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之垣就穿戴好官服,離開順天府衙門坐上轎子去了皇城。


    因為是內閣相召,皇城門口的禁衛自然不會攔下他,何況人家可是三品高官,也是能上殿麵君的大人物。


    進入內閣,他直接被門口等候的中書舍人帶到魏廣德值房外,盧布已經等在這裏。


    見到王之垣到了,馬上迎了過去,見到他就陪笑道:“王大人到了,快請裏麵進,老爺一直等著呢。”


    “盧布,今日魏閣老召我來此有何事,你先給我透個底兒唄。”


    王之垣在京城算是和魏廣德走得比較近的,自然也來過內閣,特別是遇到京城出現一些突發大事兒,他都得參與協調。


    所以,見到盧布,兩人說話也比較隨意。


    雖然盧布和他地位差了十萬八千裏,可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一般人還真不好低看了盧布這個能在魏閣老麵前說話的紅人。


    “集體我也不太清楚,今兒早老爺到了值房後不久,就去了隔壁說了還一會兒才迴來。


    迴來後就給順天府和兵部、工部下了帖子,估計就是這個事兒。


    哦,對了工部江治江侍郎已經到了,兵部那邊應該是孟侍郎過來。


    到底是什麽事兒,我還真不清楚,老爺沒提過,但應該不是壞事兒,老爺今天心情並不差。”


    盧布隻是小聲說了句,就帶著王之垣直接進了魏廣德值房。


    “魏閣老,江侍郎。”


    王之垣進門就衝屋裏兩人拱手行禮,魏廣德、江治也都起身還禮。


    “爾式稍等片刻,兵部的人來了,我們就說今日的正事。”


    相互行禮後,魏廣德就讓王之垣坐下,樂和和對他說道。


    “魏閣老,你還是先說說吧,到底是什麽事兒,也好讓爾式安心,不然我還不知道是不是我順天府哪兒沒做好。”


    王之垣看看魏廣德的笑臉,也是笑著迴道。


    “是啊魏閣老,到底何事,先說說,也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說話的是江治,他本來主要工作是督促運河河工,不過因為朱衡身體不好,所以被叫迴京城,隨時準備接班。


    私底下,他們也都是以表字相稱,不過這是在內閣,江治就改稱魏廣德為魏閣老了。


    看到兩個人都想知道今天是什麽事兒,魏廣德也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隻是微微沉吟就把今天自己想到的事兒簡單說了下。


    “清理京城衛生?”


    聽到魏廣德的想法,江治和王之垣都愣了愣。


    是的,他們自己的府邸和衙門裏,都是有人打掃的,自然幹淨整潔。


    至於這北京城嘛,地方太大,自然沒有想過。


    和大家一樣,他們這些人其實早就習慣了,哪個地方不是這樣?


    也就是因為習慣了,所以即使是魏廣德這個來自後世的人,這麽多年了,也就是今天才意識到大明衛生狀況堪憂,也難怪古代動不動就鬧瘟疫,死許多人。


    雖然衛生做好了,並不代表就一定不會發生疫情,但總比不做好。


    最起碼,生活在北京城裏,可以享受到幹淨衛生的環境,難道不比這個髒亂差的京城好?


    當然,中國人也是好麵子的,自然自持禮儀之邦,又是千年文明古國,總得有點超越同時代其他文明的地方。


    環衛,似乎就是個不錯的路子,看得見摸得著。


    大航海時代來臨,地球神秘麵紗被揭開,以後國與國之間的交流也會更多。


    等到海外藩使到京,看到幹淨漂亮的北京城,他們會是個什麽感覺?


    記得後世看到過,馬可波羅可是在遊記裏把中國誇成一朵花。


    讓這些夷人,從走進京城城門開始,先領略下大明的氣魄也是好的。


    說話間,魏廣德就把寫好的章程拿了出來,交到王之垣手裏。


    這事兒他是主抓,自然要第一時間看到,有什麽問題也好盡早提出來,該協調的協調,該出主意就出主意。


    畢竟,後世的環衛工作已經很成熟了,套用過來就好。


    其實,不管是什麽事兒,有多難,隻要有錢,都能解決。


    王之垣拿到章程展開閱讀,一邊的江治也坐不住了,直接湊到近前一起看起來。


    到現在他還在想魏廣德說的搞好京城衛生是個什麽意思,一個家打掃一下好理解,把垃圾清理丟出去,可一座城


    “讓百姓在甲長裏長監督下自覺清理房前屋後垃圾,統一運到各坊市垃圾點,有官府招募專人進行清理出城衙役出動檢查各處衛生.京城各大街道建公廁,招募糞工每日早晨運走


    這個,好像現在就有做這個活計的。


    大街上糞便垃圾全部清運出城,這得多少人力,還有溝渠疏通.”


    江治越看越覺得頭大,魏廣德的章程可謂把四九城方方麵麵的問題都想到了,不過看到最後,所有進城牛馬都必須在屁股上套袋子,免得畜牲糞便隨意排泄就直皺眉。


    以前可沒有這樣的規矩,多麻煩啊。


    不過想到街市上那些東西,江治又覺得似乎套上還是很好的。


    還有,順天府招募這些負責衛生的差人,他們的工錢就是沿街商戶承擔,根據地段和位置由官府差人收取,名為衛生費。


    最後,就是對所有違規行為進行的處罰,比如垃圾不運到坊市設置的垃圾場隨意丟棄,罰款。


    牛馬不套糞便袋子,罰款。


    大街上不入公廁隨意大小便,罰款.


    有權罰款的差人包括官府差役,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官兵,罰款收入一半歸衙門,一半交衛生費裏麵。


    也就是罰款罰的多,他們自己的分成也多。


    魏廣德知道,這種錢肯定不會直接給抓到人的官兵,衙門裏上官肯定要先分一塊,剩下才會給他們。


    但是,隻要有錢拿,這些人就會很負責的去做。


    魏廣德寫的章程之全麵,幾乎把王之垣和江治能想到的問題都提到了,也解決了。


    其實,清理城市衛生和清理各家府邸也是一樣的,那就是規矩。


    隻要規矩立起來了,那以後好多事兒就好辦了。


    “魏閣老、江侍郎,王府尹,讓你們就等了.”


    兩個人還在邊看邊思考魏廣德章程的時候,兵部孟侍郎到了。


    幾個人相互行禮寒暄幾句,很快就進入正題,魏廣德又簡單把意思說了一遍。


    “魏閣老,五城兵馬司和巡捕營那邊,一定全力配合此事。”


    聽到是要在京城搞什麽衛生工作,由順天府住持,工部和兵部隻是協作,他自然不會多話。


    不過,在王之垣和江治看完那份章程後,孟侍郎也拿過來看了眼。


    雖然覺得有些新奇,但也沒多話。


    兵部在其中差事兒不多,迴去給那兩個歸兵部管轄的衙門行個文,讓他們聽順天府招唿就好了。


    等他們從內閣中離開以後,內閣次輔魏廣德召集順天府和兵部、工部的人研究,搞好京城衛生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所又知道消息的人,首先都是感覺到新奇。


    全城衛生,多麻煩一個事兒。


    對於官員們來說,自然沒多少想法。


    因為他們一天時間大部分在衙門裏,剩下的也都是在酒樓或者其他府邸,至於迴家,那就是睡覺的地方,都是有人打掃的,也算幹淨。


    雖然街上髒亂差他們知道,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在騎馬坐轎,倒是少有在大街上行走。


    至少,有了官職的人是這樣。


    畢竟,有了官身的人,都有皂吏銀子可能,也就是雇人做事。


    雖然有些家世普通的人會省下這筆銀子,用來供自己在京城的花銷,但直接走在大街上的官員還是比較少的。


    所以,他們見識過四九城雨天的場景,但卻很少嚐試,自然體會不深。


    倒是衙門裏的吏員感覺頗為興奮,因為他們地位低,福利差,而且還是辦差主力,不管刮風下雨他們都要上值,可是沒少受衛生影響。


    想想街上變得幹淨了,貌似下雨天就不用深一腳淺一腳趕路,打這傘還要盯著路麵,好像,挺好的。


    而此時的順天府,王之垣迴到府衙,馬上派人通知大興和宛平二縣縣令來府衙議事。


    此事已經得到首輔認可,也是好事兒,自然不會拖著不辦,所以第一時間就召人開始商議,打算盡快布置下去。


    而兵部也是,迴去就行文,讓那個京城的衙門全力配合順天府工作,搞好京城衛生。


    至於工部那邊,雖然看似隻有一個部門牽扯其中,但也是事兒最多的,因為魏廣德可是在下午臨時加入一條,那就是整個四九城的排水溝渠都要清理,不合理的地方還要修改。


    是的,雖然永樂朝營造北京時,對京城進行了詳細規劃,包括排水溝渠,但百多年過去了,許多地方都有很大變化。


    別的不說,但就是外城,當初就是百姓自己搭建的房子,除了幾條大街是工部劃定,其他大多都是百姓自己搞的,排水溝渠自然是落後的。


    當初沒有外城牆的時候,自然不算是北京城的一部分,大雨漫水也就漫了,沒人在意。


    可嘉靖朝建了南城牆以後,那一片就成了外城,已經算是北京城的一部分,自然就不能再對排水工程視而不見。


    以前,街道廳也不是沒做過,但是都很敷衍,就是修了幾條渠道排水,至於能不能滿足需要,這他們不管。


    反正,就算有人看到了,報到工部,他們去的時候,水早就退了。


    這也導致京城人都怕大雨,想想路麵啥情況,再一漫水,那簡直不敢看,滿街都是汙穢之物。


    當然,這說的主要是外城,內城的排水就要好很多,總不能讓水漫到皇城去吧。


    官員們的府邸,大多也在內城裏。


    這次,街道廳得到的指示,那就是江治要住持,認真做好京城排水溝渠和道路的修整。


    當然,道路修整排到最後,要先等路麵清理幹淨以後再說,但他們先得把溝渠的規劃方案拿出來並實施。


    就在京城這邊緊鑼密鼓籌備衛生大會戰,準備把北京城打造成全球最幹淨城市,第一衛生城的時候,南疆戰事依舊在繼續。


    保山城下屍橫片野,隨著遠處傳來的鑼聲,剛才還在城牆下聚集準備攻上城牆的緬軍唿啦啦往迴跑,對身後城上明軍的彈雨視而不見,隻想著盡快逃離到離城兩裏外去。


    緬軍維持高強度的攻城已經進行了好幾天,這些天各路土司的兵馬輪流上陣對保山城發動暴風驟雨的攻勢。


    不過效果並不理想,最好的一次也不過是有人登上城牆,然後被明軍刀盾手頂下來。


    再次擊退緬軍,這本該是大喜事兒,沒看到城牆上明軍都在歡唿雀躍,慶祝他們取得的勝利。


    隻要活下來,一會兒就有其他隊伍前來接防,他們就可以迴到軍營裏喝酒吃肉,這都是長官們給的犒賞,祝賀他們又打贏一陣。


    不過當兵的可以歡唿,而知道詳情的李成梁、沐昌祚和羅汝芳卻都是笑不出來的。


    “李都督,你說這莽應龍為嘛不退兵,還在瘋狂發動攻勢,難道他還真以為能奪下保山城?”


    沐昌祚對這幾天緬軍完全不顧傷亡的打法搞糊塗了。


    雖然是在城裏,但城外的斥候已經發迴來消息,緬軍後軍並沒有趕到保山城下,而是退迴到潞江城。


    如此反常舉動,隻能說,莽應龍應該是接到緬南戰事的消息。


    但知道了消息,卻沒有抽調精銳兵馬迴援,隻是讓後軍退迴,前鋒和中軍各部反複攻城,這就很說不通了。


    李成梁沒答話,一邊的羅汝芳開口道:“或許真如李都督所言,莽賊想奪下保山再退兵,重創我軍使其不敢尾隨追擊。”


    “可這代價.”


    沐昌祚指著城下堆積的屍體,不斷搖頭。


    “拚湊的三千騎兵,這兩天一定要保證供應,他們隨時都要出動。”


    李成梁沒接話茬,而是開口說道。


    這話是對羅汝芳說的,現在保山城明軍的補給全部由他在負責發放。


    “李都督放心就是,昨日開始騎兵的糧草都是足額撥付,還預備了兩日的豆餅等物,絕對不會耽擱大事。”


    羅汝芳抱拳說道。


    “所有部隊都帶上來打了一場,估摸著緬軍也該扛不住了。


    這麽打下去,那些土司的家底兒怕都要折在保山城下,到時候頭疼的就不是我們,而是莽賊了。”


    李成梁看著遠處重新整隊的緬軍,淡淡說道。


    這幾天緬軍越衝越瘋,都是號角聲響起,就不顧一切衝到城牆下,給明軍的壓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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