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對於蘭子這些同學而言,是緊張的一年;也是收獲前最後精心準備的一年……


    開學以來的第一次放假是在“國慶節”的前一天,高三的學生沒有七天假期,他們按照學校規定,隻放兩天就迴校複習……


    十月三日早上,同學們陸陸續續地進入了教室,讓蘭子感到意外的是——上床鋪住的“辣麵”沒有來:


    “我都服她了,三年了都隻是拿床單迴家洗,也沒有見她把被褥拿迴去呀!這次咋這麽幹淨!”昨天晚上,蘭子剛進宿舍,就聽到了宿舍的同學們在聊關於“辣麵”的話題。


    “就是,這兩天時間,拆洗也來不及呀!”門口的女生雖然平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但這一刻她還是挺仁道的,“我看她牙刷‘假幹淨’!”她的嘴巴裏雖然這樣說著,其實是在擔心她為何還不返校,這人就是心口不一。


    “啊?沒聽說她要洗床單呀!”蘭子放下包,翻了桌上的東西,“絕了都!連《字典》也帶走了!不會她家裏有什麽事吧?”蘭子總在某些時候有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我們也沒有她鄰居的電話呀!”一個女生迴了句。


    “咱們都別想了,說不定明天早上她就火急火燎地來了呢!她就是戀家,每次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的!”蘭子故意這樣說著,緩解大家的緊張……說完,她出去了。


    蘭子知道和“辣麵”一起上高中的一個同學,當去找他時,宿舍人說他出去了,晚上估計不迴來……她也就隻好迴宿舍了。


    語文課下了,還是不見“辣麵”的身影,蘭子找到了剛走出教室門口的班主任:“馮老師,這節課少個同學,你不知道嗎?”


    “哦!知道了,你下去查一下!”馮老師根本沒有看蘭子的眼神,就離開了。


    “什麽人嘛,這麽反常!”蘭子嘀咕了一句,繼續去找昨晚上沒有找到的男生……


    男孩子大老遠地看到蘭子,便跑進廁所去了……蘭子守株待兔在廁所門口,等了十多分鍾,他終於出來了:一見到她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撒腿就跑……


    “堵住他!”蘭子追著,對前麵的幾個同學喊著。這個“學生會”主席不是徒有虛名的,她一聲令下,男生馬上被“擒”住了,“我說你跑什麽?我就問問‘辣麵’的情況,至於嘛?”


    “不說,打死都不說!”他的這一句,讓蘭子斷定她絕對出了什麽事。


    “不說,看我怎樣收拾你!”蘭子見自己的強權政策對他沒用,便跟班上的幾個人把他帶到了“學生會”的“會議室”裏:


    “說吧!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麵對!如果你這樣不吭氣,我們也就束手無策了,‘辣麵’的同學我們隻認識你一個,如果你還跟她是好基友的話,就說吧!你們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你好意思看自己考大學飛黃騰達,而讓她高三了輟學嗎?有你這樣當同學的嗎?”蘭子做同學的思想工作不得不說是一流的,男生招架不住了:


    “好了,你們放開我,我說!”蘭子剛才進來時生怕他跑了,讓班上兩個大個子男生架住了他;她遞了個眼色,他們放下了他,“她……她家出事了!她的爸爸媽媽在煤礦做事,一個星期前都被壓了……昨天入葬的!你們班主任還去了!”蘭子聽不下去了,她飛也似的跑到了班主任的辦公室,沒有打“報告”就進去了;其餘的同學也跟了進去……


    “老師,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說?”蘭子熱淚縱橫,“想想我們是三年的同學,這三年來,我們驕傲的是‘文理分科’以來,你仍然給我們代課。因為你愛我們!咱們有的同學雖然報了‘理科’,可還是賴在教室聽您的課,因為他們愛您;丁當(‘辣麵’的學名)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麵無表情,讓我去查,你不難過嗎?怎麽這麽冷血啊?馮老師!”蘭子和闖進來的同學們的怒目相對馮老師,好像要把他吃了一樣。


    “我……我……”馮老師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老師,你什麽你!我們發現你變了!我們上高三了,快離開了,你就不要我們了,不要丁當了嗎?就是養個寵物也會有點感情啊!”副班長一個大男生哭開了。


    “行了,這些孩子們!你們迴教室去,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跟前15班的班主任試圖把他們趕出去,“在這裏亂指責什麽,馮老師對你們的心你們不知道?沒良心的家夥們!”


    “別,你先出去下魏老師!”馮老師把15班的班主任推到了外麵,“孩子們,我不像你們想象的那麽冷血,我隻是沒有緩過那個勁來,不知道怎樣跟你們說!想必丁當家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昨天我跟學校團委老師去參加了‘葬禮’!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柴米未進,我恨不得請假不上班,因為我自己都不能接受,我怎樣跟你們說!咱們全班抱團痛苦?”馮老師說著,淚水不停地往下流,“現在丁當家裏就剩下她和奶奶兩個人了,奶奶幾度昏厥過去,如果不是丁當在家,估計老人……”


    “老師,那如你所說,丁當就不上學了?就這樣守著奶奶?將來呢,每天守在家裏能改變什麽?能擁有什麽?”蘭子想著多次跟“辣麵”談理想時,她眼裏放光彩的一幕,此刻心裏酸酸的。


    “政府說了會補助他們生活的!”不知道為什麽馮老師在這個時候,說了這麽一句話。


    “補助?一個月一百塊?還是兩百塊?就靠這個?那丁當將來呢?奶奶百年以後,她也等待著‘補助’?我靠!”蘭子在此刻生氣地爆粗口。


    “是啊,老師,你不是平時教我們要自立自強嗎?隻有我們崛起了,家人才會有希望嗎?”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老師,我覺得我們燃眉之急,是想辦法解決丁當家裏的實際困難,要她迴到學校,而不是麵對那個環境每天悲傷,等待著政府一兩百塊錢的救濟款!你們說是不是!”蘭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的,馮老師,我們也是這樣想的!”


    “你們先出去,容我想一想!”


    “老師,下午是‘班會課’,我們不上了,大家去丁當家,我們一起請她迴學校!”蘭子留下這句話,帶著同學們出去了……


    “叔叔,你要幫幫我,幫我想想辦法。”蘭子這一刻來到了趙老師的房間裏,“我們班‘辣麵’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見趙老師一臉的懵,趙兵解釋道:“就是那個丁當,昨天老師們在院子裏說的那個,父母在煤礦上都去世的女孩!”


    “哦,這個事情呀!”其實對於這些上三尺講台的一線老師,說真的是束手無策。


    “你也沒有辦法嗎?那怎麽辦,難道她從今天開始就結束她的學生生涯了嗎?”蘭子情緒激動。


    “姐,你先別說,我們現在分析:現在是她沒了父母正傷心著,卻還要每天陪著奶奶,在家裏麵對那個環境觸景生情,對嗎?”趙兵的分析讓蘭子冷靜了下來:


    “那麽,現在解決她奶奶的問題就好,讓‘辣麵’迴學校來,是最好的!她還能很快從悲痛中走出來!”


    “就是,隻有她考上大學,她奶奶也就好了!如果這樣呆在家裏,永遠沒出息的!”蘭子和趙兵第一次這樣默契——倆人在一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估計她還有什麽大伯和叔叔那些兒女,他們有義務贍養老人,不能把這個擔子壓在‘辣麵’身上,這不公平!”坐在一邊的趙老師也是第一次見兒子這樣冷靜的思考著問題。


    “那依照你們倆說的,我們有必要再去她家裏一趟?”趙老師插了一句嘴,“那你們要考慮萬一老人隻有這一個兒子呢?”


    趙老師的話不無道理:“那我們就找尋政府,不是還有個‘養老院’嗎?人家城裏的是兒女有錢送父母住;在我們這裏不是那些無兒無女的孤寡老人嗎?”趙兵說了這句話以後,猛然間好像如獲了法寶一般,跳了以來,“爸爸,你不是有個同學在‘養老院’當領導嗎?去年還來過我們家,你忘了?可以找他幫忙呀!”兒子的話提醒了趙老師: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不過我們盡量先按照第一個的實施,看看老人是否有兒女再說。”趙老師提議道,“是這樣,我先給那個叔叔打個電話問問,如果真有這情況,看他們有什麽優待政策沒有?”有了這句話後,蘭子飯也沒有吃,跑出去了……


    “這孩子,飯也不吃!”趙老師剛給他們把飯打出來,就看到奪門而出的人……


    蘭子一路小跑到了教室,把班幹部都叫到了一起,這個班級的同學是出了名的貧窮,他們沒有什麽錢財!現在擺在眼前的就是,必須要去一趟“辣麵”的家裏,可是怎麽去呢?車費是個大問題啊!由於上次去“蘭州”的事情,那個在“長運站”開車的同學,他的母親在學校告狀以後,大家都疏遠了他。這時,他自告奮勇地站出來,說他的父親願意開車帶大家去丁當家……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隻好答應了!


    班級68名同學,在給班主任留下一個“老師:我們一起去把丁當叫迴來!您在學校等我們”的紙條以後,全部同學登上了大巴車,位子不夠就擠著坐。蘭子在車再一次跟同學們強調——一定要將“辣麵”叫迴學校!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盤旋行駛了四十多分鍾以後,終於到達了“辣麵”的家——


    那是一個破舊的院落,外麵貼著白色的對聯,院子的門虛掩著……蘭子和其他的幾個班委下了車,先走進了院子;其餘的同學在外麵肅穆站立著……


    才幾天時間,那個大家眼中的蘑菇頭、圓圓臉、腿肥腰粗的“辣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蠟黃的腮幫上一張癟進去的臉,深陷的眼窩是那樣的精瘦,穿在身上的校服寬鬆地搖曳著……見到來人,木訥的眼神停滯了有一分鍾才認出來,她沒有撲過來,隻是淚水順著臉頰撲撲地往下掉:


    “辣麵!我們來看你來了!”蘭子眼裏含著淚水,她走了過去,兩個同肩高的女生擁抱在了一起,“哭吧!哭完了,我們堅強起來!別忘了我們的夢想!你要好起來呢!”蘭子的話語不容她反駁。


    這一個擁抱給了“辣麵”勇氣,她把這兩天憋在心裏的難受都哭了出來……哭完後,她很快平複了心情,把大家請到了靈位前麵,同學們一撥接著一撥地進來上香……讓“辣麵”感到驚奇的是,怎麽來這麽多的同學!當大家走到院子時,她感到整個班級的人都來了,每一張麵孔都是那麽熟悉……她感動地哭了,當她說出不再上學的話時,蘭子堵住了她的嘴巴:


    “我們來是接你,不是請你!我們的班級不能少了你!你給我聽好了,今天大家就是押也要把你押迴班級!我們知道,叔叔阿姨走了,你難過,你覺得自己孤單;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離開我們,我們也會孤單,你忍心讓我們幾十個人傷心難過,做人不能這麽自私好吧?”蘭子的一通話語,班級的同學沒有一個人插嘴,她把此刻的“辣麵”推到了一個被大家需要的位置上,讓她不可拒絕。


    “可是奶奶也需要我呀!”她在蘭子停下的間隙弱弱地來了句。


    “你陪著就是奶奶的需要?可是你想過將來奶奶的吃穿住行誰來支付,誰來承擔?就靠國家的救濟?咱們國家非大富大貴的資本主義社會,救濟能有幾個錢?”;蘭子本來不想說的,但還是憋不住,“你家有叔叔嗎?”


    “他們今天都走了,二叔在鐵路上,在山西;三叔在寶雞市,他們都是有工作的!請假迴來,辦理完這些事都離開了!”“辣麵”的話讓在場的同學們不敢相信。


    “那他們為什麽不在這個時候,陪陪奶奶,或者把奶奶接到他們跟前呢?”幾個同學問道。


    “奶奶說她喜歡農村,不願意出去;她說陪著我,爸媽就知道迴家的路!”“辣麵”哭著說完後,同學們氣憤的不得了……


    隻見蘭子出去了,她走到大巴車跟前,借了司機的手機,返了迴來:“把你倆叔叔的電話告訴我!”


    就在“辣麵”推諉之際,蘭子從她的兜裏搜出那個她平時記電話號碼的本子來,很快找到了一個丁氏男性備注“二叔”的號碼:


    “喂,你好!哪位?”那邊挺客氣的。


    “叫您一聲‘叔叔’吧!您是‘一中’出去的吧?通過一中老師的教育您現在飛黃騰達了,您是我們學校的驕傲!”蘭子的話陰陽怪氣的,讓旁邊的同學都聽不懂,更不要說對方那個不曾謀麵的男士了。


    “你是哪位?報上名姓……我在飯局上,忙著呢!”對方不耐煩的顯擺。


    “哦,我是誰不重要!您不贍養老人的壯舉,如果讓我們高三16班的同學到‘紀委’去說一下的話,估計您這飯局也不會吃得那麽安心吧!”蘭子說完停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你是丁當的同學對吧?你讓她接電話!死丫頭,反了她了,還是這樣,不陪著奶奶,做什麽?”蘭子的話終於把對方給點起來了。


    “我告訴你,我們是她的同學,我們來了六十多個同學,來接她迴去上學。她剛剛失去父母,已經夠難過的了,你們這自私的人,把她和老人扔在家裏!你們枉費了我們‘一中’的教育!想知道我是誰嗎?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高三16班的班長——趙曉蘭;如果還不清楚,找你們的代課老師‘趙仁喜’老師應該就能找到我,我們是本家!”蘭子掛了電話。


    蘭子同樣的方法,給在寶雞的那個“三叔”打了電話:“如果你們不贍養老人,我們就幫忙把老人送到縣裏的‘養老院’去,讓人人都知道,你們這倆吃著國家皇糧的人才,在自己的大哥、大嫂去世以後,不管老人,把成績優異的侄女從學校拉迴來,替你們盡孝!”


    當蘭子聽到對方說會“管丁當”時的話語時,蘭子氣憤的語氣讓旁邊的同學大吃一驚:“你們會管丁當?會管她一輩子嗎?什麽‘名義’的管,會給她一個像你們一樣那樣光鮮亮麗的工作,還是人生……我們反正是學生不怕,你們如果不怕被人嘲笑,也許過兩天那什麽‘投訴信’啊,紀委的‘檢舉信’啊都會有你們的署名!”蘭子說完這通話以後,癱坐在了地上。


    “班長!你真牛!”同學們壓根就不知道此刻蘭子已經幾近虛脫,她害怕對方是那種不講理的人,那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可就黃了。


    其實,“辣麵”就是太軟弱,父母都是靠苦力生存,在她的兩個叔叔讀書期間,全憑父母給他們掙學費,才有了他們今天的工作和生活。在她的父母去世後,他們迴來隻是給了一些不痛不癢的口頭上的承諾,什麽將來給她找好工作啊;什麽奶奶離不了她呀……本來以她們為榜樣的她瞬間被他們“洗腦”了;想著自己將來無依無靠的,心中的信念什麽的完全沒有了……


    “記住一點,強硬點!你相信,沒有高中畢業能找到什麽體麵的工作?”“你的人生就要靠施舍嗎?”“你的父母如果真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人,那他們也不至於會……”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本來,老人自從昨天以後,就一直昏睡著起不來;加之,聽說孫女為了她不讀書,心裏更加難受了——她知道這樣對她不公平,可是那兩個她認為是“孝子”的兒子離開了,她不知道從何說起……直到,今天下午聽到了院子裏麵的聲音,她才強忍爬起來,一直在裏麵聽著外麵的動靜,當她聽到有人給那兩個兒子打電話時,她心裏高興——他們不管她老太婆無所謂,但孫女不能就此輟學,這是不行的……


    幾天時間了,老人第一次顫顫巍巍地下床,來到了院子裏:“姑娘,奶奶謝謝你!丁丁,跟著同學去學校去,你要考大學,才對得起你爸媽!我沒事的。我一個死老太婆子,我怕什麽!他倆吃國家飯的不管我、不管你,我就到政府告他們去!你放心,你考上大學,奶奶供你上!”奶奶的話給了“辣麵”信心,她和蘭子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屋子,把已經鋪好的被褥收拾起來……


    “辣麵”跟著同學們迴到了學校……


    就在“辣麵”迴學校的第二天晚上,她把蘭子叫到了學校外麵:“這是我二叔!他想見見你!”


    “啊?”麵對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士,蘭子想著自己在電話裏的言辭,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叔叔啊!”她摸摸自己的腦勺,把目光投向了一邊。


    “孩子,謝謝你!是你喚醒了我!人在這個世上不能喪失做人的良知。你放心,我把我媽先接我那裏去,我和二哥一定會好好贍養老人;丁丁就要你們這些同學多照顧她!過年時,我迴來接她;你讓你們老師放心,我和我二哥一定會供丁丁上完大學的……”說著,從車上拿下一包吃的,“孩子,把這個提給你們同學,我就不進去了,謝謝你們!”說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臨上車前給丁當手裏塞了五百塊錢,“你要好好讀書!下個月我再給你打,不要省著,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讓我們和奶奶放心!”


    “辣麵”雖然在難忘的高三初,失去了最愛的雙親;但她在這個時候獲得了全班同學以及兩個叔叔真摯的愛!也許“得失”就是這吧!


    上天在一方麵奪走你的,它會在另一方麵給你彌補的!此刻,蘭子和同學們相信,“辣麵”定會笑傲“高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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