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那這塊水晶現在又在哪裏呢?總不見得真的在那片墓地裏吧?”然而對於鬼攸的這個問題,貓牙沒有給出任何有用的迴答:“如果在墓地裏的話,組織早就找到了。顯然不在那裏。”於是,關於這片傳說中的水晶要從何處下手,鬼攸一點頭緒也沒有,而貓牙看起來似乎也不急,兩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他就在營地中泡著,也沒有接到訓練的要求,或是任何新的任務,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也挺愜意,起碼無憂無慮,沒有再可以擔心的事情——如果不是成天都得忍受人們的目光的話,鬼攸倒寧願一輩子都待在這裏。


    結果隨後他就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戰友。癸牙、乾嘯……起碼這些人,還算得上是他的朋友。然而,他若是一輩子都待在這裏,恐怕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們了。當時那一別,成了永別。


    天氣越來越冷,營地中四處是積雪。天蒙蒙亮的時候,鬼攸的宿舍房門就被重重敲響,他滿不情願地打開門,貓牙正站在外麵:“有新兵要來了,快去港口接人。”他語調平緩,卻令鬼攸憤懣不堪。他打了個哈欠:“什麽玩意?那邊不是都結冰了嗎?”


    “我們走過去,他走過來,正好。”貓牙說,“是你的幫手,他終於來了。”


    “什麽?”鬼攸很驚訝,“我的幫手難道不是你嗎?”


    “不,我現在還隸屬於霜雪部落,我隻是負責你們兩個人都能安全地到達這裏。”他說道,“我可不想你們一樣,犯了什麽事不得不來這裏。”


    他的這最後一句話瞬間就讓他的形象在鬼攸心中全部崩塌。雖說原本鬼攸就對貓牙沒什麽好感,畢竟他是牙狐的人,然而在這些天的相處中,他已經漸漸開始習慣此人這樣的狀態了,結果剛剛貓牙的這句話,一下子就讓鬼攸的心中產生了對他的深深的厭惡,巴不得他能現在就走。


    他們頂著大雪,走了好久,鬼攸甚至都快在冰天雪地中失去再前進的意識,最終他們才終於來到目的地。那裏已經離港口有很長一段距離了,就和他當時與貓牙過來的時候一樣,港口那邊已經不通船,他們必須在更遠的尚未結冰的地方就靠岸。鬼攸連打好幾個噴嚏,再看看身旁的貓牙,他仿佛什麽事都沒有。這張臉越看就越是讓鬼攸憤懣不堪。


    當看清所謂的“新兵”的麵容後,鬼攸愣住了。來人竟然是當初造烏船事件時的黑鱗。


    ***


    冬天到了。秀涵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鼻尖:“看,你鼻子上有雪花。”


    寒風一吹,滿臉都是雪,兩人都笑了起來。在長久的冰冷壓抑中,他們已經很難再展『露』笑顏了。而段秀涵的存在,便是如同溫暖的太陽,能讓他在最黑暗的時期撐下來。席英睿愈發覺得自己當初找到秀涵來陪自己一起走,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然而他也同樣剝奪了段秀涵享受陽光的權利……現在他們兩個,不得不行走於陰影之中,躲避敵人的追殺,每天過著生生死死躲躲藏藏的生活。原本可以與這一切都無關的段秀涵,卻心甘情願地一路陪著自己,一起流浪下去,直到現在。他們依舊沒有再找到任何有關組織的線索,除了每周都會發生的流民暴動,以及組織人員的追殺,他們除了躲避,根本沒法再接近造物組織的核心秘密……就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想要摧毀造烏組織,還早得遠。我還能活到那時候嗎……?他悲觀地想,又看了看身旁的秀涵。一定能的。他想。


    時至今日,兩人都繼續在外流浪,雖然已經習慣了這樣顛沛流離的生活,但席英睿依舊無法接受。他勢必複仇,否則永遠都無法安生。有時候,他會看著自己手上的那三根手指,立刻就會想起當年父親對他所做的一切。不止手上,他還砍斷了我一根腳趾,還有……一旦稻妻席俊哲的殘忍行為被揭發,他就會立刻被民眾群起而攻之,然而現在『政府』都已經被造烏組織控製,席英睿根本找不到任何方法去揭『露』席俊哲的罪行。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再這樣的話,他們永遠都無法複仇。


    雪停了,道路滿是積雪,但或許是因為一到夜晚街上就荒無人煙的緣故,夜晚的空氣變得更為寒冷。今天他們又走了一天,路上躲避各路人馬的追蹤,入夜之後還得躲避站崗的士兵。席英睿知道,其實段秀涵看得很清楚,他們兩個人對於未來的行程和計劃都沒有一點打算,但這點秀涵一直都沒有說破,英睿覺得他可能就是想要讓自己去抉擇。


    “不能維持現狀了……必須要改變才行。”躺在藏身處的垃圾迴收站中,英睿這麽對秀涵說道,“我們得思索對策……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是啊……但是現在的我們,根本無力去做任何事情。”秀涵靜靜地說,“如果要想揭發組織,光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聞言,英睿認命地苦笑了一下,在靜止的黑暗中舉起自己傷殘的右手,想要握空心拳,然而那兩根缺少的虛幻手指卻在顫抖。


    “現在要複仇隻有兩個辦法。”席英睿緩緩說道,驚訝自己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一個是我們自己行動,謀殺席俊哲……隻要殺了他就好。隻要殺了他,我的複仇道路就結束了……我隻想贖罪。但這樣做必須瞞天過海,不讓別人懷疑我們。”但這個方法英睿心中存疑,他對席俊哲的憎恨確實已經到達了巔峰,然而如果他下手謀殺父親,那豈不是說他身上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層?而且席俊哲一人的死亡,並不能摧毀整個組織……他身上的罪孽也無法贖清。


    “然後,另一個方法……”他繼續說道,“另一個辦法就是收集證據,提供給警察——但這個方法同樣也很危險,因為警察局中也有很多人和組織是一路的,不能保證他們會不會報告給組織……隻能看運氣了嗎?不行……”他猶豫地喃喃著。


    “我覺得第二個方法比較安全。”段秀涵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不過這兩個辦法難度都非常大……況且現在我們也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收集證據,還得保證自己的安危……這是最困難的一點。”


    “是啊,”英睿點點頭,“我們兩個都還是未成年人,證詞又有什麽用呢?我們必須找到鐵證。不過當下的情況……這樣的鐵證我們並沒有。”


    “我們沒有,但別人可能有。”秀涵說,“英睿……那些和你父親熟悉的人,應該知道他曾經幹過些什麽吧?他們的證詞可能會有效果,但那些人必須和席俊哲的關係不好,願意幫助我們,而不會把我們出賣……我們隻能去找這樣的人。”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要記得,我們現在的身份是流民,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和我們扯上關係會被牽連到一起。”英睿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又開始重新考慮剛才的第一個方法,如果自己一個人複仇的話,成功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他重新看向自己那殘缺不全的雙手,懊悔又憤恨地閉上眼睛。恐怕比第二個方法成功的概率更小。他們現在完全處於孤立無援的地步,而先前將他們從牢中放出去的那人又無法幫助他們。該死……老天都要斷絕我的道路嗎?他思索著有誰能夠幫助他們,猛然間想到兩個人,立刻從垃圾堆中站起來:“秀涵,我們往迴走。”


    “誒?”段秀涵一驚。英睿緩緩閉上眼睛,讓那兩個人的容貌在自己眼前重新浮現……“是我的家人。”他說道,“我居然沒想到他們……是我的姑姑和姑父。我們現在得迴去,去我以前被托付的親戚家,我記得姑姑姑父也非常討厭——不,或是說憎恨我老爹。”


    “這樣嗎……”秀涵的聲音在封閉的垃圾場中清晰地傳出來,“那他們就會來幫我們了……但他們應該是跟組追沒關係的吧?”


    “這個問題倒不是特別嚴重,隻要能先把席俊哲除掉就行了。”席英睿搖了搖頭,“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當時我在姑姑家生活的日子,那十二年,我和親戚們的關係都搞得不是特別好……當時也是突然不告而別,現在迴去,不知道他們會怎麽看我……在知道了我過去所做的那些事情後,如果他們也把我當成了和席俊哲一樣的人怎麽辦……”


    “沒關係的。”段秀涵將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英睿,你知道嗎?在你剛失蹤的那段時間,也就是初二上半學期秋遊結束之後……那時候寧早倩和我說過,她看到了……在你失蹤後,你姑姑曾經找來過學校,那時候在李老師的麵前,她哭了……她報警了,不顧一切地想找到你……所以啊,英睿,你放心吧,你和你爸不一樣。而且,就算你犯再多的錯誤,家人也一定能原諒你。所謂的家人,不就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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