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升自是不知那賴老爺與車夫之言,他自是輕身前往鏢隊前方,便去尋那總鏢頭洪宣。


    一席黑衣,手提長劍,這番裝扮倒也是頗為顯眼的,周遭便有不少的同行者注意到他。


    行鏢無趣,往往隻是一味苦行,且所經之地多是山野荒涼,這番時代,又沒甚樂趣可尋,眾人任是吹牛打嗑也耐不住長久,因此鏢隊中往往有一星半點趣事,便會惹得眾人議論紛紛。


    楚升先前於柴山道上化解幹戈,自然也是被眾人收在眼中,鏢師們自是敬佩,目光便有著敬意。


    他們雖是江湖人,卻無江湖脾性,求得隻是安全,若是能不動手,不拚命,自是極佳的。


    然而那些江湖草莽,卻都是個血氣性子,一路無聊,早就巴不得都起手來,好顯現威名,彼時柴山匪眾明顯膽怯,他們己方占優,這群人便是叫罵的最為激烈的,也最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反倒生怕沒甚展現身手的機會。


    由此,對於楚升自然是敬者更敬,不喜者更是厭惡非常。


    一路行來,楚升便總有聽到些江湖人在彼處指指點點,卻是絲毫想到楚升止了一場幹戈,說不得就救下了誰的身家性命。他們隻是以為少了一次安穩的揚名機會,因此語氣裏頗有輕蔑鄙夷,這個說楚升“膽小如鼠”、那個說楚升興許是“空有其名”,“不過爾爾”。


    如此這番言語,楚升都一一聽在耳中,卻未入心間。


    他也沒甚想要因此尋這番人麻煩的想法,鏢隊之中最重要便是團結,惹得麻煩不怕,但卻掀起波瀾很有可能便使得這本就鬆散的隊伍自此離散。


    更何況,若是真將因此動起手來,反倒平白落得自家麵子,那些都是個籍籍無名之輩才不知天高地厚,楚升怎地都算是出身名山,一派掌門,贏了也無稱讚,輸了更多貶低。


    再有...這自不是裝逼打臉的小白爽文,想尋這番,請自出門左轉。


    或有,那也應當是無形裝逼,最為致命,當然習武之人的裝逼自然要情形脫俗些,那便稱作是“鼇裏奪尊”罷。


    行將至前方,楚升卻見到乃有些鏢車上,卻插有大艨旗,隨風烈烈作響,上書“威武鏢局”,又有三兩一組的尋常鏢師,舉著長槌敲鑼打鼓,好似街頭賣藝般,卻亮起嗓門喊著話。


    “威武鏢局白蠟杆洪宣總鏢頭領鏢在此!”


    那“白蠟杆”,乃是洪宣的江湖名號。


    楚升倒是看得稀奇,便稍稍駐足觀看,片刻之後那亮嗓喊號的鏢師已然有些嘶啞,便另有人接過長槌鑼鼓,便又是這番喊號。


    如此喊將而來,卻是直到那柴山遠去,又過得前方密林,方才停歇。


    隨後,楚升便上前尋到了那洪宣,他卻並不騎馬,而是就坐在為首的鏢車上,一顆錚亮的光頭在陽光下極為閃亮,卻是有一白蠟杆便抗在雙肩之上,杆身通體潔白如玉,他雙手倒撘在上麵,隨著鏢車搖搖晃晃。


    “洪總鏢頭!”楚升上前喚將一聲,行過禮後便隨著鏢車而行。


    洪宣急忙跳將下來,肩上白蠟杆被他用手輕輕一推,便輕巧的滑落右肩,靈活的握在手中。


    雖說之前席上買刀一事讓洪宣對楚升心裏不喜,但柴山道上楚升卻也幫得他大忙,亦讓他知曉眼前非是魯莽武夫,因此這態度倒是做的很尊敬。


    楚升也不廢話,便簡單將榮平所言一一告知。


    後者一張臉好似泛著苦味一樣,卻皺著眉道:“這便難了...我知路上不會太平,但竟惹得太湖匪現,我洪宣幾斤幾兩倒也拎得清楚。太湖有匪為盟,共寨三十二,任是哪一寨來,我這身肉都隻能撂下了。”


    這卻是個色厲內荏,極其惜命之人,言語中已有動搖的意思。


    想了想,他擰著眉道:“我卻要去尋那賴老爺,好生商議商議,這趟鏢當真是難!”


    二人便自往後方走,途徑那敲鑼打鼓一處,那些鏢師見洪宣要來,卻又是敲起鑼鼓來,這本是洪宣最愛聽得這番,但此時他心煩意亂,卻是隻感覺嘈雜不已,便揮手叫道:“且住且住!還走甚威武鏢,且打仁義鏢!入將那浦陽城府境,便摘鈴收旗,卻要偷鏢而過!”


    之前敲鑼打鼓的鏢師都滿臉迷茫,但卻也不敢多問,隻將那貫頂旗落下,直至旗杆位置,亮得半旗。


    楚升看的好奇,便上前詢問道:“不知洪總鏢頭,這‘威武鏢’、‘仁義鏢’、‘偷鏢’又是個怎地說法?”


    洪宣心裏煩躁急切,手裏的白蠟杆捏了又鬆,但楚升開口詢問,他便隻好耐著性子作答:“這是天下鏢局通行的規矩,走鏢有三,各有不同。”


    “一是威武鏢,便要樹大艨旗,書鏢師號,拉貫頂旗,長槌銅鑼喊鏢局名號,卻是喚作‘亮鏢威’,乃是用來震懾些尋常匪徒不敢動手。”


    他步履急匆,語氣也迅疾,口中道:“二是仁義鏢,落至半旗,打十三太保長槌鑼、五星鑼或七星鑼,隻為求個謙虛謹慎,小心使得萬年船。”


    “至於偷鏢...”洪宣說起來也有些不自然,扭捏卻道:“便是如字麵一般,馬摘鈴,車打油,收旗子,偷偷摸摸過去便是。”


    想他成名之後,行走寧州境內,哪裏需要偷鏢而行,此時說起端的是臉上害臊。


    已然見到賴老爺的馬車,他也不再與楚升言語,便在車外喊將一聲,隨即便進了車廂內裏。


    楚升自是不會入內,便也就隨車而行,隻是便有楊元誌下馬而來,他見到洪宣神色急迫,自然心中疑惑,便由是前來詢問。


    這番事雖說最好保密,不可道與鏢隊人知,不然這隊伍便要散去七八了,但楚升知道楊元誌的為人,便也不隱瞞,遂將個中情況一一講來。


    楊元誌聽得心頭怒火直衝而上,攥著韁繩的手握的發白,一張臉也鐵青似的。


    他將這趟鏢視為自己的晉身之處,哪裏容許有半分意外,因此肝膽俱是火氣,又聽楚升說洪宣有些慌了陣腳,便咬著牙跳上車轅,那車夫“啊啊”的叫著揮手欲攔,但他卻單手撥開,掀開車簾進將內裏。


    車夫身形不穩卻是直接摔將下來,幸好楚升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身子,這才免得落在地上,不然這把老骨頭,興許就動彈不得了。


    隻是還沒等楚升將老車夫扶起,便聽到車廂裏傳來一聲“嘭”的悶響,緊跟著傳來賴老爺的叫罵聲。


    “好一個不成才的破落軍戶,哪裏來的膽子敢闖你賴老爺的馬車!”


    隨後,楊元誌便是狼狽的滾了出來,卻又靈活的單手抓住車轅,默不作聲的撣了撣胸口的腳印,麵色真如鐵青一般。


    “若是你這廝管不住那兩條腿,便有下次,修壞我打斷你這賊廝第三條腿!”


    這話自然是惹得周遭哄堂大笑,在場都是男子,哪裏不明白裏麵的意味。


    楊元誌隻感覺周遭他人俱是在嘲笑自己,這半點聲名卻湯然無存。之前那賴老爺如何辱他都可忍得,但這卻是當眾唾罵,若不返還,他顏麵何存!


    如此,他的脾性哪裏忍得,眼裏滿是憤恨,抽刀便要拚命。


    然而剛要動身,一條手臂卻是忽的從後方搭來,止住了他一時的熱血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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