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五年十一月初六,乙醜。 【西元1123年11月25日】


    李安弼縱馬狂奔。 迎麵撲來的凜冬朔風,夾雜著前方騎兵帶起來的煙塵,直灌入眼口耳鼻之中,逼得他不得不俯下身子,貼在馬背之上。 如刀寒風拍打著他的臉頰,又從領口直灌入袍服之中。 剛冒出來的熱汗,轉眼就被凍結。 李安弼如同墜入了寒冰地獄,體內的些微暖意都給寒風一點點的抽走。 雙腿內側的皮肉都已經磨破,下半身火辣辣的疼痛與上身的冰寒,不斷撕扯他的神經,整個人也漸漸麻木起來。


    但盡管身體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思維也開始凝固,李安弼也不忘迴首遙望東方。 平州城的影子早已沒入地平線之下,但身後追兵卷起的塵土就在五六裏開外。


    敗了……


    而且敗得冤枉!


    完顏宗望的確不是完顏闍母之流可比。 那位金主的異母兄弟,不但名下的部族人數遠不如完顏阿骨打、吳乞買和斜也這幾個劾裏缽的嫡子,連自身的用兵水準在女真宗室諸將中也是排在下麵的。


    自平州叛金歸宋之後,完顏闍母多次領兵來接戰。 六月,雙方戰於潤州,平州軍暫避其纓,據榆關而守,十日後,女真軍便因暑雨難耐而退兵。 及至九月,完顏闍母自金國上京參加阿骨打的葬禮和吳乞買的登基大典而迴,雙方大戰重開。 張覺先以偏師在新安和樓峰口佯敗於金人。 誘敵深入,並親領大軍於兔耳山與闍母決戰,大破之。


    女真自起兵來,除兩次敗於東海之手,從未有過如此大敗。 就算是闍母麾下地軍隊,除了幾百名完顏部親族,以及歸於他名下的兩支熟女真猛安。 就隻有契丹和奚族的降軍,也是一樣讓人興奮莫名。


    大勝金人的捷報被張覺連夜送往燕山府並東京。 大宋雖與金國有盟約。 但看到金人受挫,同樣大感欣喜。 很快,東京城中傳來道君皇帝的旨意,建平州為泰寧軍,以張覺為節度使,其下文武官員如張敦固等皆加封徽猷閣侍製,並以下發銀絹數萬犒軍。


    這些日。 平州與燕京之間信使不斷,冊封使節的行程也早已傳遞進了平州。 就在今天,張覺率眾出城二十裏,相迎大宋天使。 但沒想到這個消息竟被金人偵知,剛剛奉旨代替闍母前來領軍的完顏宗望當機立斷,率著數千精兵連夜潛行而至。


    當看見金軍突然出現在身後,出城地平州人眾措手不及。 跟隨張覺一騎出迎的千名平州精騎轉眼被殺了一半,而為了衝迴平州城。 剩下地戰士又死了一半。 但迴到平州的路,早被金軍給封死,而完顏宗望又派了數百鐵騎來追殺,無奈之下,張覺隻能率餘部向西遁去。


    不知逃了多久,隻聽見希律律的一聲馬嘶。 逃竄的隊伍中一匹戰馬前蹄突然一軟,連人帶馬向前栽倒。 沉重的馬身在凍得堅如鐵石的路麵上翻滾了幾圈,上麵的騎手壓在馬身下,毫無動靜,眼見著不活了。


    看到這一幕,隊伍地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狂奔了接近兩個時辰,馬匹的體力已到了底線。 現在這隻是第一個,再跑幾裏,隊中的戰馬便會接二連三的倒下。


    張覺輕輕拉著馬韁,僅有百騎的隊伍隨著他的馬勢逐漸停了下來。 他迴頭看去。 身後追兵的煙塵已消失無蹤。


    張覺手一揮。 一個親兵跳下馬,俯下身子。 把耳朵貼在地上。 片刻之後,他抬起頭來,對著張覺搖了搖頭:“沒有聽到聲音。 金狗要麽沒追過來,要麽追來了,卻還沒進二十裏之內。 ”


    張覺沉吟了一下,環視周圍疲色盡顯地部下,他下令道:“先歇息一刻鍾!”


    聽到命令,殘存的平州精騎紛紛下馬,不過他們沒有直接坐下來休息,而是先顧著用隨身攜帶的豆料喂食馬匹——在這時候,馬比人更重要。 雖然這支張覺以之為依仗的騎軍,今日慘敗於金人之手,殘兵不及十一。 但在與數倍的女真鐵騎交手過後,他們還能衝殺出來,這樣的戰力,卻也算是天下間排得上號地強軍了。


    李安弼被張覺招到了身邊。 今天,為了迎接冊封使節,張覺將麾下的將領和官員都帶了出來,在平州城中留守的隻有張忠嗣、張敦固兩人。 而方才一戰,高黨、衛甫、張鈞、趙仁彥等人接連戰死。 現在留在張覺身邊的幕僚將佐,就隻剩李安弼一人。


    張覺挑了個幹淨的地方,和李安弼一起坐了下來,長歎了一口氣,他問道:“天已經黑了……李翰林,金狗人數不多,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趁夜潛迴平州!?”


    完顏宗望率大軍突如其來,張覺先是倉促應戰,而後又拚死逃竄,始終沒有機會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走。 現在終於可以歇歇腳,就要想一想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不可能!”李安弼搖著頭,“完顏宗望兵力雖少,但堵住平州四門不會有問題,憑我們現在的人數,根本衝不過金人的防線。 而且沒有大帥你在城內鎮守,光kao張忠嗣、張敦固兩人,威望不夠,鎮不住人心,平州……恐怕此時已經失陷了。 ”


    張覺的腰佝僂了起來,這事他不是不知,但他的心中總存了個萬一,畢竟他的家眷都在平州城內,父母、妻妾以及兩個兒子。 隻要能迴到平州城,以他地威望,堅守數月絕無半點問題,隻是……這件事,完顏宗望肯定也知道,“……那翰林你說該如何?”


    “去天津!去天津投東海人。 ”李安弼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天津?!”張覺懷疑李安弼今天被嚇糊塗了,“要去也該去燕京啊?我們現在是大宋地臣子!”


    “如果有平州在手。 大帥莫說去燕京。 就算去東京,也能成為紫宸殿中地座上賓。 但現在平州已失,我們對宋人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收留我們隻會引來金人的大軍,大帥你就算逃到燕京,也會被送還給女真人。 ”


    張覺搖頭道:“翰林多慮了,大宋哪會如此?”


    “大帥。 南人絕不可信!”


    “我知道!但我想他們應該足夠聰明。 有郭藥師和常勝軍在,宋人總得顧慮著。 北地人心猶未穩。 若宋人真的把我綁迴給女真,幽燕之地民心他們還要不要了?難道他們就不怕郭藥師和常勝軍兔死狐悲?!……絕不至於如此!”


    一刻鍾的休息時間轉瞬而逝,張覺帶著手下又上馬西行。 行不過數裏,一個親兵突然叫起:“大帥,李翰林不見了。 ”


    張覺大驚勒馬,環顧四周,的確。 隊伍中已經不見李安弼的身影。 張覺怒意上湧,但立刻就又平息下來,樹倒猢猻散,也不能怪他。 “算了……不管他了,走,我們去燕京!”


    遠遠地,望著滾滾塵煙西去,李安弼黯然一歎。 張覺這一去,就別想再活著迴來。 掉轉馬頭,故遼翰林學士單人孤騎轉向南方行去。


    天津在平州西南,兩地相距約兩百裏。 今年開春後,東海便開始修築連接平州和天津的官道。 天津人、財、物皆不缺,盧克忠動用府庫存糧。 以工代賑,很快便征招到上萬衣食無著地難民。 而為了與東海聯係起來,張覺也下令全力配合。 不過半年時間,一條寬達三丈的通衢大道便出現在天津與平州的曠野中。


    當然,修築速度如此之快,也跟天津與平州之間的地勢有關。 這裏本就是一片黃河衝積而成的平坦荒原,即不需開山,也不須穿林,隻要在地圖上畫上一條直線,堆起土。 夯實便可。


    平州往天津的官道是東北、西南走向。 而今日早間李安弼隨張覺向西逃了近百裏。 所以隻要一直向南,很快便能走上官道。 隻要上了官道。 李安弼就不用再擔心在荒野中迷路的問題。


    十一月地寒夜中,李安弼一人一馬踽踽獨行。 身上冷如寒冰,肚子也空空如也。 張覺向西逃,沿路還能遇上市鎮,而李安弼走的這個方向,連個人影都沒有,隻是偶爾能在周圍看到一對或幾對閃著綠光的眼睛。


    李安弼的心提了起來,他南逃天津是不想去燕京送死,可不是為了把自己送進狼肚子裏。 原本預備稍事休息的打算無影無蹤,一夾馬腹,加緊向南方趕去。 跨下愛馬的速度越來越慢,李安弼也清楚坐騎不知何時就會倒地斃命,但為了性命著想,也顧不得那麽多。


    從繁星初上一直走到旭日東升,李安弼的坐騎出人意料的堅持了下來。 借著晨曦地微光,一條寬闊平坦如同玉帶的道路就出現在李安弼的眼前,還附帶一座供行人休息的涼亭。 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緊張和徹夜未眠帶來的疲倦立刻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李安弼看了看周圍,枯黃地衰草叢中已看不到危險的野獸。 ‘休息一下好了,應該沒問題。 ’他這樣想著,從馬背上跳下,走進涼亭中,把坐騎拴在柱子上,就自顧自的躺了下來。


    本想著隻是稍作休息,但躺下去後,李安弼卻轉眼間便沉沉睡去。 當他在大腿上的一陣劇痛中再次醒來,已是日照當空,而他的四周正圍著八九個士兵。 但讓李安弼鬆下一口氣的是,圍在周圍的士兵都身穿著東海軍服。 他曾聽聞官道建起之後,天津鎮內的守軍便把巡邏防線拓展到離城百裏的地方,這些個應該就是天津的巡邏隊罷?也正好是十個人地樣子。


    “你是何人?”一個看起來頭領模樣地軍士問道,問話的同時,還用抓在手上地連鞘腰刀用力搗了一下李安弼的大腿。


    又是一陣劇痛傳來,李安弼身子猛得一抽搐。 終於知道剛才他是怎麽被叫醒。 他看了看說話的東海士兵地胸口,東海軍特有的紅色胸牌上是兩朵銀白色的雲。 李安弼對東海軍製稍有了解,紅色的胸牌代表了鎮戍軍的身份,但銀白色的雲又是什麽標誌,不應該是武官的金星、銀月、銅日再加上代表士兵地條條折杠嗎?


    李安弼這一愣神,忘了迴話,軍士臉色變得不善起來。 右手一動,提刀作勢。 又要戳將上去。


    李安弼連忙翻身爬起,雖然他穿著方心曲領的大宋官袍,但東海上下是有名地隻認趙瑜,目無餘子的脾氣,莫說大宋官兒,就是大金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左企弓),還不因為一言不合。 給郭立郭將軍一刀給砍了嗎?眼下,這些東海兵是得罪不得的。


    “我是大宋徽猷閣侍製,故遼翰林學士,是你家郭將軍的故人!”


    軍士上下打量了李安弼一陣,看起來半信不信的樣子,但至少把腰刀收迴去了:“宋國、遼國的學士怎麽跑到這地方來了?聽你地口音卻像是平州人啊!”


    李安弼慘然一笑:“平州昨日已經被完顏宗望帶兵攻下,張大帥孤身投了燕京,平州已經完了。 ”


    軍士的臉色變了。 周圍的士兵也一陣嘩然:“平州丟了?!你可有什麽憑據?”


    李安弼指了指身上的官袍,又舉了舉腰間的金魚袋:“在下這身衣物做不得假,這金魚袋想必盧監鎮也有配發罷?”


    “張虎、李三!”軍士死盯了金魚袋兩眼,當即大聲叫起手下名字。 兩個年輕精幹的士兵立刻站了出來。


    “你倆速速迴城稟報,沿途不得耽擱!”軍士連串下著命令,“……李四。 把你的馬給你哥!朱武,你的給張虎!一人雙馬,夠你們騎到天津了!”


    接下命令,也不多話,兩名士兵跳上坐騎,各自牽著一匹馬,沿著官道向南狂奔而去。


    報信地人走了,李安弼也被帶上馬,沒了坐騎的李四、朱武與他人共乘,一行九人七馬也跟著向南方行去。


    寬闊的官道向南延伸到地平線的下方。 李安弼邊啃著從東海巡兵那裏要來的幹糧。 一邊看著路邊的裏程碑,他們現在地位置。 離天津尚有八十五裏。 以現在的速度,至少今天是趕不到了。


    行不過數裏,身後卻突然升起一抹塵煙。


    “隊正!北麵有人過來了。 ”一個士兵喊道。


    軍士迴過頭,看著絲絲縷縷的煙塵,“人數好像不多啊!是不是逃難的?”


    “不是!”另一個士兵從地上抬起頭,方才看到塵煙出現,他便跳下馬伏地靜聽,“蹄聲很整齊,是軍隊!”


    “全體下馬,準備接戰!”軍士當即下令。


    李安弼隻見七個士兵應聲一起跳下馬,先用一根鐵釺把韁繩釘在路邊的地上,拴好坐騎。 又把長槍放在腳下,然後從鞍後的包裹裏取出甲胄套上。 接著便忙著給隨身攜帶的重弩上弦。 而軍士也跟著一起下馬,同樣給弩弓上弦之後,又從坐騎後的囊袋中,取出三個係著繩子的圓形鐵球,整齊的排在地麵。


    “這是什麽?”李安弼忍不住心中地好奇。


    “手雷!”軍士答著,並從懷裏掏出一根火折子點燃。


    東海士兵準備地很快,而從北方來的隊伍卻也不慢。 很快他們地身影已經清晰可辨,都是女真人的裝束。 人數的確不多,但也有三十餘甲騎……是巡邏隊現有兵力的四倍,而領隊的女真首領,身上掛著鐵甲,背後披著白披風,盔簪紅纓,身邊的親兵掌著一杆金白色的角旗,竟然是完顏本部的謀克。


    李安弼臉色慘白,方才他還以為是從平州逃出來的殘軍,卻沒想到完顏宗望的手下來的這麽快。 東海與女真仇怨極深,現在對麵女真軍的兵勢遠過於他身邊的這支人數不足的巡邏隊,絕不可能放過他們。 而且女真騎兵都是一人雙馬,想逃都逃不掉。


    “剛打下平州就趕來送功勞的嗎?還真是體貼呢!”這時,他聽著身邊的軍士這麽說道。


    見到前方有人阻路。 女真騎兵放慢了速度,漸漸停了下來。


    雙方隔著百步地距離靜靜的對視著,遠處吹來的風在他們中間卷過,染上了濃濃的肅殺之氣。


    李安弼捏緊了袍服袖口,胸腔裏仿佛有重錘在敲,喉嚨也如半年沒見水一樣幹澀。 但他看看身邊的東海士兵,他們的臉色卻平靜如常。


    對峙了片刻。 女真軍的首領大聲叫了兩句,女真騎手立刻下馬換乘了另一匹戰馬。 一人雙馬。 一般都是一匹耐力好地用來騎乘,而另一匹身材好、衝擊力強的戰馬則用來作戰。 女真人開始換乘,就代表他們已經決定動手了。


    三十餘名女真騎兵一分為二,一支十人地分隊下了官道往巡邏隊的側麵繞來,而主力則緩緩前進。 從他們戰術安排來看,金人的指揮官絕對是經驗豐富、從不低估對手的老兵。


    “射!”軍士見敵手分兵,分隊已下了官道。 便立刻下令射擊。


    ‘太早了!’李安弼暗叫,敵軍還在百步外,如果這邊人多,用箭雨覆蓋是理所當然的戰術,現在隻有八張弩,應該放近了射才對。


    正如李安弼所料,八支弩箭橫過百步的距離,落入金人陣中。 一人未中,波瀾不起。 而見到東海兵把弩弓放空,金軍立刻縱馬前衝,轉眼之間便把距離縮短了一半,不給他們再上弦的機會。


    ‘來不及上弦了!’李安弼哀歎。


    但士兵們卻毫不在意地彎腰拉弩,而隊正軍士則丟下弩弓。 悠閑的拎起手雷上的係帶,先點燃了引線,繼而用力揮臂一甩,黑色的鐵球劃著弧線落到了二十步外,金人騎兵之前。


    下一刻,猶如晴空霹靂,一聲巨響在官道上的女真馬隊中炸開。 彌散開的硝煙中,一片慘叫嘶鳴。 女真騎兵的攻勢給這一炸,頓時瓦解冰消。


    “射!”軍士再次大喊道。 手雷威力並不大,適用範圍也有限。 真正的作用也隻是驚嚇馬匹。 所以僅在鎮戍軍中配備,如果等女真人恢複過來。 那就麻煩了。


    七支弩箭這次瞄準了硝煙中地黑影,隻隔著二十步,以東海神臂弓的威力,弓弦響過後,便是連串慘叫。


    軍士再次擲出手雷,又一聲驚雷在官道下趕來救援的女真分隊中響起。 如果沒有前麵提前射出弩箭誘敵,讓金人兩支分隊同時過來夾攻,那他們這支區區八人的小隊,全軍覆沒是必然的結果。 但現在卻打成了連續擊破戰,兩支騎隊都失去了衝擊力,而變得一團混亂。 當然這也是手雷的功勞,不然,兩支女真騎隊地人數都在巡邏隊之上,就算分出前後,也不可能出現現在的局麵。


    七名士兵不間斷的拉弓上弦,不再齊射,而是在隊正的指揮下,一個接一個的連續射擊,讓慘叫聲不停響起,消磨著女真人的士氣。


    硝煙散盡,李安弼目瞪口呆,不過片刻的混亂,三十多人女真鐵騎就隻剩下二十來人還站著。 而東海軍的士兵仍不斷的用重弩瞄準了戰馬射擊。 受傷的馬匹在隊伍中狂嘶亂叫,不但把背上地騎手甩下,還把剛剛重新聚起地女真士兵衝散開來。 轉眼之間,已經沒有一名女真騎手還能安坐於馬上。


    “金人敗了!”李安弼喃喃念道。 在他看來,如今的局勢,就算完顏宗望親來也隻能先逃了。


    但女真人地首領卻不這麽想,他們的人數,此時依然占著優勢,而二十步的距離,也並不長。 他大吼一聲,揮舞著沉重的狼牙棒,砸斷了在身邊亂叫亂跳的戰馬的脖子,隨即大步向前,當先衝出陣來。 拖著狼牙棒,這位完顏部謀克用左臂護著頭麵,用身上的鐵甲擋住迎麵飛來的弩箭,低頭猛衝向東海巡邏隊。 還站著的女真士兵,見此情形,士氣複振,也吼叫著跟著衝了過來。


    “棄弩,換槍,結陣!”軍士大喊著丟出了第三枚手雷,在爆炸聲中,腳尖一挑,橫擺在地上的長槍就出現在他手裏。


    女真首領衝出硝煙,毫發無傷,方才的爆炸並不是衝著他去的,而是把緊隨他的十幾名士兵阻斷在後麵。


    “殺!”


    四支長槍同時戳出,瞄準的隻有女真首領一人。 女真首領側身一閃,狼牙棒猛力一揮,四支長槍同時被蕩開。 隻有四人橫排的槍陣,完全鎖不住敵軍的躲閃。


    胡須蝟集的臉上,浮起嘲笑,漢人就是漢人,沒有了重弩和火器,麵對麵的廝殺如何是女真勇士的對手。 但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扭曲了起來,另外的幾支長槍接連沒入他的體內——槍陣還有第二排!


    當追隨著謀克衝上前來的女真士兵們,從爆炸後的混亂中重新恢複。 他們便隔著幾縷仍未散盡的白煙,正看見幾杆長槍帶著內髒的碎片,從他們謀克的體內緩緩抽出,鮮血如泉噴湧,完顏部中有名的勇士就這麽死在了東海人的幾名小卒手中。


    僅存的十五六名女真士兵腦中一片空白,呆看著他們的首領慢慢軟倒在地上。 那是他們的主心骨,從鴨子河邊誓師破遼,就帶著他們跟隨各大勃極烈南征北戰,直至今日。 但他們的支柱今天倒了,倒在了幾支長槍之下。 沒有了率領他們衝入敵陣的勇士,在連番的打擊下,他們再也提不起半點勇氣。


    軍士領著部下挺槍上前,擊殺女真首領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以八對一,若還殺不了一個女真人,那就是今年天津鎮中最大的笑話了。


    東海軍步步前逼,女真人則步步後退,當恐懼隨著後退的步伐逐漸占滿了心中,他們終於喪失了正麵對著槍尖的勇氣。 一聲大喊,仍有兩倍於東海巡邏隊的女真士兵,掉轉頭沒命的向來路逃去。


    看著那些喪了膽的女真人跳上那批放在遠處的戰馬逐漸遠去,巡邏隊隊正並沒有去追殺,而是下令割下首級,並帶上女真謀克的頭盔和金白色旗幟以作憑證。


    走到張著嘴呆然木立的李安弼身邊,軍士說道:“李翰林,我們該上路了!”


    “啊……啊!”李安弼被驚醒,看向軍士的眼神帶著畏懼。 “敢問壯士大名?”今天第一次,他收起了心中的高傲,問起了這個隊正的名字。


    “王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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