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對於一個農村孩子而言,不論是理論上還是時間上都是如此的陌生——可謂是難於上青天。他們遠遠不如人家醫學世家的孩子們,從小就有了“醫學”的熏陶,聞著青黴素長大的,看著鹽水的比例分配……成長的。例如,關穎班級的一個孩子,人家家裏母親是專門從事中醫藥研究的;她的爸爸在海外學成歸國,在省城的一家三甲醫院當主任醫師。她從小就有著雄厚的理論知識,臨床就跟不用說了,用那個同學的話說“我媽一生下我,就把我放在西藥堆裏,我的玩具不是頭孢,就是紅黴素……”當他們在一起討論“心髒搭橋”手術,辯論著如何進行“骨髓移植”時,關穎還在背著她的《醫學常識大全》,總之,比起其它孩子來,她的難題好像更多。


    這個暑假,關穎雖然和蘭子一起來省城打工,但是她有一個神秘的包那是蘭子也不可以看的。已經兩個周末了,蘭子每次約她出去,關穎都是借故不去。蘭子外出無非就是去圖書館,或者去書城逛逛。“看書”是她們二人從小的愛好——


    還記得上初中時,她們倆人雖然不在同一個班級,但動不動倆人會偷偷溜進“教師閱覽室”去看書(因為學校為了方便老師隨時查閱資料,閱覽室從來不上鎖。)被發現幾次後,凡是見到的老師也不會說她倆;副校長有次直接說“有書的地方就有你倆,有你倆的地方離不了書!”雖然是在非規定的時間段內潛入圖書室,校長的話語中也充滿了責備,但仍然在鼓勵她們讀書。


    今天又是一個周末,笑天早早地來到了蘭子的宿舍外麵,等待著她收拾好以後外出,她直接拒絕了她的邀請;當蘭子提出下午去笑天住的酒店洗個澡時,她也沒有答應:


    “我發現你這人怪得很,你那麽愛幹淨,夏天的,洗一下舒服嘛!笑天又不是外人。”蘭子想到關穎曾經是蘋果不洗三次都不吃;衣服穿兩天就要換掉;誰不洗手吃東西,第二天她絕對不和這個人說話……向來愛幹淨的她,此刻反常的表現,有點不理解。


    “你去洗澡,我不好意思。我就不去了,我在房間裏擦洗一下就好了!你們快去玩吧!我不當點燈泡了!”說著,把蘭子推出了房間。


    “有病,我都覺得她變了。”本來笑天很熱情說請這個跟蘭子同行的好友吃飯,玩一天的……可是……


    他們在外麵吃了早餐,到書店裏看書一個上午,本來笑天想跟蘭子一起吃午飯的,但她要求打包帶迴去吃,同時也給她打了一份,笑天也就照辦了。


    最近,笑天也沒有閑著,他不用掙學費;便給自己報了幾門課的補習,由於報名兩個人費用減半,所以他給蘭子也報了。周內由於她要上班,除了周三晚上和他一起上“英語”,再就是周六、天各上“數學”、“物理”,還有“化學”……蘭子跟他約好了下午五點半一起去上課時再見,她總覺得心裏慌慌的,便和他分開,自己迴去宿舍了。


    真可謂是不迴去不知道,一看到嚇一跳:


    蘭子透過虛掩的門,看到關穎穿著短袖:她有點奇怪,自從來到這裏,她一直穿著長袖,無論蘭子怎麽勸阻她都不會去換掉。蘭子屏住唿吸,看著房子內的一舉一動:關穎在一個一次性的杯子裏麵到了熱水,從那個神秘的包包裏拿出了注射器,還有兩個針頭放在水杯裏;隻見她用鑷子輕輕地捏起一個針頭,裝在了注射器上麵;右手拿著注射器直接紮在了胳膊上,又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來……這樣一下、兩下、三下……蘭子不敢進去,她害怕自己進去讓她分心,針紮偏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蘭子哽咽著飛跑了出去,她在陌生的大街上任憑路人一樣的目光打在她的臉上。淚水順著她的臉頰不停地流著,不知不覺地她到了笑天住的酒店樓下……依偎在他的懷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哭,曾想想關穎曾經的努力,隻是因為家貧她不得不選擇了從醫這條路,這才剛開始一年,未來的路怎麽走?


    “小蘭子,你不要難過,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路要走,無論什麽原因她選擇了這條路,如果想成就未來,她必須走下去,這是毫無商量的。就如我們選擇了高中一樣,你也在為‘學費’發愁,因此,你自強自立為了家人少吃苦,現在出來掙取學費,這是你的人生路。我們每個人的人生無論起初吃了苦也好,受了罪也罷,這都將成為我們人生一筆寶貴的財富。所以,你沒有必要為她難過,想想在她麵對‘學費’束手無策選擇沉默流淚時,是你的勇氣帶她走了出來,這作為一個朋友就夠了。你這就是在幫助她,你不能以為其他的方麵再自責了……學會長大吧!我的小公主!”笑天如父親一般撫摸著蘭子的頭發,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看著他憨憨的少有的這般笑容,蘭子的心裏暖化了。


    其實,想想笑天說的挺有道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成長的路要走,學醫在她身邊的人群中關穎是第一個,她隻要挺過了艱難的事情,一定會撥開烏雲見天日的。看看自己身邊躺著的這個紳士,蘭子覺得自己很幸福,至少成長的路上有一個人深愛著她,從各方麵給予她鼓勵,無論他們將來是否會修好正果,但不枉當下。


    周末的上午,笑天又一次約倆女生去“博物館”,可是仍然被關穎拒絕了,理由是“你們去,我不做電燈泡”,蘭子知道,她就是想多練習紮針。蘭子沒有多說什麽,關穎這個因為隱瞞了已久的秘密她既然知道了,就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她。


    這個星期裏,倆女生的相處可謂是貌合神離,經常性她會走神,她會分心;她因為心裏有事變得鬱鬱寡歡,她以為她和他鬧了別扭而難受……終於,在一個周六來臨的時候,關穎又推辭赴蘭子的約。她什麽也沒有說,便出去了。其實,她根本沒有離開,隻是在二十分鍾後又返了迴來,正好她一切準備就緒:


    “穎子,你這樣有意思嗎?你練習紮針,為什麽要瞞著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出來了,有事情你跟我說,我雖然不懂醫學,我幫不了你,但是我能做你紮針的載體呀,你看你的胳膊都成篩子了!”借著那天晚上,關穎擦洗時,蘭子裝睡,卻全部看在了眼裏——她終於明白她不穿短袖的原因了;再就是這個周內她如果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就會很快拿開——蘭子知道,因為她胳膊疼。


    “沒有啊!我又不懂,所以笨鳥先飛,我想多練習,這個學期去了以後,考核合格就可以選擇科室了呀!”關穎不再看蘭子的臉。


    “來吧!你在我的胳膊上紮,你見過有哪個醫生給自己紮針的,你給你自己就是把胳膊紮爛了也練不到什麽。”說著,把自己的袖子挽了起來,伸過來給她。


    “不用了,我的技術又不好,萬一……不用了,我就是給自己紮還放心點。”關穎繼續準備給自己紮。


    “還是人不?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我讓你紮你就紮!”這就是蘭子想了一個禮拜才想到的能夠幫助到她的方法。


    關穎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後,終於準備好了針頭給蘭子紮針了:“我可能紮得非常的疼,你得忍著!”


    “紮吧!廢話真多!”其實蘭子已經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星。隻感到一股鑽心的疼,蘭子差點喊出聲來:


    “疼不?”關穎拔出針頭的那一刻,她看到她的表情,瞬間,她心裏充滿了犯罪感。


    “不疼,我就是想上廁所,憋得久了!沒事,第一針疼,下來的就好了!”蘭子忙跑出去,在外麵擦幹了汗珠;廁所溜了一圈,才進來……


    這一個上午,蘭子也不記得關穎在自己的胳膊上紮了多少次,反正兩個胳膊都紮滿了針眼,疼得她直冒冷汗……關穎的表情慢慢地舒展開了!


    下午三點多,蘭子說出去聽課時,關穎讓她換上了長袖:說紮了針如果受涼的話,會很危險的。但是,當蘭子的著裝出現在笑天的眼前,他知道了原因後勃然大怒:


    “你做什麽?為什麽做什麽事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你知道這樣紮針很危險的!她是你好朋友,那我是什麽?你想幫助朋友我知道,但沒必要把命搭上吧?你怎麽不愛惜你自己呢?我真的被你氣死了。”笑天又心疼又難過。


    “什麽命不命的,至於說得那麽嚴重嗎?我和她之所以是好朋友,我才要替她分擔呀,你沒有見她的胳膊都成篩子了……”蘭子說著眼睛紅了。


    “她的胳膊成篩子我不管,但我不允許你的胳膊成篩子。她剛開始學醫,沒有經驗,你放心,我不放心。你不能這麽自私,我不允許我愛的人有任何的不測!你知道人的胳膊上大動脈、靜脈……有多少血管嗎?萬一她紮錯了,那是要你的命!我爸爸的朋友就是紮銀針的時候出了問題,現在坐在輪椅上,成了高位截癱,你知道嗎?我害怕!”笑天說著,眼淚出來了,他把蘭子拉到身邊,慢慢地把她的長袖脫下來,撫摸著胳膊上一個個紅色的疙瘩,他的心在喋血,“你以後不能這麽自私,你如果有個什麽事,我怎麽辦?我害怕!”


    看著笑天哭得跟個孩子似的,蘭子的心裏很難受。說真的,她那一刻真沒有想到這麽多,她真的不知道紮錯了針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為了安慰這個愛她的人,她輕輕地主動去擁抱他一下,他不失時機地用吻迴饋:


    “我說的話聽到了嗎?再這樣任性,我就生氣了!”


    蘭子如個犯錯的孩子一般隻是點點頭,那清澈的眸子仍然是笑天記憶中的那樣……


    “走,我帶你下去那邊的醫院看看……真有什麽事情我會瘋掉的!”他把自己的長外套給蘭子穿上,擁著她出去了……


    在一個省級醫院裏麵,笑天找到了他舅舅的同學,把情況都告訴了他:“我說你們這些孩子真的大膽,這種事敢亂來,什麽江湖義氣。她放心給你紮針,你也放心讓她紮針,真出事了,你們還能做朋友嗎?你還能說你是為了朋友嗎?你讓她愧疚一輩子的孩子!還有,跟你那個同學說,也不能在自己身上紮針,‘醫者不能自愈’,這話你沒有聽過嗎?”醫生用消毒棉給蘭子擦洗了每一個針孔,給了一些消炎藥,又一次囑咐道,“你的同學既然是學醫的,就讓到醫院來找實習的工作,來藥房分撿個藥,去科室裏跟著老醫生多看看,這才是一個學醫的孩子該做的呀!”


    “叔叔,你們這麽大的醫院她能進嗎?”蘭子有點擔心:雖然她想時刻跟關穎一起,但想著一個工作對於她有用,便下定決心放愛妃走了,本來醫生隻是個建議,誰知,被蘭子認為是給關穎的機遇。他望了笑天一眼,看到他乞求的目光,也就順勢應了一句:


    “我一個堂堂醫學博士,安排個‘暑期工’應該不為難吧!”說著,送倆孩子離開;同時,他的電話也打到了美國——笑天在美國從醫的舅舅跟前。


    當蘭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關穎以後,她是既擔心又害怕,最終,還是決定去醫院……


    關穎走了以後,在郵局兩個人的工作落到了蘭子一個人的身上,負責人告訴蘭子:“本來這個工作兩個人做顯得有點寬鬆,如果你一個人能夠勝任,給你記得多,你工資就高唄!你同學的那兩個星期,我們在給你發工資時一起發了!”蘭子真高興堂哥的麵子大,不,是未來嫂子的麵子大,也不是,從關穎的工作來看,還是有能力的人麵子大——例如那個醫學博士,例如程英……


    蘭子每天一個人上下班,笑天一有空閑就過來幫忙寫包裹,裝包裹……其實,這個工作壓到蘭子一個人身上真的挺累的,有時候郵寄的都是郵寄一些特產啊什麽的,蘭子搬起來確實挺累。但想想開學時,能夠一笑校園,再累也無所謂了;笑天心疼她,隻要沒有課他就過來……


    關穎進了醫院後,第一次穿上了夢寐以求的白大褂,因為醫學院意見150元的象征醫生的白大褂她穿不起。她稚嫩的臉龐架起的白色衣服,真是名符其實的白衣天使!她被一個老醫生帶到了一棟“內科”大樓裏,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病房,看到病人……當醫生一次次給病人介紹病情並對症下藥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才疏學淺。不由得在內心裏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有用的醫生。與此同時,她對於笑天的祝福是發自身心的,也為好友高興,遇到了這麽神奇的人物。


    人們之間往往是“善良”所積澱的人生路,因此,人生與“善”結緣心曠神怡!例如身邊的笑天、那個醫生、郵政的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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