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長老似乎已經知道了舒師兄要離開的消息,怎麽一點都不驚訝?”


    與我並排走在夕陽餘光揮灑的大街上,鶴長老麵色紅潤,看起來是心情很好,聽我所問,笑著迴道,“我與舒兄相識多年,他做事十分細心, 而且考慮周全,所以他怎麽做,我都支持。”


    這‘鶴長老’也不跟我多聊,繼續道,“這次堂宴說來是聚聚,實質上是旬秋風出關之後所釋放的信號,至於為了什麽,我也不用給你多說吧。”


    我其實聽他說的意思都沒有,管他旬秋風是怎樣,反正我總是要殺的。


    “所以呢?”


    “所以我跟你就得費一番氣力,跑到這種地方來買上一件禮物,恭喜他出關啊。”到此,鶴長老帶著我轉過一個街口,奪人眼球的,先是一三間四柱的衝天式樓牌,以銅仿製,琉璃翹角,上又雕有栩栩如生的龍獅,仙鶴。


    光是看這架勢,我就知道這條街不簡單,這鶴長老,看來是準備下血本了。不過這有點不合邏輯吧?畢竟旬秋風可是將死之人啊。還用得著費勁給他搞這麽一出嗎?


    仿佛猜透了我心中所想,鶴長老道,“前朝在午門斬首犯人之前,都得讓他們吃一頓飽飯。這次讓我也好好挑個禮物,給旬秋風送上最後一程。走吧,去裏麵好好看看!”


    鶴長老對這個地方很是了解,沒有任何左顧右盼,直接就朝著一門口掛著佛像的店走進了去。


    其內檀香味濃重,說實話熏得我有點不舒服,但是鶴長老很是享受,閉著眼睛嘬了一打開,隨後長吐而出,仿佛從頭到腳都被清洗了一遍。


    “先生又來了。”


    看來這鶴長老是個老顧客,這店老板看到鶴長老的一瞬間,本來的肅容頃刻融化了下來,放下手中正在轉動的佛珠,笑道,“這次又準備買些什麽東西?”


    鶴長老並沒有著急迴答,笑了笑,“讓我先看看你們店裏弄了些什麽好東西。”


    “那您可來對時間咯!”店老板繞著櫃台走了出來,帶著鶴長老直接就走到了樓上。待我們一同進入了二樓之後,轉身就將門關上了去。


    看此一幕,鶴長老笑道,“看來你這次是真的搞到好東西了啊。”


    店老板訕訕一笑,“誰能想到從漠亂海流出來的東西,竟然是假的。上次是真對不住了。”


    鶴長老並未糾結往事,輕輕頜首,“這次的寶貝呢,拿出來看看。”


    店長老哎了一聲,朝著最中間的地方上走去,靠近之時,輕輕拍了拍手,一絲清風拂過,彈簧機括聲起,驀然從地上升起一尊台子。


    此地封閉,空氣不得流通,老板這一手,也就直白地告訴了我其水平實力。這等好手卻來當一個店主,真是人各有誌。


    解開台上的紅布,刹那間鶴長老的眼睛就瞪了起來,像是饑渴很久的獵人看到自己心儀已久的獵物一般。


    而店主的解說也適時地響了起來,”佛牙舍利!乃是釋迦摩尼涅盤後,火葬身體留下的舍利子。不要怪我多言,在這個世上,佛牙舍利的數量,你一個手指頭都可以扳過來,多少人為此佛牙舍利如飛蛾撲火一般獻出了自己的性命。鶴先生...“


    可惜的是,鶴長老現在哪有心思聽他講解完,直接不耐煩打斷他後麵的話,“快!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我自然也是看到了這紅綢台子上供奉的那舍利,白玉雕刻的承托我已經能得出其上價值。但看到上麵那被火燒過痕跡的黑糊糊的東西,我卻是一點都不明白這個鶴長老在激動些什麽。這大概就是活的不是一個世界吧。


    鶴長老小心翼翼接過店家捧出來的那佛牙舍利,十分虔誠接過來細細端詳。不過很快他就將那佛牙舍利放迴了台子上去。


    我還以為是碰到了假貨,所以這麽著急地送迴去。


    但鶴長老送迴去之後,兩手合十,閉目在那裏沉默著站了好久,而旁邊的店主也是如此。看的我是一愣一愣的。


    許久之後,鶴長老睜開了雙眼,抬起手來向下壓了壓,“放迴去吧。”


    店主依他所言,輕輕一揮手,又將台子降了下去。地麵平坦如鏡,看不出一絲痕跡。我心中咋舌,“有這麽謹慎嘛......”


    不管我是何種思想,麵前這兩人已經交談了起來,先是店家問道,“鶴先生以為如何?”


    而鶴長老則是陷入了沉默。


    “你打算將這個東西送出去?”我則是在背後幫他了他一手。


    “哼。”鶴長老抬頭道,“他還沒資格拿這種東西。”


    看來這鶴長老是真的稀罕這個東西,剛才還說好好送旬秋風一程。但是看到這玩意就變卦了。


    “這東西我買不起。”在又一段沉默之後,鶴長老緩緩說了這麽一句話。


    而我心中也是白眼而過,這家夥都能幹出弑主之事,怎麽到這時候卻沒有了江湖上的‘良好’習俗了?


    店家聽到這話,並沒有著急迴答,反而是閉上了眼睛,不斷地轉起了手上的佛珠。也是許久的思考之後,店家才睜開眼來,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鶴先生。”


    “您請說。”


    “你我相識多久了?”


    “十年三個月零四天。”鶴長老幾乎是毫不思索就迴答道,“那日看到你手上的十八子之後,我就記住了你。”


    我聽到這鶴長老報的日子數,心中稱讚,果然是個好家夥,連這不起眼的東西都記得這麽清楚。而店家則是點點頭繼續問道,“那我想問這十八子,指的是什麽?”


    鶴長老聽到這店家問話,麵色有些不滿,好像在責問他怎麽能問出這般無聊的問題。


    而店家則是坦然相對,“天下隨波逐流者,十有八九。我又怎知閣下是否我的有緣之人呢?”


    “十八指的乃是十八界。六根,六塵,六識。”不得店家繼續發問,鶴長老繼續道,“六根乃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六塵則是色、聲、香、味、觸、法。六識...”


    “乃眼、耳、鼻、舌、身、意。”店家順著鶴長老的話繼續說了下去,然後將手上的佛珠遞了過去,“十年間來我店中人無數,卻沒有一個可以將我手上的佛珠含義闡述清楚。珠上刻有啟封的法門,我就暫且不叨擾了。”


    撂下這麽一句話後,店家先是走了出去。


    我突然覺得這個店家有些可愛,他這個意思已經是很明顯要將那佛牙舍利送給鶴長老,但那東西又是他的心頭肉。所以他不想看到鶴長老親手拿走的一幕,所以留下這開啟機關的法門,先行離開了。


    我看著手持佛珠的鶴長老,本以為他會迫不及待地將迴身將那佛牙舍利取出來帶走,但他去站在原地,佛珠手中展開,右手四指下托,閉上雙眼,母指下掐一次,口中念叨一句。直至將這十八顆都走了一遍後,他才睜開眼來,雙手合十朝著店家離去的樓梯口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隨後一眼都不看身後剛才的機關處,直接下樓了。


    嘿!沒想到這鶴長老竟然還是這麽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佛自在心中,何況一個舍利呢?”


    我聽到下麵他這麽一句話,搖搖頭,真不知道他做出那麽多傷天害理之事,該是怎樣麵對佛祖的呢?


    再下樓之時,店家與鶴長老仿佛已經忘掉了剛才的事。


    “這次準備挑個什麽東西呢?”店家問向鶴長老,但鶴長老卻將頭轉向了我,“你覺得應該買個什麽禮物呢?”


    我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鶴長老竟然會問我這個一個門外漢,得到鶴長老肯定的迴應後,我連忙推辭,“我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你還是別問我了吧。”


    鶴長老心情愉悅,笑道,“如果你有好友重傷痊愈,你上門,該帶些什麽東西呢?”


    我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有心情跟我聊這個,看了外麵一眼天色,還尚早。著急買完之後恐怕也得等等,所以我就好好想了下鶴長老這個問題,“我江湖遊蕩這麽久來,也隻參加過一次這樣的禮行。不過我並沒有直接參與禮物的挑選,所以印象也不怎麽深了。但在我的印象中,小時候見大人之間的門戶行禮,一般都是錢財或者些許食物。”


    鶴長老搖搖頭,“那對麵不愁吃穿,也不愁錢財呢?”


    “那我真不知道了。”


    鶴長老咂咂嘴道,“若對方不過是點頭之交的話,你大可按以上所來。但我現在要送的人,乃是一個將死之人。我應該送什麽東西。”


    聽到這話我更是不解,問題仿佛又迴到了先前,“一個將死之人,誰還會有興趣在乎自己受到什麽禮物?非要說的話,隻能說是活命下去的機會了。”


    鶴長老打了個響指,未有二話,手指朝角落一指,“把那個東西給我包起來。”


    我順著他的指頭看過去,頓時毛發豎立,我還以為這鶴長老要幹什麽東西,他這一手,是要玩大火啊!


    角落裏安靜躺著地,是一口高約九尺的大金色佛鍾,鍾上以青銅鑄有五方五佛,其鍾體上又刻有琉璃小字,細細看去,“用以享孝,於我顯祖文考......用宴以喜,用樂嘉賓父兄,及我朋友。”


    這鍾上所刻之字,可以說是用來宴會之時所用的樂器。而且鍾鼎都是權力的象征,同樣也是人們心中崇高、公正、賢明的象征。所以說,寓意是特別好,尤其在這等宴會之中,擁有這麽一口大鍾,那簡直是完美。


    但這一切完美的前提,當然是這口鍾不是給人送的!


    這鶴長老,竟然想給旬秋風送上一口鍾!


    店家同樣也是不解,“鶴先生,你確定要送出去這種東西?”


    “當然!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麽東西比這個更好的了!”


    在鶴長老這般堅持之下,店家自然也沒有任何能反駁的話,“那需不需要我差人送到你的府上?”


    “這倒不必!”鶴長老扭頭看了我一眼,“我們親自帶它走。”


    而我,則是充當了一個好勞力。上去一臂舉起這口大鍾,與鶴長老前腳後腳離開了店門。


    路上我實在實在忍不住問道,“此舉是否有所不妥?”


    “安心。”鶴長老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們的計劃,就從這一口鍾開始。我將這玩意拍到場中,就是為了你殺了旬秋風來個先聲奪人。倒時候場內必然混亂,你便會有機可乘。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吧?”


    雖然鶴長老這般說,但我還是不敢輕易相信,畢竟先前說低調行事的是他,現在又要這麽玩的也是他。本來好好的一個刺殺,明擺著造反的意思。難不成這個鶴長老,一來想借助我弄死旬秋風,二來也要自己上位?不然我實在找不到什麽他這樣的做的理由。


    “安心了,小兄弟。你且以他試劍。我呢,則給你做一塊最好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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