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大這一去,便是半年。


    大宋王朝此刻正蓬勃鼎盛,北征漢國,是出於政治考慮的需求。


    唐月輕現在屬於被雪藏的那種,年輕,有為。這終究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樹大招風,就是功高蓋主。


    不打仗好,待家裏研究研究書籍,挺好的。《三字訓》這本書一出,就風靡蒙學,趙普隨趙老大出征了,如今東京城真正的掌舵人,是楚昭鋪。楚家和唐家自然是緊密相連的,加上《三字訓》這本書確實有利於開蒙,楚昭鋪命令官學將此書下發至各州府縣,供兒童學習。


    “接下來是出《弟子規》呢?還是《千字文》呢?哎呀,真想把《天工開物》也搞出來。”唐月輕百無聊賴,坐在藏書閣前的石階上,思考著這些問題。


    老王頭一邊看著從史館借來的書,一邊問道:“你真不打算叫書院的學子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有什麽用呢?有萬古流芳重要麽?”唐月輕轉過頭看著老王頭。


    老王頭一愣,看了一眼唐月輕,嗤笑著說道:“真是年少輕狂。”


    唐月輕指著下麵廣場上坐著聽福清講學的百十名學生說道:“你信不信,在這些人裏麵,會有一個接替趙相和楚相的人。還會有一個接替這個人的人。”


    老王頭被繞暈了:“你在胡言亂語什麽?真是越來越自大了。”說罷搖搖頭,繼續讀書。


    唐月輕再不言語,看著人群中的李沆和寇準,心中很是憧憬。


    這個世界上,有陽光的一麵,就有陰暗的一麵。大宋建立八年了,依舊有人對前朝念念不忘。比如信州團練使夏問道。


    公元968初春,夏問道趁趙匡胤出兵漢國,東京留守空虛之時,先秘密派遣使者進見李唐國主李煜,南漢國主劉鋠,約期共同攻伐大宋。事成之後,南漢得荊南之地,李唐得江淮之地,夏問道得荊州全境,及山南諸道。


    李煜雖然不喜歡打打殺殺,但如此難得的好機會,也不會放任溜走。派李雄進行第四次北伐。


    南漢也蠢蠢欲動,大軍直逼嶽州。


    唐月輕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禁感歎:趙老大就是不安生,大宋雄據中原,本就牽一發而動全身,他還非要秀一秀肌肉,現在好了,又惹一身騷。


    燕王聽從楚昭鋪和趙光美的建議,派遣兵將分別前往荊南,江淮抵禦入侵。應當是相安無事的。


    但形勢急轉直下,駐守信州的團練使夏問道斬殺信州知州袁畫,起兵造反!這時候的東京城,滿打滿算隻有不到三萬人馬,夏問道起兵之後,從者甚眾,皆是前朝遺士,短短一個半月,人數竟然達到五萬!殺氣騰騰的朝東京城來!


    在河東同遼,漢聯軍作戰的趙老大,心急如焚,想迴來,可遼國上來就咬,咬住就不鬆口!趙老大進退兩難之際,西北羌人首領李曦率各部起兵反叛,拖住了想要迴援京城的李繼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夏問道還算是個有章法的,他勒令部下不許擾民,一路北進,直指東京城。這樣收攏民心得行為對大宋造成的破壞小一些,可也間接說明。他的野心很大!


    趙光美親率兩萬人馬迎戰,兵部員外郎羅文泉提兵五千為先鋒,京防使武言道帶兵三千為後軍。官軍和叛軍在望川遭遇。


    詳細的情況唐月輕並不清楚,隻知道羅文泉被殺,武言道下落不明,趙光美帶著幾千殘兵敗將退迴京城。


    真正的沒有可戰之兵了。


    垂拱殿。


    燕王癱坐在龍椅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衣甲破損,狼狽不堪的趙光美,不確信的問道:“王叔……都,都沒了?”


    趙光美哭訴著說道:“殿下,臣有罪!那夏問道有一支奇怪的軍隊,這些人臉上畫著虎豹,肩膀上綁著骷髏頭,手中持長刀,披著禾衣,一開戰便發出怪異的叫聲衝過來,模樣十分駭人!禁軍倒還好,可是廂軍見了,軍心大亂,多有退卻之心,以至於……以至於陣型大亂,被夏問道一舉掩殺過來,全軍潰敗!臣……臣對不起殿下!有負皇兄所托!”


    說罷,趙光美拔出配劍,駕在自己脖子上,眼看著就要自刎,幾個離得近的官員連忙上前拉住他。


    “郡王!使不得啊!”


    “郡王,郡王你不能死啊!京中不能沒有你啊!”


    楚昭鋪一把奪下趙光美的劍,怒斥道:“郡王死都不懼,何懼再戰乎?竟至於此!你若自刎而死,我等又該當如何?”


    燕王也趕緊下了台階,拉住趙光美說道:“王叔!父皇,晉王叔如今盡在河東,東京宗室,隻有你與德昭最為親近,你若是死了,誰還能救德昭啊!”


    趙光美哭著跪下,說道:“殿下!如今隻有數千殘兵,連守東京城都隻能征發民夫了!若是東京有變,罪臣……罪臣萬死難辭其咎啊!”


    燕王也亂了套,留守的滿朝大臣,一時間都束手無策。能打的將領基本都跟隨陛下親征了,留下的也被調往江淮和荊南,京城已經沒有武將了。


    羅文泉,武言道二人是最後的留守武將,本來也沒有人會想到,作為大宋心髒,被四邊拱衛的東京城,竟然會被國內起兵造反的叛軍攻擊。如今一個死了一個失蹤,沒兵沒將,可如何是好?


    趙光美哭的差不多了,突然感覺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那似乎是當初在淮南被林仁肇打敗了以後,自己也是今天這個樣子,領著殘兵躲在太康縣裏。惶恐,愧疚,不安,害怕。那幾千殘兵最後還被唐月輕給借走了,那陣子真的是要多慘有多……


    等等!


    唐月輕……


    對啊,唐月輕還在東京呢!


    趙光美趕忙拉著燕王,顧不得鼻涕掛在上嘴唇,趕忙說道:“殿下!殿下!唐月輕!唐月輕還在城裏呢!皇兄一向倚重他,如今雖然賦閑在家,可他一定有辦法!殿下,罪臣這就去找他!”


    楚昭鋪一拍腦門,對啊,怎麽把他給忘了!自己也被急糊塗了。


    燕王聞言兩眼一亮:“對啊!王叔莫要自責,走,我與你同去唐府!”


    燕王和武功郡王趙光美駕車到唐府時,被告知唐月輕不在唐府,正當他們又驚又慌時,那該死的門房又指著路對麵的城紀書院,趙光美狠狠的瞪了一眼唐府門房,就和燕王匆匆跑進城紀書院。左右打聽,找到了在藏書閣外曬太陽的唐月輕。


    “老唐!可叫本王好找!”


    燕王自從上次唐月輕將擊退林仁肇的功勞全部給他,讓他不至於失去政治資本後,便和高處恭,楚天詞等人一樣,稱唐月輕為“老唐”。


    唐月輕見皇帝的兒子和弟弟都出現在自己麵前,趕忙起身拜道:“見過燕王殿下,武功郡王。你們二位這是……”


    燕王焦急的說道:“老唐,夏問道叛軍在望川擊敗王叔,望川離東京城不到百十裏了!之前王叔出兵抵禦,不想誤中叛軍奸計。如今叛軍估計已經到京幾境內了!你定要救我,救東京城的百姓啊!”


    “原來是這件事,殿下勿憂。微臣雖然賦閑在家,卻也知曉此事。前些日子我就派了人去青州,滑州諸地搬兵,想來應該快到了。隻是殿下,若要對付叛軍,微臣懇請殿下將東京城兵馬全部移交給微臣。好助微臣一臂之力!”


    燕王略微猶豫,一旦將這些兵馬交出去,可就是將東京城,將大宋天下交付給唐月輕了!萬一他有反心……


    可是,父皇對唐月輕頗有知遇之恩。此人也多次辭官,證明他並無野望。如今這般境地,隻能依靠他……


    “老唐,德昭和趙氏一族,還有這大宋京城,就算依賴你了。”


    燕王年輕,沒有什麽經驗,確實做了許多錯事。但他的魄力,一點都不比他父親差!


    唐月輕手握禁軍令牌,諸將皆隨趙老大北征去了,如今手中隻有老杜一個人,有點難辦。不幸中的萬幸是,謝臣傑率兩萬青州廂軍趕到京城,這無疑讓唐月輕安心不少。宋老三因為救治水災有功,如今也是一軍伍長了,唐月輕直接將他提升為自己的副將,沒辦法,缺人缺的厲害,湊合湊合吧。


    李漣持劍要跟隨唐月輕,唐月輕留下兩千多禁軍,召集京兆府的衙役,各大權貴家的家丁護衛,還有唐家在京城的夥計,滿打滿算也有五六千人,全部交給李漣,讓她負責整個東京城的防禦,唐月輕親自率城紀書院的學子,威戎軍舊部和青州兵出城迎敵。


    夏問道自從戰勝了趙光美之後,便快馬加鞭往東京趕來,在他看來,東京城已經是唾手可得了。


    “將軍,天色已晚,夜間行軍多有不便,此地距東京城還有五十裏,咱們是繼續前進,還是休整一下,待明天再攻城?”副將問道。


    夏問道今年四十七了,年紀不小了,但進取之心絲毫未減,他勒馬迴頭,看著精疲力盡的叛軍,高聲喊道:“弟兄們!一路快馬加鞭的趕路,我明白你們已經很累了!但是趙賊的京都東京城就在五十裏之外!弟兄們!加把勁!等我們入了東京城,那些個權貴的金銀財寶任你們拿取!他們的豪門貴女任你們把玩!弟兄們!我們再堅持一下,半夜便能趕到東京城!如今的東京城,無兵無將,沒有一絲抵抗之力,唾手可得!”


    “老子腳都腫了,實在走不動了啊!”


    “他媽的,累成這個狗樣子,還哪有力氣搬金銀啊?”


    “現在就是放個貴女脫光了站在老子麵前,老子也沒力氣啊!”


    叛軍中許多人心生不滿,五十裏沒多遠,可對於他們這些一路攻城拔寨,拚命趕路的人來說實在是吃不消了!這個夏問道卻一定要繼續前行。


    夏問道也是無奈,他為人謹慎,最怕夜長夢多,這次起兵本就賭上了全部身家,在東京城的臥底昨日傳來消息,城中空虛。如今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數萬人怨聲載道,黑夜行軍。


    大軍行到通州,東京城就在三十裏外,已經是觸手可及了!叛軍人困馬乏,不停有人出聲抱怨,路上不斷有人掉隊,夏問道知道這是兵家大忌,可隻要再堅持一會,就一會,天下便會因為自己而改寫!


    叛軍進入一片密林中,林子裏有鳥被驚的飛起,盤旋著。


    夏問道騎的馬不堪重負,口吐白沫,跌倒在地。副將心腹們趕快上來,扶起夏問道。


    “還剩多少人了?”


    副將抱拳迴答道:“將軍,這一路實在太過奔波,咱們隻剩下三萬不到的人了,其他人不是落在後麵,便是偷偷跑了。”


    夏問道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步行繼續前進,突然,他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他疑惑的用手摸了一下,濕的。


    這裏沒下雨啊……


    “來人,拿火把來!”


    早有軍士拿了火把過來,夏問道接了過來,舉著湊近一看,聞了聞手中的黑物,一股焦味。


    這是……火油?!


    夏問道大驚失色,連忙高喊道:“傳我將令……”


    話音未落,空中無數星點閃爍,漫天箭雨!


    箭頭帶火,一落地便燃起熊熊大火,又在密林中,叛軍人仰馬翻,四處逃竄!


    夏問道在手下的掩護下倉皇退出林子,還沒有來得及歇會,隻聽到一聲炮響,周圍喊殺聲震懾天際,馬蹄“隆隆”的聲音響起,四麵八方竄出無數兵馬,直直衝向夏問道的中軍!叛軍人困馬乏,根本無力抵抗,許多人當下就丟掉武器,抱頭跪下投降。


    夏問道被心腹護衛著守在中心,官軍團團圍住,火光中唐月輕打馬而來,輕蔑的看了一眼,一揮手,老杜手持雙鐵錘,突如陣中,無人能擋,唐月輕高喊道:“隻誅夏問道!降者免死!所有抵抗,殺無赦!”


    數個時辰後,夏問道被老杜五花大綁,丟在唐月輕麵前。


    唐月輕翻身下馬,走到夏問道跟前,看了一眼,抽出寶劍,舉劍便刺!夏問道絕望的閉上雙眼。


    良久,劍並沒有刺進身體,夏問道疑惑的睜開眼,唐月輕已經收了寶劍。


    “將他嚴加看管,押入天牢,等燕王和陛下處置,老杜,你隨我迴京城。謝大人,宋老三,你們帶五千人馬沿途南追,遇到聚在一起的叛軍就地格殺!清理餘孽!”


    謝臣傑和宋老三領命而去,唐月輕打掃了戰場後,押著夏問道往東京城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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