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圓圓氣勢既出,饒是月色都要避退幾分。掌中青劍斜點地麵,劍鋒所指,草木皆避。


    苟三著實想不到會在金陵與她相遇,那日洛陽城東數十裏的大雪坪上,他真切的見識到了什麽叫白日垂銀月,風雪卷萬丈的磅礴氣象,即使隔了一兩月,苟三都還真真切切的記得,那包裹著畢生內力的高亢呐喊,“你可曾見萬丈青天垂銀月,你可曾見千裏冰封豎白雪,清算東廠當有我名,清忞齊圓圓,雪際求死!”


    那日苟三贈她一匹黃馬,就是在黑山讓他嚴重懷疑被其他公馬給那啥了的那匹母黃馬,以至於後來與老九隻得二人馭一駒,可沒成想到,就在他進金陵城之時,她就不遠的邊兒上,不知所謂不明所以。


    當視線再看向刀已出鞘的木暄棠與冷月之時,苟三方才如夢初醒,原來今夜冷月、血衣、舒媚兒是為查狐妖而來,木暄棠是為齊圓圓而動,而齊圓圓今日應該七八成是為斬血衣。


    此時木暄棠與冷月對勢,顯然是冷月先前覺著木暄棠也是為查狐妖,即使此刻冷月反省過來她是為齊圓圓而來已為時已晚,先前不該多嘴詢問木暄棠妖狐案,以她對案情的敏感程度,想來不日便可追查到狐妖的線索,而木暄棠握刀直問冷月,顯然已是心中有些眉目。


    想到此處,苟三不由的無奈傻笑起來,原來是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金陵雖是不大,但絕對不小,在大明最起碼是數一數二的繁華城池,想要在這諾大的城池搜尋一人,特別是修為極深故意躲藏的人又怎的能容易,苟三的視線不由得在木暄棠身上停留,這樣一個看似豪氣心思卻極為縝密的女頭捕,還真當得住阿成在茶餘飯後閑罵。


    怕是這存封了數年的狐妖案也是她最近挑起來的,殺什麽人比殺那個人的義子更讓人覺著痛快?顯而易見。


    苟三將一切猜想串聯在一起,著實欽佩木暄棠,且不說木暄棠身後的勢力是否為錦衣衛,僅這破案手法,她當得起那頭捕之稱。


    氣氛又是劍拔弩張,浩瀚的夜空被幾人釋放出來的真氣渲染得光彩輝耀,沉寂,方圓幾裏全部陷入沉寂,那房舍裏的人就好似昏迷了一樣,都不願用那鼾聲來打破這落針可聞的空間。


    雞不鳴犬不叫,隻有苟三喚挨*,他滿臉的無奈,輕咳了兩聲,剛欲說清楚來龍去脈,卻是突兀的被一聲刺耳卻又極為動聽的簫聲打斷,簫聲自金陵城北的虛空上灑來,那半彎的月牙梢上,一道倩影好似虛坐著望向極北之地,她十指輕動,簫聲悠悠,就似那馭簫謫仙,神聖而詭秘。


    不止苟三,就是血衣冷月舒媚兒木暄棠齊圓圓,都是瞬間望向那懸月奏簫的謫仙,神色無不凝重。


    簫聲攜風飄來,風卷不多不少,正好將幾人包裹在內,如似置身邊關要塞,曆那沙場狼煙,感受那長河落日滿世蕭索。


    謫仙掠下月梢,隨著簫聲消失在月色之中,雖是她已離去,但總是讓人覺得她佇月依舊,不肯低下仰望的眸瞳。


    良久之後,齊圓圓輕輕一歎,不由得緩緩吟來:


    絕域從軍計惘然,


    東南幽恨滿詞箋。


    一簫一劍平生意,


    負盡狂名五十年。


    她神色有些黯然,低語如吟:“初聞不覺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謫仙......”


    “那不是她。”木暄棠也是沉默良久,輕輕搖頭。


    “不管是不是她,今夜怕是都得散去了。”舒媚兒輕聲細語,感慨幾許,“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五十年,願聆謫仙曲,天下保太平。”


    血衣那冷峻的臉頰被緊咬的牙關撐得蠕動起來,血煞之氣持續良久,他沉沉的唿了一聲,緩緩收斂起來,那寒月弓寒氣斂去,緊緊的抓在手中。


    冷月也是將古琴提在左邊腰肢上,神色冷漠,不語隻言。


    木暄棠收刀入鞘,看了一眼冷月而後又看了一眼齊圓圓,視線順勢掃向苟三,多有停駐後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血衣第二個退了出去,他扭頭緊緊的看著齊圓圓,最後徹底隱入夜簾內。冷月神色冷漠,僅對著苟三點點頭,踏上小花橋,沒入巷陌之中。


    “記住你今夜所說。”都說唯有女子小人難養也,見得舒媚兒如此記仇苟三輕輕的哼了一聲,目送她離去。


    苟三實在想不通,一曲簫聲後,竟然是這個局麵,眾人散去,雞鳴犬吠不絕於耳。


    “願聆謫仙曲,天下保太平,看來這世道將要大亂了。”齊圓圓依舊目視銀月,幾許感慨。


    “此話何意?”苟三不禁問來。


    聞言,齊圓圓倒是顰起了淡眉,道:“你不知道謫仙曲?”


    苟三臉上有些尷尬,當然不會與齊圓圓說自己三年前才穿越過來,打了個哈哈的道:“以前隻顧著玩了,對這些不怎麽上心。”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齊圓圓點了點頭,道:“邊走邊說吧,天快亮了。”


    苟三視線眺向遠處,點點頭。


    夜色如水,兩人並肩走在南城的巷陌中,倒有幾分郎行妾隨之美感,苟三背著手,聽著齊圓圓那溫柔的嗓音。


    洪武年初,大明國勢超尊,超邁前古,馭北虜西番南島西洋諸夷,無漢之和親,無唐之結盟,無宋之納歲薄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都遷帝京,敢撼敵蒙之威威,乃天子守國門。


    而能夠讓天字敢“守國門”的,是那讓大明周遭敵國都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鎮西魔,平草狼,斬東蛟,踏南虎。


    幾乎沒有人能想得到,即使敵國也都不敢想象,這樣一個威鎮乾坤的人竟然是為女兒身。


    她一簫一劍殺遍四海無敵手,我大明子民更是奉她為實踐菩薩,望她能永保太平。


    願聆謫仙曲,天下保太平。


    隻是可惜,她終究是女子,東南幽恨滿詞箋,負盡狂名五十年,終是逃不過那殺人的情字。


    有傳聞,說謫仙去了南海,也有傳聞說是位列了仙班,還有說是入了佛土,眾說紛紜。


    不過,謫仙曲既出,便可佑我大明氣運,人間不可紛爭,特別是我們這些江湖兒女。


    謫仙曲非亂世不出。


    “所以先前才散去的,懂了麽?”齊圓圓停下腳步,看著苟三。


    “好像懂了,難道謫仙叫觀世音?”


    齊圓圓搖了搖頭,眸子眺向金陵城北,淡淡的道:“她姓寧,寧謫。”


    苟三點點頭,率先邁開步子,見身後久未傳來腳步,轉身看來,見齊圓圓傻傻的站在原地,道:“金陵其他地方我不敢說,苟府絕對安全。”


    “你不先問我一些什麽麽?”齊圓圓還是不動,看著不遠處的苟三,僅淡淡的問了一句。


    “你來,我等你。”苟三淺笑,短短幾字算是迴應。


    齊圓圓忽然一笑,花容月色,她後退了十數步,向街邊的客棧看去,一躍而上,就如同那日在洛陽城。


    苟三伸手在嘴邊連哈了幾口氣,猛烈的搓著,一會便是見到她換了身淡然長裙,長發披肩。


    彎月隱入山間,吹起一沉朦朦朧朧的昏黃,苟三提著齊圓圓的包袱叫了個車把式,向著苟府行去。


    馬車裏齊圓圓將頭埋在雙膝上,身子隨著馬匹的飛躍而輕輕擺動著,苟三不作多擾,斜靠在一側,傳音給聶小倩。


    “你無礙吧?”聽聶小倩的聲音有些憔悴,苟三條件反射的坐直身子,差點用嘴巴說了出來。


    “沒什麽大礙,附身太消耗魂力了,慢慢會恢複的。”聶小倩示意苟三無需擔心。


    “如果魂力殆盡了會怎麽樣?”苟三接著問道。


    良久的沉默,想來聶小倩並未想迴答苟三的問題,苟三剛欲傳音,卻是突兀的傳來小雪那動了怒意的聲音,“附身之後沒有得到持續的精氣滋養,你說還會怎麽樣,當然是魂飛魄散!”


    苟三差點一哆嗦,忙追問道:“聶小姐現在怎麽樣了?”


    “如果沒有滋養魂力的藥物,三五年內是無法形成完整的魂魄的,也就是說......姐姐,你讓我說完!”小雪的聲音在腦海中斷斷續續的,很顯然是被聶小倩強行阻住了。


    “能殘存在世都算僥幸了,還說什麽完整不完整。”聶小倩語氣平淡,道:“自從見了寧公子後就再也舍不得了,苟三,你能答應我一些事嗎?”


    苟三沉默良久,聶小倩連喚了五六聲後方才道:“你說吧。”


    “我記得有一種丹藥叫做須彌丹,入地府後服用須彌單可遮掩輪迴記憶。”聶小倩好似有些激動,接著道“換句話說就是入地府前服用須彌丹,即使喝了孟婆的三生水也無事。”


    “真的?”苟三差點跳了起來,趕緊伸手拍拍胸脯,激動的傳音:“你告訴我我請我大姐去買來。”


    安靜片刻後,聶小倩有些失落的道:“我也僅是在殘卷上見到半卷須彌丹的介紹,具體的倒也不清楚,如果沒有的話忘了便忘了吧。”


    苟三放下先前的激動,歎息一聲,不過還是鼓勵聶小倩,“小倩姑娘別心灰意冷啊,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這一輩子還長著呢,你說是不是。”


    聶小倩沉默不語,苟三當下才意識到將聶小姐叫成了小倩姑娘,之前在蘭若寺她便是囑咐過的,剛欲傳音解釋,聶小倩卻是傳音過來,“也隻能如此了,要怪就怪我太執著了吧。以後我教你修煉,你幫我留意一下須彌丹的消息可好?”


    “你放心,不說教不教我修煉,就憑你先前救了我我便是要報答你的,眼下你還是先把滋養魂力的藥物名單給我,那個應該能買許多。”


    一連串的信息在腦海中傳遞,苟三頓時疼得用手撐著額頭,緊咬著牙忍受著。


    “你沒事吧?”齊圓圓被驚醒過來,見苟三模樣難受,神色焦急。


    苟三擺擺手,竟是說不上半顆字,好半晌後聶小倩才收迴傳遞的信息,苟三一篇一篇的在腦海中翻閱著,差點驚掉了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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