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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脈,施針,行針,收針,下方……


    配藥,碾藥,調藥……


    將藥方和藥缽恭敬地遞上,藺晨已是一身大汗。


    荀珍掃了一眼藥方,又嗅了嗅藥缽裏的藥膏,笑眯眯地道:“小晨晨不錯嘛,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晨兒,難得你用心!”藺如風將藥方和藥缽交給身旁的素天樞後,欣慰地道,“但還是缺了點火候!”


    “內服藥方我驗過兩迴,能應對上長蘇現在的體征,就算有所偏失,也應該隻是分量上需要些微的調整!”藺晨不屑地撇頭,“大體沒問題也就過得去了,等他服下後再根據他的脈象調整劑量唄,至於外敷的藥完全對症,對吧,雲伯伯!”


    “飄蓼是不會配出這種藥膏的!”雲初嶽從藥缽中挑出一撮藥膏置於指尖,碾了碾,辨了下藥味後,輕語道,“內服藥我沒資格說教於你,可這外敷的藥……晨兒,這藥膏的藥力太猛了些,縱然能使傷口加快愈合卻會落疤!”


    “我也有疤啊!”袖子一卷,三日前割腕放血的傷口,因結了疤而變得更為猙獰。


    “梅公子病弱之軀怎麽會有一身傷痕?”雲初嶽將藥缽遞給藺晨後,輕笑著反問,“難道賢侄你要在他傷口愈合後,再行調藥去掉他一身的傷疤?


    “……這……是我沒考慮周全……!”藺晨盯著藥缽,半天後才心虛地問,“雲伯伯,這藥膏我要怎麽改?”


    “……!”雲初嶽信步走到案桌旁,又挑了幾味藥後塞到藺晨懷裏,“藥缽裏的藥分量減半,將這些藥加進去!你先要做的是防止傷口化膿,然後是愈合,最後才是不留傷疤。”


    “……!”藺晨一手拿著藥缽,一手抓著雲初嶽塞在他懷裏的草藥若有所思。片刻後他抬首看向荀珍和藺如風,喃喃地道,“內服的藥,我也下得太猛了,沒考慮他多日未有進食,也未考慮他在過後的一到兩個月內也隻能以米湯為食。我開的藥方雖然有助肌骨愈合,但對許久未進食者會有損腸胃,這藥方至少要到三個月以後才能用,現在……應以溫性藥滋補長蘇的身體,以期固本,再……”


    “不對,三月後這方藥也不能用,屆時要根據長蘇的身體情況另行配藥!”


    未等在場的四位長者給他迴音,藺晨已踱步到案桌旁,放下手中的藥缽和草藥後,繼續自言自語道:


    “今晚我先要叫醒長蘇一次,幫他換第一副外用的藥,看看他傷口愈合的情況,特別是手指能否伸展自如。如果沒問題,我喂他點米湯水後,就把靖王成功平定匪寇的事情告訴他,然後就讓長蘇繼續睡!”


    “……之後幾天換藥不用徹底喚醒長蘇,就算半睡半醒,隻要能喝得下米湯水就好。待靖王迴到了金陵,平安渡劫之後再叫醒他就是……!”


    隨手抽了一張空白的紙{,藺晨挽袖硯墨……


    “靖王受了傷,就算他再急也會拖累行程,迴到金陵起碼還要七天,現在才過去三天,飛鴿傳書去金陵的鋪子應該還來得及獲取消息。”


    “長蘇由我照顧著,聶鐸、黎綱、甄平留在這裏也沒他們什麽事情,但不能太便宜他們了……琅琊閣人來人往,聶鐸不易露麵,可黎綱、甄平可以。就打發黎綱、甄平去前山迎客好了!聶鐸……就讓他留在後山弄些仆役讓他訓訓,哈哈哈,可以省下請武師的錢了!”


    “晨兒還真上心了!”素天樞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如風你說他能堅持一年嗎?”


    “能!”藺如風肯定地道,“他雖不羈卻向來守信!就如他不願接下閣主之位,可真接下了,就會認認真真去做。”


    “雲伯伯!”捏著紙{,藺晨像是沒聽到藺如風的話般,腳不沾地地飄到雲初嶽身側笑眯眯地問,“雲丫頭還在金陵嗎我想直接傳書給她。”


    “不直接去信了?”藺如風盯著藺晨手上的紙{,“為何?”


    “我不想動用閣裏的消息渠道!”藺晨將手中的紙箋攏成一團丟進炭爐,看著紙箋在炭爐中慢慢化為灰燼,悠悠說道,“雖能確定金陵鋪子中的人手皆為忠仆,可隨著靖王返迴金陵,懸鏡司難免又有動作,還是小心為上!所以……雲伯伯,晨兒有所唐突,但……”


    “既為江湖人,何來唐突之說?若怕牽連,我也不會讓飄蓼陪靖王妃前往金陵……飄蓼,我來琅琊山之前,她傳信於我……說是她做的幾手素食藥膳甚得太皇太後歡心,所以皇後讓她在金陵多留幾日,好讓禦膳房跟著她學上幾手。想必這幾日她還在靖王府上住著呢!”雲初嶽不假思索地道,“行,我這就寫封家書送往金陵,讓她傳信迴來。”


    “不,雲伯伯請您去書告訴雲丫頭,等靖王迴了金陵後就讓她向太皇太後辭行。請她在迴潯陽的途中繞道琅琊山……我這頭不僅需要靖王的消息,也需要她為我在外敷藥上把把關!”藺晨訕訕地笑了笑,“我就先顧著長蘇的內在調養吧,這外傷……”


    “你這小子又想偷懶?”藺如風順手朝著藺晨頭上拍去,藺晨身子微微一側,閃過了藺如風的掌風,卻沒閃過藺如風掃過的一腳。


    “老爹,你幹嘛你兒子我失了好多血,腳還軟著呢。”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學醫沒捷徑!不能憑借過目不忘的小聰明……!”


    “老爹,過目不忘不是小聰明是大聰明,除了我之外你見過第二個過目不忘的人嗎?”藺晨雙手叉腰,仰著頭得意地道。


    “……等梅公子醒來,你可以問問他是不是過目不忘!”藺如風含著笑輕撚著胡須悠然道。


    “……!他是不是過目不忘我不知道,但他絕對是個大麻煩!”藺晨抽出攏袖中的玉骨折扇信手一指,指向床榻上的梅長蘇,道,“我精修醫術可不是為了顧好他,是為了早日送走麻煩!”


    “……小晨晨,你別顧到一半顧不下去又找我求救!”荀珍尤有餘悸地道,“我可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師兄,晨兒是不是做了什麽忤逆之事?”要尋蹤跡不定的師兄荀珍何等不易,藺晨他……


    “……不,不,小晨晨到底是你的孩子,就算再桀驁不馴也不可能做出忤逆之事,隻是,唉……小晨晨如果你能把尋我的聰明用到醫道上,你的醫術絕對不輸於我!”荀珍笑著打圓場,心裏卻泛著嘀咕:我好飲美酒且獨愛一種,你家小晨晨使了手段硬是把這酒給買空了,我不上琅琊山能怎麽辦?


    “……!荀師伯,我不會再找你啦,我也不用精修醫術,反正他一時半刻死不了,有問題我慢慢治唄。我隻要保證他靜養一年後還是活的就可以了!”


    “……!”


    “荀師伯看下我重開的藥方!”龍飛鳳舞地重新寫了一張藥方,藺晨已是一身的輕鬆。


    “小晨晨不錯嘛,這藥方可以了。”荀珍遞還了藺晨新開的藥方,“但如果是我,我會在這藥方上再加二錢雞血藤和三錢的天麻!”


    “……!”欠火候就直說嘛,藺晨心裏嘀咕,嘴上好脾氣地道,“……荀師伯,熬米湯的時候可以放鱔骨一起熬嗎?我昨日讓黎綱和甄平抓的鱔魚還養在缸裏,打算今天煮了吃。這鱔骨如果能熬湯入粥絕對要比普通草藥功效好!”


    “可以,不過粥水不能調味也不能有油沫,且要稀薄!”


    “不能調味,那怎麽去腥?用鹽薑料酒醃製後,徹底衝洗幹淨?真麻煩!藺伯伯我先去做一碗來,你且看看行不行!”藺晨就把手中的紙箋又丟入了炭爐,大聲嚷嚷著向門外飄去:“黎綱、甄平,快跟我煮粥去!聶鐸,昨天你守著長蘇,今天你去抓鱔魚吧,這可是長蘇要吃的!”


    “小晨晨何止上心?簡直就是用心了!如風,你撿到的不是麻煩,是個寶!”荀珍壓著嗓音笑道。


    “撿到寶的何止我一個?你們不也是嗎?”藺如風搖著頭輕聲道,“身為醫者遇到能載入醫書的病例,幸之!”


    “……他熬過來了!”荀珍感歎地道,“幸之!”


    “把梅公子交給藺晨真的沒問題嗎?這孩子醫術還是淺了些,要不我留下?”望著藺晨消失的身影,素天樞不放心地道。


    “我想借此機會讓晨兒做點正經事!天樞,還望你能體諒為人父的心情!”藺如風行了個半禮道。


    “……!”


    “天樞,如風說得對,錯過了這個機會,藺晨不會再有第二個契機去潛修醫術,我會把護心丸都留下,真有什麽岔子梅公子也挨得過去!”


    “……好!”素天樞點頭道。火寒之毒已經拔除,他們幾個對赤焰少帥的承諾也就結束了,未來如何就看已成為梅長蘇的年輕人自己的了。


    車輪軲轆地轉著,馬車上載著重傷未醒的蕭景琰和隨軍的太醫,駕車的是校尉戚猛。


    陽春二月,大梁境內多數地方已是春意盎然,本該高奏凱歌加速迴京的大軍,卻因靖王的傷勢放緩了迴京的速度。


    大軍緩行,急的不僅僅是夏春也有列戰英等人。


    “戚猛,殿下還在昏睡嗎,什麽時候能醒?”代替蕭景琰領軍前行的列戰英,折返至馬車旁壓低著嗓音小聲問道,“夏春一直叫嚷要加快行軍速度,我快壓不住了!”


    不僅是夏春,還有夏春帶來的援軍。援軍或多或少對目前的行軍速度有些不滿……他們不是靖王麾下,隻是受皇命前來協助靖王平定黔州匪寇的。如今剿匪之事大獲全勝,也不能怪他們歸心似箭。


    “列將軍!”聽到聲響的軍醫蔣毅撩開馬車車簾,低聲道,“殿下的傷雖不危及性命,卻也是重傷,乘車緩行已是極限了,若加快行軍速度……怕是對殿下傷情不利。而且……!”


    “小殊,小殊……!”一聲聲輕喚從馬車內傳出。


    蔣毅輕歎:“列將軍,殿下在昏睡中不停地叫著林公子,這到了金陵,被旁人聽了去可如何是好?”


    “……外傷總會愈合,但心裏的傷……!”列戰英舔了舔幹裂的唇,苦澀地道,“不停地叫林公子又怎麽了?叫與不叫,殿下和林公子的交情擺在那裏,誰能改變?”


    “這是殿下和林公子的情義,但這話如果聽在旁人的耳裏……”


    “依著殿下的脾性,昏睡著倒還好,若是醒著,才叫糟糕!”列戰英嘴角輕輕上揚,扯出一抹淺薄的苦笑。


    “我醒著才叫糟糕?”一聲怒喝從馬車中傳出,蕭景琰抓著車簾,嗬斥道,“列戰英,你到底還有何事瞞下我,金陵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說祁王和林帥勾結謀逆,為何赤焰會成反軍?靳水月在來信中到底說了什麽!”


    “殿下,您腹部有傷不可起身!”蔣毅卷起車簾,攙扶住想要跳下馬車的蕭景琰,小聲規勸道,“我扶您躺下,讓列將軍在車前迴您的問話吧……!”


    “迴話?他瞞我在先,欺我在後,我焉能再信他!?”蕭景琰發顫的手指著已翻身下馬跪於車駕旁的列戰英,怒道,“我軍中不需要這樣的人!來人!把他給我砍了!”


    “殿下息怒,列將軍也是為了顧全大局!”蔣毅朝著列戰英暗暗使了個神色,道,“王妃的來書還在列將軍手上,何不讓他先行呈上來書,待殿下展閱後,再定列將軍欺瞞之罪!”


    “好,我就看看靳水月用何等說辭居然能讓我的副將倒投她的麾下!”蕭景琰推開身旁的蔣毅,捂著腹部仍隱隱作痛的傷跳下了馬車,冷眼怒視道:“來書呢?還不呈上來!”


    “……!”列戰英低著頭,抿著嘴,緊咬牙冠從懷中掏出被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一方書信,雙手遞送到已站在他跟前的靖王手上,“王妃來書中有季管事手抄的下發各地的皇榜一份以及……”


    列戰英的話還沒說完,蕭景琰已一把搶過了油包,沒什麽耐心的他,直接扯掉了外層的油紙……


    祁王府滅門……


    林氏拔族……


    赤焰全殲……


    英王府滅門……


    黎崇流放……


    ……皇榜上還有夏春、竇九不曾告知他的事……


    英王……


    太傅……


    小殊……


    蕭景琰隻覺得冷,當他在南海國給小殊采珍珠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鐵證如山……


    證據確鑿……


    祁王和林帥勾結謀逆……


    他們不是這樣的人……不是……


    看完季坤手抄的皇榜,蕭景琰已是一身虛脫,站立不穩。抓著車把穩住身子後,接連吐納了幾次才將附在其後的家書,抽了出來……


    王妃……


    靳水月……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等說辭……居然……


    居然插手到我的副將手上。


    書信並不是靳水月的筆跡,而是管家季坤的。靳水月你到底有什麽理由要瞞下我,要他人代書。


    晉陽長公主自刎於殿前玉階,宸妃懸梁自盡,王妃因懸鏡司責難而小產,太皇太後重病不起,靜嬪被皇後禁足……王妃有曰:望你等攜手瞞下諸事,早日歸京……


    長公主,宸妃,水月……


    太奶奶,母親……


    在他不在的半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紙箋隨風而飄,猶如飛舞的蝴蝶,蕭景琰愣愣地看著紙箋在他眼前一張張飄遠,他遲疑了一下再探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抓不住?


    他……


    抓不住……


    “戰英!”蕭景琰喝住躍出身去抓紙箋的列戰英道:“連夜行軍,速返金陵。”


    “殿下……!”


    “這是軍命!”蕭景琰在蔣毅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放下車簾的那一刻他發顫地道,“記住你的身份!”


    “末將遵命!”


    金陵,他要快些迴到金陵,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殊……


    這……是夢對不對?


    待迴了金陵,夢就會醒了,是不是?


    咕,咕,咕……


    一尾白鴿落在了梅長蘇正上方的天窗之上,它撲棱著翅膀,紅色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平躺於床榻之上全身綁著繃帶的梅長蘇……


    “就算靜臥也該趁著天氣晴好曬曬太陽。”今日一早與他同屋而睡的藺晨在喚醒他之後,拉動屋內的一條垂繩,看似普通的竹屋就這樣多了一塊一尺見方的天窗。


    這是他解毒用的竹屋。


    他清楚記得,淬骨削皮時他身下的玉床是在屋子的中央,而當他第一次醒來之時,玉床上的他靠著南窗下的牆。


    今日,他再醒來,玉床又迴到了屋子正中……


    他曾聽聶真叔叔說過,隻要設計精巧,機關術可讓死物在不知不覺中移動……


    玉床的移動,天窗的開啟都應該是機關術。


    天窗的開啟是垂繩,那麽玉床的移動呢?


    咕,咕,咕……鴿子依然在叫……


    “少帥,我去把鴿子抓下來吧!”守在梅長蘇身邊的聶鐸抬頭看著鴿子,小聲道。


    不……


    梅長蘇輕輕抬起手,搖了搖。


    藺晨稍早叫醒他的時候曾說今日會有來自金陵的消息,應該就是這隻腿上綁有銅管的信鴿了。隻是主人不在,他身為客豈能擅動主人的信鴿?


    “想抓我馴養的鴿子?聶鐸,你有能耐自可去抓來試試!”


    “你,你什麽時候進來的?”聶鐸被如同鬼魅般出現的人嚇了一跳,“怎麽總是毫無聲息的!”


    “如果連你都能察覺我的身法,琅琊閣還怎麽探聽消息呢?”


    “……!”聶鐸悶哼一聲,扭過了頭。


    聶鐸,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和他卯什麽勁?輕輕地碰了碰聶鐸下垂的手,梅長蘇無聲地安慰著。


    “……呦,長蘇,我剛剛看見你有抬手哦,這可不好。你的逞強我見識過了,能不能讓我見識下你的乖乖聽話!”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梅長蘇床頭的矮幾上,或許力道大了些,數個矮胖的藥罐撞擊在一起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乖乖聽話!”梅長蘇原本微睜的眼,一下瞪圓:這人說什麽鬼話!


    “你不聽我的話也沒關係,最多這手愈合後長成雞爪樣!”托起梅長蘇被白布裹著的手,藺晨開心地道,“放心,隻要有我在你的手絕對不會因為骨頭移位而變成豬蹄的。”


    “庸醫……!”梅長蘇緊緊抿著嘴,腦海裏蹦出兩個字。


    “聶鐸,你瞧你家少帥,他在瞪我呢……!”嘴上說著閑話,手上的動作卻沒因此停下,嫻熟的動作在旁人看來甚為粗魯。


    “藺公子,您,您輕點,慢點可好……!”雖說梅長蘇身上的傷一日比一日見好,但棉布下開始愈合的皮肉仍讓聶鐸不敢直視,隻敢在藺晨換藥的時候,時不時瞟上兩眼。


    藺晨斜斜地瞟了聶鐸一眼,將托盤放在梅長蘇床頭的矮幾上,揶揄道:“要不要我幫你家少帥找個使喚丫頭來?”


    “……!”盯著數個放著瓦罐的托盤,聶鐸低頭緘默,他不得不承認,看起來沒什麽正經模樣的藺晨在處理傷口時所做的一切比他期待的好上百倍。


    纖長的手輕輕拉扯著梅長蘇手上的布條,藺晨將聶鐸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他不是良醫,也沒什麽仁心仁術的醫德,但他使不來壞,不會刻意地去折騰弱者,哪怕這個弱者他看著很礙眼……


    “長蘇,你傷口的愈合情況我會看,用藥多少我也會掌控,可再好的大夫也需要病人的配合。我需你告訴我,你對我所用藥物的感覺,是痛,是癢,是麻或是其他!”將梅長蘇紅腫的手托於自己掌中,藺晨從瓦罐中挑出一撮黑色的藥膏用拇指和食指搓抹均勻後,細細地塗在了已有愈合跡象的手上,“我並不擅長外傷的治療,隻能根據雲世伯留下的方子,依著你的傷口愈合情況加加減減各種藥物的分量……你若不據實告知,我就把雲家丫頭找來,讓她照顧……!”


    “不!”一聲沙啞又模糊的聲音從梅長蘇的床頭傳出。


    “少帥,您,您可以說話了!”聶鐸驚喜地探頭道,“您可還好?”


    “瞧這聲音難聽的!聶鐸你也真夠笨,他這番樣子能好?”藺晨白了聶鐸一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少帥逞強是因為你們!為了你們淬骨挫皮,為了你們不得不好!”


    “……這……!”聶鐸結巴地道,“這……”


    “……!”這人真討厭,是吧,我也討厭……


    可我不想再有旁人見到這樣的我。


    我更無法忍受旁人眼中的同情和憐憫,他雖然討厭……


    可他的眼中從沒有過同情和憐憫……


    就這一點……


    我認同他……


    認同他為我所做的一切……


    而且,他說的……


    沒錯……


    為亡者討迴公道。


    為生者贏迴應有的一切。


    為祁王,為林氏正名……


    我唯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而一切都應以生者為先。


    “涼……!”輕啟著唇,梅長蘇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嗯,你的感覺沒受淬骨挫皮的影響還是很靈敏的。我調了十來份藥膏,就這份裏麵加了薄荷,薄荷能鎮痛也有消炎的功效……我想試試到底對你的傷是否有好處!”藺晨了然道,“記著,就這樣,用一個字迴答,聲音沙啞沒關係,過段時間等你的氣血養好了,我就幫你調嗓子!”


    “試試?”聶鐸唰地一下站起,怒道,“你用少帥試藥?”


    “你以為像他這樣的人客似雲來?”藺晨說著單指一彈,將手中最後一抹藥膏彈向聶鐸 “去,去把鴿子抓下來吧,瞧你家少帥,望眼欲穿的模樣還真是讓人不忍心呢!”


    我的臉到現在還綁著棉布,你從什麽地方看出我望眼欲穿?斜過眼瞟著解下他手腕部布條給他診脈的藺晨,梅長蘇滿心的不悅。


    從你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了呀!藺晨端著笑臉極其緩慢地動著唇,無聲地道。


    梅長蘇心頭一抽,鬱悶地轉動雙目看向飛身去抓信鴿的聶鐸:又上當了,可惡!


    “脈象不錯,比前幾天稍許有力了些!”將垂在耳側的散發攏到耳後,藺晨笑嘻嘻地仰頭看去,“聶鐸還沒抓到小雨點嗎?繼續繼續!”


    聶鐸連著橫穿了幾次,每次都在快要抓住小雨點的時候,被小雨點輕巧閃過。


    這鴿子,馴過的?


    信鴿本身就要馴,可這隻被藺晨喚為小雨點的信鴿,未免太……


    聶鐸雖說隻是武將,可身為赤焰大將的他連隻信鴿都抓不到,唯有的可能就是……


    “吹一下!短,一聲!”一隻碧綠的竹哨插在了他微啟的唇間,梅長蘇在狐疑中含著竹哨依言而做。


    “……!”並沒有任何聲音響起,至少他沒聽到。


    啪!


    小雨點一個俯衝停在了他的枕邊,小小的腦袋打量著綁著繃帶的梅長蘇,似乎不怎麽明白為何這個人能吹響喚它下來的哨音。


    “……!”聶鐸跟著小雨點翻身而落,瞅著得意洋洋的藺晨卻隻能咽下滿肚的悶氣。


    “短,兩下!”


    “……!”未聞哨音,小雨點振翅而飛,直衝長空。


    “啊!鴿子!”聶鐸一驚,移動步伐趕緊去追。


    “……!”梅長蘇。


    “長蘇,今日是你拔毒後的第十日,我本允諾於你在拔毒後第七日再次告知靖王的消息,可我沒得到金陵的詳情,隻能將這日子延後。”玩笑也有盡頭,藺晨見聶鐸飛身離開了竹屋,沉聲道。


    “……!景琰?他怎麽樣了?”沒在意藺晨的歉疚,梅長蘇微動著唇問。


    “今晨我收到傳訊,靖王連夜行軍於你拔毒後第七日攜傷迴到金陵,一入金陵未等宣召就直衝金鑾殿!”


    “……景琰!”


    “之後的事不用我說,你也該想得到。”


    “不知幸或者是不幸,未等皇帝降罪,他就因傷病勞累而暈厥在金鑾殿上!”


    “……景琰!”


    “算是觸動了皇帝的心弦吧,讓太醫診治一番後,就讓列戰英將其送迴靖王府!同時下詔,靖王枉斷是非,衝撞君威,但念其性情使然,被亂臣蒙騙,且其平定黔州有功,功過相抵對其直闖金鑾殿之事不予降罪,不行追究!嘖,還真被你說對了,有軍功在,皇帝為保明君名頭不會動靖王,而後也無借口再治他死罪了!”


    “景琰……別再牛脾氣了,別再莽撞了。和嫂嫂好好地守著靖王府,小殊會迴去找你的!”合上雙眸,梅長蘇心頭湧起的不知是苦澀還是甜蜜。


    “你就不擔心靖王身上的傷了?他有一處傷可是在腹部,如同當年的你腹部的傷一樣,就算沒毒,也是重傷。重傷加心傷可不是小事兒呢!”見梅長蘇放心地閉上了眼準備小憩,藺晨小聲地道。


    “唰!”如他所願般,梅長蘇瞪圓了雙眸,可惜這迴他既轉不了頭,也轉不了眸……


    “放心啦,雲家丫頭還在靖王府呢,她來信說了,等靖王傷情穩定才會離開靖王府!”藺晨得意地笑道。


    “……!”忍,忍字頭上一把刀。我忍。


    “不要這個表情嘛,我要幫你換身上的藥了,所以才把聶鐸支出去的呀,難道你是要他留在房裏為你擔心,還是想讓他看全身塗滿藥膏的你?”藺晨語不達意地道。


    “……!”忍,繼續忍,淬骨挫皮都忍過了,還不能這忍聒噪之人嗎?


    “過一會兒我要把前幾日塗的藥膏用藥酒洗掉,並查看軀體肌骨的愈合情況。你還是要像剛剛那樣乖乖聽話哦!”


    “……!”藺公子,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忍,我忍!


    “長蘇我很想在你塗上藥膏後就將你擱在這裏呢!”


    “……!”你敢!


    “傷口要透氣才能好得快,棉布再透氣也不如直接塗好藥膏用紗布簡單包裹了好……!”


    “……!”不,不要讓聶鐸看到我那番模樣……


    “我已經支走了黎綱和甄平,你身邊僅留聶鐸……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藺晨看著不正經,卻自有分寸……”百般滋味繞上心頭,梅長蘇輕輕眨了眨眼睛:由你……


    他信藺晨能懂。


    分寸,藺晨對分寸的拿捏還真是蛇打七寸,恰到好處……


    他要立足江湖,是不是也要學會這招?


    “試試,吹一聲長音!”天蠶絲織成的薄被,透氣又保暖。小心地蓋實了薄被後,藺晨了然地笑了笑,將竹哨再次塞入梅長蘇的口中。


    “……!”分寸的底線是什麽,梅長蘇看著藺晨淺笑的臉,心裏也在思忖著。


    用盡餘力吐出一口長氣,仍未有聽得哨音,但在頃刻後小雨點如箭一般俯身從天窗飛下……


    “少帥……這隻鴿子成精了!”聶鐸滿臉漲紅地跟著落地,小聲道。


    “……聶鐸,你家少帥讓你去養鴿子!”藺晨笑眯眯地道。


    養,養鴿子!


    “少帥,聶鐸做錯了什麽?”聶鐸一頭跪下,惶恐地道。


    “……”心知藺晨‘分寸’的梅長蘇這一迴沒有過多的動作,微閉著眼,心裏暗忖:藺公子,你到底想做什麽?


    “小雨點從廊州飛來,僅用了一夜。長蘇,你要不要?”


    “……”這鴿子給我的?梅長蘇還是忍不住睜開了雙眸,用力側過頭,不敢相信地看向一臉嬉皮沒個正經樣的藺晨。


    “這啥表情?長蘇,小雨點我是不可能給你的,不過我可以送你們一對種鴿作為聶鐸養鴿子的酬勞!”


    “……!”聶鐸去吧,明白了藺晨的用心,梅長蘇輕輕彈著在蹭著他的手的小腦袋。而小雨點卻並不躲開,反而側著小腦袋蹭得更歡。


    有了信鴿就有了傳遞信息的渠道,藺公子,我該說謝謝你嗎?但是,這酬勞怎麽算都不等價吧。


    “少帥……!”


    “哈哈,聶鐸,你家少帥把你賣給我嘍!走走走,我先帶去你去看鴿舍……!”不等聶鐸迴神,藺晨已拽著聶鐸三步並作二步向門外飄去。


    “長蘇,小雨點是第一次從廊州放飛,銅管裏沒信條,你先歇著等我迴來再給你上藥啊!”


    “……”


    現在一個月都沒到吧,他真的要忍這家夥一年嗎?


    好!


    忍,也是種磨練,梅長蘇歎了口氣,任憑小雨點在他手邊跳躍,並輕啄著他的手……


    ……混蛋的藺晨,有機會一定把你先收拾了!


    小雨點會啄他的手,是因為這個叫藺晨的家夥在幫他塗完藥膏後,在他手背上撒了一把穀子……


    忍,我忍……


    竹屋開啟的天窗旁有著一抹綠蔭,快三月了,春意漸濃……


    而他的春,還有多久才會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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