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世家水深火熱,李煜卻並不知曉,張泊定期送來的奏章,全都是粉飾太平,隱瞞危機的奉承之言。以至於宋軍猛攻廬江,蒼蠅都飛不出去的時候,還有廬江進貢的鮮魚擺到他的晚膳上。


    有的世家見李煜是這副情形,便開始偷偷聯係大宋,以圖滅國後自保,豪門貴族尚且如此艱難,下層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


    唐月輕認為討伐江南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在趙普和楚昭鋪的示意下,上書南征。


    這一舉動贏得大宋君臣的一致同意,於是趙老大重新加封唐月輕為江淮黜置使,淮南行營都部署,令任德義為副都部署,大起馬步軍兵十萬,南征李唐。又命荊州刺史呂轉忠率兵猛攻江夏,牽製李雄。


    唐月輕辭別了李漣等家眷,再次帶兵南下。這次出征唐月輕帶上了高處恭,張恆遠,楊楚雄,王師定,劉廷讓,唿延讚等將領,還有三千李沂派來的黨項精銳騎兵和威戎軍,禁軍兩營,永定軍。


    猛將雲集,隻為李唐!


    大軍到達淮北壽春時,任德義率兵迎接,唐月輕從任德義手中接過江淮諸軍的指揮權,立刻馬不停蹄的派手下眾將分散出去,攻城拔寨。


    僅僅兩個月,唐月輕就將戰線從江淮中部地區推到長江,公元970年七月十二日,宋軍渡過長江,和南唐主力在徽州地界相遇。張泊派溫暉為主帥,令韓重登,向溫,朱寺,周勒,王悅,率十萬人馬抵擋。派中書舍人陸節複為監軍。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這樣絕美的山川中,宋,唐雙方的精銳展開決戰,宋軍旌旗蔽空,兵強馬壯,士氣高昂。唐月輕打馬出列,喊溫暉對話,溫暉驅馬上前,二人就在兩軍陣中走近。


    溫暉不再是文人的裝束,而是一身舊甲,那是林仁肇以前的鎧甲。唐月輕見了,輕歎道:“溫大人,投降吧,沒有意義。”


    溫暉朝著唐月輕拱手,平靜的說道:“在東京城時,蒙受賢侯恩惠,溫暉心中實在感激。但太尉生前視我為左膀右臂,如今徽州軍大部均已集結,賢侯,太尉並沒有死,這徽州軍,就是太尉。”


    唐月輕看著遠處的唐軍,都是百戰餘生的徽州軍,心中歎息。無論怎麽打,損失的都是以後對付遼人的實力。可溫暉顯然要選擇李煜,選擇愚忠。


    “既然溫大人執意如此,唐某自當奉陪。那咱們,戰場上見高下吧!”


    “還請賢侯賜教!”


    二人各自勒馬而迴,唐月輕迴到中軍,緩緩拔出禦賜的寶劍,先是指向天空,劍鋒在陽光下冒著寒氣,他慢慢放下,指向李唐軍陣。


    “蕩平江南,一統天下!殺!”


    “殺!”


    宋軍鼓聲震天,高處恭,張恆遠一左一右,率精銳騎兵衝向唐軍,楊楚雄站在塔樓,指揮著宋軍步軍排列成數個方陣,整齊的朝戰場中心移動。


    溫暉拔出林仁肇舊時的配劍,指著如洪水一般洶湧而來的宋軍。


    “複我大唐,再造乾坤,殺!”


    號角吹起,響徹戰場,韓重登,向溫率徽州軍騎兵的那個衝向高處恭和張恆遠,朱寺扯下鎧甲,光著膀子搶過站在最前方的唐軍盾牌,手持環刀,麵目猙獰,率先步行向前,唐軍緊隨其後,刀劍向前,長戈指路!


    漫天箭雨從空中落下,從兩旁的山上看去,兩片巨大的烏雲緩緩移動,碰撞在一起,慘叫聲和喊殺聲,弓弦聲和擂鼓號角一同盤旋在徽州的秀麗山林中。


    雙方一交戰便是白熱化階段,誰都知道無路可退,鐵器碰撞的爭鳴聲十分震耳,血流成河,屍堆如山,韓重登斬殺數個宋軍虞侯,看到了一槍挑飛了一個唐軍校尉的高處恭,高處恭對著韓重登咧嘴一笑,二人也不答話,策馬揮槍撞在一起!向溫一上來就尋著張恆遠,樊金的仇,一定要他血債血償!張恆遠更是對向溫思念已久,兩刀相撞,竟然碰出了火花!


    朱寺在亂軍中兇悍異常,所到之處宋軍無人能擋,楊楚雄見了,下了塔樓,提刀上馬奔向朱寺,朱寺用盾牌擋住楊楚雄會下來的大刀,一刀砍在馬腿上,將楊楚雄摔下馬來,不等楊楚雄反應,欺身上前,用盾牌猛撞楊楚雄,楊楚雄抵住盾牌,轉身橫刀劈向朱寺,朱寺絲毫沒有躲閃,也劈向楊楚雄,楊楚雄略微一驚,被朱寺砍中左肩膀,朱寺也被楊楚雄掃斷了發髻,披頭散發,一腳踹在楊楚雄身上,丟了盾牌,順勢雙手舉刀劈砍下去,這一刀將楊楚雄連頭盔帶頭顱直接劈成兩半,血肉飛濺!


    唿延讚遠遠的見姐夫被殺,怒氣衝天,策馬衝開亂軍,手持雙鞭,待離得近了,踩著馬背飛身而起,人鞭一起打向朱寺,朱寺扯開護在自己身前的唐軍士兵,舉刀相迎,被唿延讚震退數步,摸了一把胡須上的汗和血,大喝一聲,又同唿延讚殺作一團!


    唐月輕見戰場膠著,再次舉劍一揮,王師定,劉廷讓率禁軍精銳從陣中衝出,殺入戰場,溫暉拿過一旁的帥旗,站上高台,舉旗揮舞。


    兩旁的山上,王悅和周勒帶領的唐軍伏兵,卻並沒有響應。二人一左一右,中間馬上一個臉色陰鶩的中年人,正是中書舍人陸節複。


    “陸大人,宋軍如此兇猛,恐怕溫暉抵擋不住了啊,要不要下去支援?”


    陸節複並沒有理睬,看著山下高台上的溫暉焦急的朝自己這邊搖旗,冷笑道:“當年這個溫暉同林仁肇,還有那姓蘇的老太監向陛下進讒言,奪了我的官。他們不是吹噓徽州軍有多厲害嗎?我看那宋軍指揮的,不過是個小娃娃,他們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都打不贏,還有什麽資格拿著俸祿和軍餉?”


    周勒皺眉說道:“大人,那可是唐月輕啊……”


    陸節複調轉馬頭,看向周勒:“周大人,你想下去救援?”


    周勒一愣,連忙擺手:“大人誤會了,隻是……那我們現在該當如何?還請大人示下。”


    陸節複迴頭望了一眼戰場,便驅馬往迴走。


    “撤迴徽州城,若是溫暉敗了,我們也不至於無兵守城。”


    王悅和周勒麵麵相覷,隨即恭敬的答道:“是。”


    溫暉揮了半天旗幟,伏兵並沒有出現,宋軍人多,唐軍漸漸支持不住,唐月輕見時機成熟,下令老杜帶著三千黨項騎兵,從中間突破,直直衝向溫暉的中軍大旗。


    這些黨項騎兵是西北多民族混雜組成,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號——西涼鐵騎!衝入戰場後根本不糾纏,左躲右繞,隻往溫暉的大旗下麵靠攏,唐軍眾將見了,心急如焚,各路紛紛迴援,宋軍趁勢掩殺,緊追不放,向溫急著迴救溫暉,被張恆遠得了破綻,偷襲其後,中了一刀背,跌下馬來。被宋軍無數槍戟死死地摁在地上生擒。


    朱寺毫不畏懼成千上萬的宋軍,竟然反向衝殺,手下的唐軍個個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軀阻擋宋軍衝鋒,唿延讚的部隊,甚至不能衝過去,朱寺光著膀子,渾身肌肉沾滿了血水,解決了向溫的張恆遠策馬過來,舉刀猛劈,朱寺格擋掉,又被唿延讚一鐵鞭打中後背,口吐鮮血,猶自揮刀砍殺,張恆遠在馬上連劈數刀,雕龍長刀都砍出了缺口,朱寺體力耗盡,漸漸不支,被一刀砍中肩膀,唿延讚上來,全力一鞭打在朱寺腿上,打的他跪了下來,宋軍要上前捉拿,被半跪在地的朱寺砍翻,見捉拿不成,宋軍長槍從四麵刺來,將朱寺刺成了刺蝟,朱寺雙眼猩紅,渾身血流不止,依舊以刀撐地,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驚的張恆遠的馬兒連連後退,宋軍更是鬆開槍杆,紛紛後退,無人敢上前。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站起來,半跪在地上,垂下了頭顱。宋軍繼續向唐軍衝去,卻都紛紛繞開了朱寺的屍身,沒有人去觸碰。


    誰說江南盡文弱?未見姑蘇太守耶。


    玉盞珍饈甘居後,旌旗沙場奮爭先!


    三十六載思圖日,百年名利如雲煙。


    憑欄一片風雲氣,迴首遙敬紫金山。


    韓重登舍棄了高處恭,策馬奔向溫暉,高處恭望著韓重登的背影,有意放過,下令軍隊隻許追殺唐軍,不得動韓重登分毫,這才使韓重登衝迴溫暉麵前,擋住了魔神降世一般的老杜。


    “韓公子!你再敢擋我,莫要怪我下死手了!”


    老杜對著韓重登怒吼,韓重登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握緊長槍:“老杜叔,來吧!”


    老杜微微眯眼,眼中精光一閃,巨大的鐵錘砸向韓重登!黨項騎兵衝殺進唐軍中軍,見人便殺,溫暉站在高台上,看到唐軍潰散敗退,自知敗局已定,垂下手來,慢慢摸向腰間的長劍,抽了出來,滿目淚水。


    “別打了!別打了!都他娘的住手!”


    唐月輕策馬趕來,宋軍紛紛住手,唐軍也都停了下來,無數人看著高台上的溫暉將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唐月輕連滾帶爬的掉下馬來,推開要扶著護衛自己的小五和小三,擠到高台下的台階前,聲嘶力竭的喊道:“溫大人,不要啊!住手!住手!”


    溫暉看著遠處的戰場,又低頭看向不顧危險,走到唐軍眾多的高台前的唐月輕,哭著笑了。


    “徽州軍聽令,我命你們放下武器,投降。”


    方才還喧鬧激烈的戰場,此刻安靜無聲,隻有戰馬噴鼻和風沙吹揚的聲音,韓重登沉默良久,丟下長槍。


    “叮叮鐺鐺”


    唐軍紛紛丟棄武器,空手垂立。溫暉看向唐月輕:“賢侯,溫暉雖有心與賢侯桃林煮酒,奈何上不能辜負太尉在天英靈,下不能背叛顧陵死前遺願。來生在世。再與賢侯一較高下吧!”


    韓重登和唐月輕齊齊喊道:


    “不要啊!”


    “噗呲~”


    劍入喉頸,鮮血噴湧而出,溫暉無力的倒在高台上,血流出來,浸濕了他的衣甲。唐月輕連忙爬上高台,抱起溫暉查看,劍割的深,已經迴天無力了。


    “不!”


    無數唐軍都跪了下來,哭出了聲,老杜摘下頭盔,宋軍紛紛效仿,張恆遠,高處恭帶領騎兵紛紛下馬。到處都是痛哭的聲音。


    唐月輕悲痛的下令將楊楚雄的屍體送迴山東,當他見到朱寺的屍身時,更是淚水滿眶。


    這也是個鐵骨錚錚的英雄。


    宋軍打掃了戰場,將投降的徽州軍交給韓重登帶領,押往壽春城。將朱寺的屍體送迴李唐的姑蘇,溫暉的屍身則保留在軍中,休息了幾日,便再次出發,數萬大軍圍住了徽州城。


    陸節複派王悅出城迎戰,被高處恭不到四個迴合便一槍挑在馬下。把陸節複嚇破了膽,立刻緊閉城門不出,唐月輕分發了秘密運來的煙霧彈,在深夜派軍士潛伏到徽州城下,齊齊放煙,唐軍隻看到城牆下無數白煙,舉著火把看不清,丟了火把下去也什麽都看不到,周勒聽了怪異,連忙到城牆察看,等他到城牆邊時,白煙已經和城牆一樣高了,一片白茫茫的,根本看不清周圍的人。


    周勒揮手驅散煙霧,打算轉頭迴去,冷不丁碰到一個校尉模樣的漢子,皺眉嗬斥:“瞎了你的眼?!還不滾去守著城牆?”


    待看清時,才發現這漢子身材巨大,臉上還有一道可怖的刀疤,再往下看,周勒便感覺渾身發涼,褲襠一濕,似乎有水流到大腿。


    因為眼前這漢子的胸前,是個大大的“宋”字……


    “來人啊……”


    周勒剛要喊,便被老杜一把提了起來,周圍響起了無數慘叫聲。


    “啊!”


    “是宋軍!是宋……呃!”


    待煙塵散去,城頭上已經全是手持利刃的宋軍了,雲梯下,還有無數宋軍爬上城牆,老杜將周勒丟給士卒,揮了揮手,拿過手下遞過來的火把,朝城門樓子一扔,大火伴著濃煙彌漫,城外遠處,沿著河案亮起火光,如同白晝,依稀能看到馬匹刀劍。


    “殺!”


    宋軍裏應外合,勢如破竹,衝進了徽州城,俘虜了還在床上穿衣服的陸節複。清晨一早,唐月輕便坐在徽州府衙的衙門中堂,宋軍眾將齊聚一堂,手下軍士將俘虜的周勒,向溫,陸節複反綁著帶上來。


    “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陸節複毫無廉恥之心,亦無傲骨,一進門就跪在地上求饒,周勒也跪了下來,一言不發。唯獨向溫揚著頭,不屑的看著唐月輕。


    唐月輕笑著問道:“誰是陸節複陸大人?”


    陸節複趕忙跪著上前,費力的叩頭,結果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引的宋軍眾將紛紛嗤笑。


    “我是,我就是,將軍但憑吩咐,小人一定鞠躬盡瘁,還望將軍寬宏大量,饒小人一命。”


    唐月輕笑臉瞬間冷了下來,揮手說道:“我就是看看害的溫暉苦不堪言的人是什麽樣,如今也見識了,留之無用,退出去,砍了!”


    陸節複大驚失色,驚慌的喊道:“小人乃是此次監軍,能為大人叫開各地城門,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


    軍士將陸節複拖了出去,刀劍出鞘的聲音過後。陸節複的喊叫便再無聲息。


    唐月輕又看向周勒,周勒抬頭,無奈的說道:“敗軍之將,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將軍的便吧。”


    唐月輕驚訝的看著這個周勒,沉思良久以後,揮手說道:“投降免死。”


    周勒垂頭喪氣的應道:“願降。”


    待周勒下去後,唐月輕起身走到向溫麵前,正要說話,誰知向溫竟抬起一腳,踹在唐月輕小腹,唐月輕被踹到在地,疼得冷汗直冒。眾將齊齊起身,老杜大怒,一把扯過向溫,抽出一旁軍士的刀來,便要砍向溫的頭,唐月輕連忙掙紮著喊道:“停手!”


    老杜憤怒的盯著向溫,刀架在他脖子上,向溫毫無懼色,反而嘲笑的看著地上狼狽的唐月輕。


    高處恭和王師定扶起唐月輕,唐月輕忍著疼痛,把老杜手中的刀拿了過來,走到向溫身後,替他割開身上的繩子。將刀一丟,捂著肚子迴到座位上。


    向溫愕然的看著已經解開的雙手,疑惑的看向唐月輕。


    “我如此無禮,你這是何意?”


    唐月輕緩了緩,無奈的說道:“我平生之願,就是聚集天下英雄,收複燕雲,複我漢唐舊地,將軍與我乃是同族,相煎何太急啊!林太尉是我敬佩的豪傑,他卻身死,我深以為憾。溫暉前番到東京,我更是想與他同朝為官,共為天下百姓,卻也離故。聽聞顧陵也染病而死,每每想起這些,讓人不勝唏噓。將軍神勇蓋世,我想請將軍助我,恢複我華夏子弟當年的大唐河山,若是將軍肯,我自然欣喜,若是將軍不肯,大可現在說出來,我放將軍迴金陵,整軍再戰,隻是請將軍切莫再尋短見,白白身死了。”


    向溫見唐月輕說得懇切,又見方才猛踹了他,仍舊不因怒殺害自己,心中歎息。想起朝廷裏奸邪之輩橫行,國家破敗,百姓苦不堪言,一股失望湧上心頭。


    向溫拱手跪在地上,對著唐月輕說道:“溫大人死前有言:令徽州軍降。向溫亦是徽州軍一馬卒,豈能不遵號令?”


    唐月輕聽了,欣喜的走了下來,連忙扶起向溫,高興的說道:“能得將軍相助,更有重登,這一趟不枉白來!”


    向溫和韓重登家眷都在金陵,自然不能傳出去,於是唐月輕派向溫去和韓重登領著徽州軍殘餘人馬在壽春駐紮。隻等平定江南,便上奏朝廷為他們請功加官。


    這次徽州之戰,李唐的軍隊精銳被摧毀殆盡,死的死,降的降,善戰兵將盡喪。已經是被拔了殼的烏龜,上了案板的魚肉了。


    正在唐月輕準備集結江淮和徐州的力量,總攻金陵,徹底平定江南時,朝中來人了,來的是張德。能讓皇帝身旁的大太監親自來軍營,說明要有大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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