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貽矩迴到朝房,呆坐了半個多時辰。看看沒有公務可處置,自失地笑笑,起身向宮外走去。


    宮門外的車馬廣場,依舊隻有自己那輛老舊的馬車靠在牆下。


    車夫見老爺出來,忙抖擻精神跳下車,掀起放下踮腳凳,掀開車簾恭恭敬敬等老爺上車。


    薛貽矩上了車,一路無話,徑直迴到家中。


    幾乎同時,朱溫派來送黨參的內監也到了。薛貽矩接了皇帝的賞賜,照例叩頭謝恩,給了內監一塊二十五兩的銀鋌。內監眉開眼笑手下了,沒口子奉承薛中書深得帝心,這麽金貴的黨參,陛下一賞就是兩支,嘖嘖,嘖嘖。


    薛貽矩客客氣氣送走了內監,迴到書房,一聲長歎。


    溫玉郎一條小命,就值兩支黨參。


    這黨參,當真金貴。


    算算時辰,若是陛下說完那話之後立刻下旨派人去捉拿溫玉郎,此刻溫玉郎已經在大理寺牢中了。


    若是大理寺那幫人辦事再麻利點,怕是已經“亂棍打死”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怨皇帝。什麽叫防微杜漸,這就是了。溫玉郎若是收了證據,便具折上奏,下場頂多是免官革職,至不濟,自己還能保他一條命。若是因此得罪了哪位大將軍,那是後話,現在沒法兒說。可他妄加揣測上意,首鼠兩端,以圖僥幸,這就有違人臣之道了。朱溫就是給他扣上一頂“挑撥君臣關係”的帽子,溫玉郎也是無法置辯的。


    朱溫對他處以非刑,便是借這條不太金貴的命告誡群臣,都他娘的老實點,不要和朕耍心眼。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朕不能動葛從周,也動不了段凝,可收拾起別人來,從來不手軟。


    還有一層關係,今日皇帝沒有點破——溫玉郎拿了證據,沒有稟奏皇帝,卻偏偏告訴了你薛貽矩,這是為什麽?就憑你們是師徒,他眼中便隻有你薛中書,沒有皇帝了麽?若說黨爭,你們這算不算朋黨啊?


    打死溫玉郎,足以為群臣戒。


    當天,薛貽矩閉門謝客,對外隻說感了風寒,要臥床幾日。


    朱溫雖然未經庭審便下旨打死了溫玉郎,但事後還是發了邸報——門下省拾遺溫某,立身不正,事君不忠,搬弄口舌,希圖非分之福。後經中書侍郎薛貽矩所知。薛中書雖與溫某有師生之誼,而能大義滅親,直斥其過,使其險惡之心白於天下。朕心甚慰,著加厚賞雲雲。


    薛貽矩看了邸報,憋悶得幾乎真的病倒。有心給溫玉郎家裏送些錢糧以作貼補,又怕皇帝知道了不喜;也知道此時其他朝臣定然對溫家避之唯恐不及,無法假手他人,隻得作罷。


    幾日後,聽家人說溫家遺孀帶了一雙兒女淒淒惶惶離開汴梁,迴原籍去了。宅子也被充了公,一家大小除了隨身衣物,什麽都沒帶出來。溫夫人還是當了一支簪子,才有錢雇了一輛騾車做腳力。


    又過了幾日,邸報發來,原右威衛大將軍段凝授懷州刺史,監軍河上——到潞州前線做了監軍使。做監軍的,自來是看人下菜碟。若是主將強梁,又深得皇帝細信任,那麽監軍使便是個擺設,少不得還要受氣。


    巧的很,潞州軍中主帥楊師厚便是這麽一位既有忠心、又得信重,還不太好惹的人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盛京滄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盛京滄海並收藏唐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