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溫沉吟了一下,似乎再很認真地問薛貽矩:“段凝既然拿到了那所謂的證據,為什麽不直接來交給朕,反而要去找一個小小的拾遺郎呢?難道他覺得自己說話還不如溫玉郎有分量嗎?”


    薛貽矩無聲地苦笑了一下。這位朱皇帝,當真是不給人留餘地,非得逼著自己將“借刀殺人”四字說出來。但薛貽矩畢竟也是再官場打滾幾十年的人,即便大家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他也不是輕易授人以柄。隻是皇帝眼裏不揉沙子,在他麵前,想含含糊糊蒙混過關,也萬萬不能的。隻好說道:“臣大膽揣測,段大將軍許是也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又不好公然動用軍中人手調查葛節帥,故而將此事交予門下省,由朝官出麵察查,彼此都留個體麵。就算最後證實軍械走私案與葛節帥無關,他二人也不至於失了和氣。”


    “那他就不怕引起黨爭?”朱溫不輕不重地追問了一句。


    薛貽矩知道,自己能聯想到黨爭,陛下自然也聯想得到。這件事,無論如何,是繞不過“黨爭”二字的。段凝若是有公心,拿到證據之後隻會悄悄奏報給皇帝,而不會告知別人。現在溫玉郎和薛貽矩都知道了,也就是說段凝是巴不得事情鬧大。看來陛下心中已經對他不滿了,隻是段凝在這件事情中多少還占點兒理,陛下倒不便借由此事懲治段凝了。


    “以臣之愚見,前朝之所以會有黨爭之禍,是皇帝柔弱,無力鉗製群臣。而陛下如今聖明神武,群臣歸心,即便有少數人鬧點小別扭,也不成氣候,哪裏就會釀成黨爭?”薛貽矩恰到好處地拍了一下馬屁。


    朱溫搖搖頭:“非也。黨爭之禍,禍在人心。他們隻要起了這個心,便再難遏止。朕再怎麽聖明神武,還能再活多少年?朕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妄動,可要是有一天朕兩腿一蹬,就朕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誰鎮得住外麵那群如狼似虎的家夥?”


    薛貽矩心中一顫。自己終究比皇帝少思慮了一層。


    在薛貽矩看來,段凝此次攻訐葛從周,即便真有可能釀成黨爭,有皇帝壓著,為禍也不會太大。卻沒有想到後麵那一層,朱溫在世的時候,怎麽都好說。可朱溫死後呢?


    朱溫要的是江山永固,可不僅僅是眼前這點小場麵。


    想要鎮住那些驕兵悍將,鎮住已經要蠢蠢欲動的群臣,光靠苦口婆心是不夠的。


    薛貽矩嘴裏有些發苦。自己方才的估量,還是太樂觀了。


    果然,朱溫又道:“葛從周究竟有沒有參與到軍械走私案中,自有外廷監查處,你倒也不必替段凝分辯。段凝少年得誌,還是欠了些曆練,他不是想外放嗎?迴頭我就給他個外放的機會——潞州戰事正緊,讓他去給楊師厚做副手吧,也算是升官了。至於溫玉郎···”


    薛貽矩頭垂得更低,不敢接話。


    朱溫瞄了他一眼,似乎很滿意他的舉動,道:“送大理寺,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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