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劉標長安排完手下兄弟換班吃飯,自己見四下無人注意,便悄悄摸到了後院。


    今日徐溫迴來後,一個外人未見,自己也未外出。劉標長知道,他定然是和心腹之人再後院小書房談要緊的事。過去劉標長也曾在小書房所在的院子值守,一草一木可謂爛熟於心。二位若是談得晚了,多半會在小書房宿下。若是今夜得便,最好在今夜徐溫談完事情後便動手,以免夜長夢多。


    從中堂到後院,中間有一道月亮門。往常即便徐溫迴來,這裏也不過安排兩人把守。但今日明顯不同,劉標長遠遠看去,月亮門外竟站了一個小隊的兵士,足有十餘人,而且看起來都臉生得很,應該事大都督從金陵帶迴來的親兵。


    劉標長知道勢難從這道門混進去,隻能另辟蹊徑。他知道內牆邊有一處小樹叢,燈火照不到,巡邏也輕易不會走到牆下,從那裏翻牆進去,應該不會被人發現。哪知摸到那處小樹叢,居然看到也駐守了一小隊兵士,個個手持火把,神色警惕。劉標長暗歎一口氣,隻得退迴前院,再想辦法。


    後半夜,院中忽然起了打鬥之聲。劉標長雖然不知就裏,但職責所係,叫上一半的手下循聲向後院趕去。趕到月亮門時,隻見已經站滿了人,把守的兵士卻都舉刀對著自家袍澤,一個人也不放進內院。


    劉標長有些奇怪,正要上前詢問,另外一隊人馬的領頭之人已經開了口:“你們這是這麽意思,後院有了刺客,咱們兄弟是趕去擒拿刺客的,怎麽你們卻攔著不讓進去,難道你們是刺客一夥的?”


    守門兵士中隊正模樣的人迴應道:“長官見諒,這是護軍大人的意思,內外有別,諸位兄弟隻要守好前院就好,後麵就是天塌下來,也有其他兄弟頂上。”


    劉標長看熱鬧不怕事大,也湊過去問道:“這話沒道理,難道是信不過我們這些人嗎?”


    隊正依舊不卑不亢:“長官見諒,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劉標長還要再說什麽,忽然月亮門從裏麵被人打開,走出一人,道:“嚷嚷什麽,都想造反嗎?”


    劉標長定睛一看,正是徐溫手下的護軍總管葉雙全。忙行了個禮,道:“葉總管,這裏頭什麽情形啊?咱們兄弟隻是聽到出了刺客,咱們得去抓刺客啊。守門的兄弟攔著不讓進去,不知何意···”


    葉雙全道:“能有多大事,不過是個小毛賊不自量力要行刺大都督,已經被擒下了。你們都各迴各位吧,別跟著瞎起哄。對了,約束好你們手下人,別扯老婆舌頭。”


    劉標長及另一名標長連聲應下,各帶手下人迴了前院。


    天剛蒙蒙亮,營官過來傳信,昨夜擒下的刺客雖然抵死不招供,但也不是毫無發現。這夥刺客是白天混進府裏潛伏下來,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動手行刺。沒有內應,是萬萬做不到的。葉總管已經下了令,徹查府中留守之人,從仆婦丫鬟、廚子馬夫到侍衛護軍,個個都要過一遍篩子。


    劉標長聽了,心頭一緊。裏麵那些刺客,自然和他毫無關係。但真要是徹查下來,自己的屁股可也不幹淨啊。別的不說,前兩日借故外出到王寡婦那裏留宿,就不好掩飾。要真的隻是一樁風流韻事也罷了,被發現之後頂多挨一頓斥責,罰幾個月的俸錢。可以葉總管的習慣,必然會派人到王寡婦家中查證。那院子裏可剛剛埋下去一具屍首啊。要是被順藤摸瓜查出自己收了錢要行刺大都督,那可就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營官隨後便下令全體禁足,不查出內奸,誰也不許外出。劉標長心中又急又恨,將那不知何處來的刺客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思來想去,自己這池魚之殃算是躲不過去的,不消半日,自己就會被揪出來。唯今之計,也隻有腳底抹油溜之乎也了。


    主意已經打定,劉標長不再遲疑。先假裝盡心盡責對手下兄弟唿喝一陣,讓各自迴憶這些日子有沒有發現府中誰形跡可疑。而後自己找個空當溜之大吉。


    兩手空空,自然跑不了多遠。劉標長自己住處倒也藏了些金銀,又不敢迴去取。想起昨夜在王寡婦那裏留了幾塊銀餅,也隻能先去要迴來應急了。若是這小娘子願意跟自己走,也不是不能帶上。自己以後就要孤身漂泊了,身邊也確實得有個女人跟著縫縫補補。


    劉標長到了王寡婦家,也不敢敲門,直接跳牆進了院子。院中寂靜無聲,劉標長也不以為意。王寡婦向來晚睡晚起,這個時辰多半是還在睡夢之中。想到這裏,劉標長居然又有了些躁動之意。若不是立時要逃亡,劉標長還真想直接脫了衣服進房。


    走到門前,隻見房門大開。劉標長下意識地迴頭去看院門,大門是閂好的。難道這娘們睡覺忘了關門?


    劉標長躡手躡腳走進臥房,床上被褥整齊;上前一摸,入手冰涼。顯然前一夜並沒有人在床上安歇。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劉標長忙退出臥房,站在廊下環視了一下院子,卻見原先埋著周富貴的那處,土包似乎比那夜更大了些。


    雖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劉標長還是有些不甘心。到旁邊雜物房拿起鐵鍬掘了幾下,土中露出一片女子的衣角,不消仔細分辨,劉標長也知道裏麵埋的定然多了個王寡婦。他頹然撇下鐵鍬,暗罵道:“入娘的,這是連我都算計了啊。”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那兩名長衫男子出錢找他行刺徐溫,事後不管成與不成,都沒打算留他的活口。莫說是他,就連王寡婦這個局外人,就因為隱隱綽綽知道點內情,就被他們滅了口。劉標長激靈靈打了個冷戰。上天有眼,自己提前溜了出來,發現了他們的圖謀。這要是依照事前的約定去找那位丁二哥拿錢,豈不是自投羅網?


    後怕之餘,劉標長又有些慶幸。匆匆跑到房中,不但將自己留給王寡婦的銀餅翻了出來,又拿了幾件並不很值錢的首飾,出來之後,依舊翻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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