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輕挽著袖子,提著鐵鍬在院子挖土,老杜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握著槐樹的幼苗,看著唐月輕忙活。


    “公子,為何你到哪裏,都要種些槐樹啊?”


    唐月輕擦擦汗說道:“漣兒喜歡。”


    老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麽,感慨的說道:“唉,想當年,我那李兄弟可是一世英雄,縱橫四海,官居驍騎都尉,河東、關隴一代黨項人和漢人,無不對他心悅誠服,可惜呀,一朝天子一朝臣,留下兩個孩子孤苦無依。真是天不假年……”


    唐月輕手上的動作一滯。兩個孩子?為何在李漣口中,隻有她一個人?老杜是李漣相認並介紹給自己認識的,那也就是說,老杜說的是實情,而李漣並沒有告訴別人,她還有個親人?


    唐月輕把鐵鍬一丟,說道:“把樹苗放下去吧。”


    老杜點點頭,把包在樹根上的牛皮紙一拆,放進坑裏,唐月輕把旁邊一籃子牛糞和土的混合物倒進坑裏,老杜用巨大的腳掌把周圍的土推下去,倒上水。


    忙完這些,二人坐在廊下的石桌前,唐月輕倒了兩杯水,一杯遞給老杜,一杯自己喝了起來。


    老杜喝完,繼續念叨著:“可惜,他們最後走上不同的道路,沂兒選擇投靠仇人,漣兒選擇浪跡江湖,還因此不再相見,我那李兄若是泉下有知,必定傷心不已。”


    唐月輕不著痕跡的問道:“投靠仇人?”


    老杜繼續大嘴巴道:“當初李兄遇難時,我並不在身邊,但是聽聞過,他手下有人背叛了他,而沂兒跟著那人去了靈州,拜那人為義父,之後的事,便不得而知了。”


    老杜感慨世事如棋,臉上浮現追憶之色。


    唐月輕思索著老杜的話,想著李漣當初窘迫不堪,也從未提起投靠同胞兄弟,一直說隻有自己一人,想來就是這個原因。


    拋開這些不說,小五和小三,以及那些舊人,估計知道其中緣由,日後有空再問吧。陽光照著院子,透過窗廊,有蟬鳴聲傳來,唐月輕一時有些犯困,便趴在桌子上睡著,老杜見狀,便由著他休息,出了院子。


    唐月輕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與人對視,那人玉麵青冠,手搖紙扇,笑著看向自己,醒來一身汗,微風吹過,以前祥和。


    石桌上有擺設的紙筆,唐月輕揉揉眼睛,從筆架上取下毛筆,滴了幾滴茶水,磨了磨墨,揮筆寫道:


    “輕,涼州人,作匠謀生於吳,一載有餘。是夜,士紳命匠遷坊,遊越地。船行百裏,車架顛簸。然至,言移作於此。有二女,頗俱清貌,一女夜至輕榻下,言之心許,輕以衣物穢,而暫拒。有他方同路人,口音關隴,聞之大驚,勸慎。公子恆,夜遊遇井市,輕視恆,眾人皆圍,乃遁去,同鄉柳,思念妻,另一女夜入,怒斥女退。匠人誠,天明哭聲起,哽咽計難力不逮,憂而悲。皆有還心。深夜眾匠收拾行李,月下奔走數十裏,至天明河邊林,人馬暫休。輕迴念夜入女,心有不舍,忽聞有聲喚,音似黃鸝,迴首夜入女立船頭,目含淚,唿負卿,樓船急追,恍惚間。林後一人出,輕妻也,風塵仆仆,匠服未換,怪輕不辭而別,日夜加鞭,行百餘裏追來。遂不聞女哭喊,夫妻相擁。眾人躍馬揚鞭,入林奔走,乃還。深思量,夜出走,行數十裏,樓船片刻到,出發必同,冷汗淋漓。與眾人語,皆大驚!莫非深夜監視,何來同時至林?


    窗外草暖,醒來是夢,實如真景。”


    寫完,唐月輕吹幹墨跡,取硯台壓住,背手離去。


    黃昏,高處恭再次前來,而且還帶來了三個人。這三人皆是英武倜儻,健壯雄姿。


    唐月輕讓小香做了些小菜,取來一壇牛欄山二鍋頭,月下同幾人吃酒。


    高處恭坐下,先介紹起這三人來:“月輕,這三個家夥聽說楚天詞為了你在城門等了一個月,好奇的緊,聽說你我相熟,非要讓我引見。”


    唐月輕朝三人拱手道:“唐月輕何德何能,令各位如此尋覓,不知三位有何事?”


    其中一人起身拱手道:“楚天詞那是文人圈子的頭頭,沒想到對唐兄弟如此推崇,我等好奇,又聽處恭說唐兄弟在河北之戰中,指揮手下,立下不世奇功,打出了大宋威風。我等都是將門之後,卻沒有唐兄弟這樣的機會,天天廝混在京城的教坊酒肆,說來實在是慚愧,今日有幸能見,實在是一解仰慕之情。”


    唐月輕拱手問道:“不知閣下是……”


    那人隨意一笑,說道:“某叫王師定,家父王審琦。”


    我靠!王審琦的兒子!這是軍二代啊。唐月輕趕忙點頭道:“久仰久仰。”


    高處恭皺眉罵道:“你倆都不是什麽好鳥,怎麽和那些咬文嚼字的匹夫一般假惺惺?都別裝了,這廝就是想上戰場,卻沒有機會,才來見見你,看看你是什麽樣的人,而且談談蜂窩煤生意。”


    王師定臉色通紅,摸著腦袋,不再裝的文質彬彬,放開了坐下,哈哈說道:“我這不是怕嚇著唐兄弟麽。”


    高處恭笑著說道:“其實這樣也好,你不必擔心,隻有他嚇到你,他絕不會被你嚇到。”


    那三人聽了,麵色微驚。


    唐月輕趕忙說道:“且不說這些,先喝一杯,一杯下肚,再論其他!”


    另外一人拍著桌子說道:“好!老子也裝的吃力,唐兄弟果然不扭捏作態,來來,喝了再說!”


    王師定白眼一翻,這狗日的不是變著法的罵我扭捏作態嗎?


    五人一起碰杯,烈酒下肚,也暢快了許多。這三人都是將門之後,且他們的父親都經曆了杯酒釋兵權。除了王師定之外,另外兩人分別是石守信的兒子石允,張令鐸的兒子張遇明。


    幾人喝的差不多,王師定問道:“唐兄,我們幾家都與你有生意往來,如今已經頗具規模,不知唐兄還有什麽賺錢買賣,若是有,可別忘記兄弟幾個,定要帶上我們一道發財啊。”


    唐月輕笑問道:“怎麽?錢不夠花?”


    幾人聽了一陣歎息,高處恭為愁容滿麵。王師定苦著臉說道:“家裏錢財,都是父母管轄,我等想有一番作為,奈何……唉!”


    原來是找自己賺外快啊……


    唐月輕了解到幾人的意思,吃著小菜說道:“幾位兄弟,小弟這裏剛好有筆生意,但是以小弟一人的實力,恐怕難以吞下,但是如果加上諸位,必定的收錢收到手軟。”


    幾人趕忙湊近問道:“什麽生意?”


    王師定臉色焦急,比其他兩人更加急切,唐月輕疑惑的問道:“王兄……何故如此急切?”


    王師定麵色尷尬,猶豫不決的盯著桌麵半天,歎了口氣,拿起酒杯灌了一口。


    石允見王師定如此難以啟齒,便說道:“我來替他說罷,這廝再外養著小妾,近日聽說懷了他的孩子,如今花銷巨大,單靠他平日的月例那些錢根本不夠,故而急切。”


    “我把能借的人都借到了,說實話,如今欠了一屁股債。”王師定歎氣。


    唐月輕驚訝的看著王師定:“既然懷了王家之後,你告知父母,迎迴做個偏房不就得了?何苦自己撐著呢?”


    高處恭插嘴道:“哎呀你不知道,老王早有婚約,對方乃是魯陽郡主,若是知曉早有偏房,輕辱皇家,這可是欺君之罪。”


    唐月輕基本明白了,這貨家裏給他尋到皇家的親事,他卻和別的女人先有了孩子……現在沒錢還不敢跟人說。


    唐月輕哈哈大笑,說道:“這是什麽事,也勞你如此煩惱,老杜,去讓老翟支五千兩銀子過來。”


    王師定趕忙擺手說道:“不不不,唐兄拿我當什麽人了,我……”


    唐月輕麵色不喜:“既然一起喝酒,你又是處恭帶來的,就是我的弟兄,你既然有難,我豈有不管不顧的道理,切莫再言,這五千兩權當是我借與你的,若是再見外,便是不拿我當朋友!”


    王師定感激的看著唐月輕,想說什麽,最後卻端起酒杯,朝著唐月輕一舉,一飲而盡。


    高處恭也寬慰王師定:“你不必不好意思,老唐這人別的不行,義氣這塊沒話說,鐵公雞都拔毛與你,我還從未見他如此大方,他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拿出十兩銀子以上的先例。”


    唐月輕聞言大怒:“你個天殺的破落戶,到處汙人清白!”


    幾人哈哈大笑,氣氛融洽之至。


    第二天,唐月輕在家裏擺下宴席,邀請楚天詞,苗度,劉宣,王玉,邵度,趙義,高處恭,石允,王師定,張遇明赴宴。


    兩幫人先後來到唐家,一見麵,便火藥味十足。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提不動刀的王玉啊。”石允對本是武將之後,卻鑽進文人圈子的王玉十分不屑。


    趙義嘲諷道:“這不是隻會和虎熊搏鬥的石大猩猩嗎?怎麽唐兄也請這種人來?”


    石允聽了怒火中燒,正要上前,楚天詞冷聲道:“你若是敢動手,我便尋你父親,看看上次十個月的禁足是不是少了些。”


    石允腳步一頓,心有不甘卻不敢再魯莽,上次跟著高處恭打了趙義,被關在家中十個月,再出來時,他差點不認識京城的路……


    高處恭見兄弟受欺負,也看著楚天詞說道:“楚天詞,你莫要嚇唬他,老子便是揍你一頓,你能奈我何?”


    石允父親被削去兵權,自然要低調。不比楚天詞的老爹楚昭鋪手握重權。可高處恭不怕,高懷德是被削了兵權,但高處恭沒有,他自然是奉武將軍,河北宣撫使。


    兩幫人正在唇槍舌戰,唐月輕才慢吞吞的從後堂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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