得忘了改口,不停咋唿:“太子妃不可,三界不容鬼,連仙界都迴不去,你再無路可退……”


    之瑤轉眼看向他,眼裏沒有淚,也沒有光,茫茫然微笑著:“從我來到世間,此後每一天長大,便離最初遠一步,也離仙界遠一步。”


    “景星,我的出生本就注定將一直走在無法迴頭的路上。”


    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又一下吸收來自祖輩的粹靈,那些戰死沙場的鬼族將領或猜不到,他們絕望死於敵營,卻又恰恰因此保住鬼族皇室唯一的火種。


    而這枚火種,將帶領沒落的族群再度崛起,構建久違的四族鼎立局麵。


    ………………


    兩人忙完迴到大殿,之瑤替景星療傷,今日魔尊發難時,景星同白邇交手,堪堪中了兩刀,對手出招狠辣決絕,傷及根本。


    經之瑤幾次運靈修複,景星外傷還要慢慢調養,內裏基本無恙。


    此後,之瑤便獨坐一處打坐運息。


    短時間內吸收太多鬼靈,靈脈雖修複完全但鬼靈茁壯還需時日。


    她一遍遍吐納,灼熱氣體沿脈行一輪子午周天,再行一輪卯酉周天,循環往複洗筋伐髓。


    再睜眼,眸底悄然而過一抹精光,有如鴻蒙開化的一刹。


    與此同時,殿外步音由淺至重。


    天未亮,已有人急不可耐到訪。


    之瑤與景星交過眼神,瞬接連昏厥過去,景星蜷臥成團,雙手環住腹部,作出痛苦狀。


    之瑤則趴地上擺個不太好看的大字,剛怏怏癱好,門豁然開個縫,一線月光橫貫進殿,投下人影。


    兩人努力抬起眼,往門首打量,白邇大步踱進殿內,依舊那副又拽又冷的派頭。


    “太子妃,可好奇司琴南圖什麽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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