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從妗荷的現狀來看,她合該還在被詛咒的期限中,證據就是阡苡注意到了妗荷手腕處內測的動脈上還有詭異的脈絡暗紋。


    雖然這些看似張揚的脈絡上的暗紋除了恐怖並且影響美觀,其餘別的倒是沒有別的壞處了。


    說起來妗荷所受的詛咒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因為一但受咒便與世長存,不老不死,這種詛咒……


    這種詛咒自然光聽起來都叫人覺得是天方夜譚,畢竟人們世代相傳生生不息,孜孜不倦,樂此不疲的修煉其目的本來就僅僅隻是‘延年益壽’,而若是有這種詛咒那人們怎麽可能還這麽心甘情願的吃苦受罪呢?


    但事實上妗荷所收到的詛咒並非來意尋常之輩。而是神族——這便是運氣。換而言之便是‘天上掉餡餅’的現世報,這種幸運未必不必大海撈針更加容易,所以妗荷確實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但妗荷也是不幸的。因為這種看似來之不易的幸運其實並未有多麽美好——神族之輩亦是公正的,雖然想讓一個普通人萬壽無疆隻是舉手之勞,但阡苡自己都不相信神族之輩們會真的閑得無聊非要做這種不求迴報之事。


    也確實沒有這種大好事,神明慈悲,講究你情我願,總歸‘薑太公釣魚,願者自上’,是絕對不會強人所難便是……


    然而問題是公平公正是確實公平公正,正如一個人在商行購物,若需要長生不老,‘商家’便會給你長生不老,隻是在交付時,你給的報酬也合該‘商家’滿意了,才有得交易。


    至於報酬嘛,阡苡猜想神族之輩本來就至高無上了,肯定斷斷不會傷天害命,所以通常而言神族隻會聶人心神。


    就像妗荷如今心都被取走了,又怎麽還有‘熱血沸騰’一說呢?


    證據便是因為失了心,妗荷的血液開始無法自己循環,接著便會淤堵,然後隨著時間沉澱色澤,那些血液便成了黑色的斑駁,逐漸透在手腕血管薄弱處來留下個印記為見證。


    隻是這麽說的話……


    阡苡迴憶,妗荷那日是公開處刑,如果說妗荷在眾目睽睽之下死而不化合該早就引起人心惶惶諸多猜忌了,加之物議沸騰——阡苡始終想不明白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妖界到底是用了什麽樣的錦囊妙計才會將這麽駭人聽聞的輿論壓得鴉雀無聲。


    說起來,妗荷屍體四分五裂之後拋屍三川江的盡頭,這點看起來無頭無尾,隻是三川江了解幽冥鬼界,一入冥府萬劫不複無人可救。


    ——想來隻怕是不知道那位有心人察覺到妗荷異於常人了,所以才會心狠手辣至此……


    妗荷的屍體四分五裂,碎成一堆浮在水麵上零落激蕩在三江盡頭的頑石前。


    阡苡想——妗荷其實壓根就沒死,神族都還未曾後悔,也後悔不了,因為神族之輩目下已經隻剩阡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獨苗’了。


    事實就是神皆是有自己領域,相互之間不可不想幹涉,所以阡苡救不了,還別說阡苡自己目下並不想救。


    總歸隻看妗荷有沒有這個本事扛住波浪侵襲,畢竟她沒死,隻是身體個個部分不在完整——神允許妗荷永世長存,或者說是‘萬壽無疆’,但總歸在二人你情我願交易清明的時光中,妗荷是絕對死不掉的。


    ——就是那種自己想死都不能得償所願,這種殘忍。還別說妗荷自己怕是也不想死,妗荷現如今的狀態說是特立獨行的‘怪物’毫不為過……


    妗荷碎得四分五裂,但好在身體個個部分仍然有微弱的聯係。


    而這些互相之間的召喚,如果不是在這種驚濤駭浪麵前,是可以可以吸引自己肢體重組構建的。


    並且即便在這種湍急的水流中妗荷任然在堅持不懈的自救,因為妗荷的肢體個個部分依舊緊緊依靠著,似乎‘相依為命’般,亦遲遲不肯墜入雲澗,這樣子除了執著,大約還在對外言說‘死不瞑目’。


    ——究竟多大的仇多大怨?


    這點茯旻注意到了,雖然不明就裏,但瞧著阡苡正在著手研究便與洛清依一道,雙雙並肩作戰先投入了自身與仙界那邊人員的廝殺奮鬥。


    而阡苡蹲在攔住妗荷頭顱的石頭上,用一根小木棍撐開妗荷的眼皮,便看見妗荷渾濁與絕望眼睛。


    好多事情大約在一瞬間一目了然,阡苡不說,扮做無事人似的,架雲走開了。


    之後阡苡無所事事,便又改成趴在雲層上麵,須臾,又惴惴不安的盤腿坐起來,搖頭晃腦,一派冥思苦想的樣子。


    按照白嶴帝君的提示來說,妗荷此番是因為無法肢體四分五裂,無法動彈,所以便被那江上的老翁藏在了自己船下,如此,方才瞞天過海。


    意思仿佛是指奚夜妖帝‘暗度陳倉’,且偷奸耍滑。


    但,妗荷如此罪犯,那老翁與之素未相識——白嶴仙帝是說過其本亦欲追隨心愛之人同生共死,怒跳三江,可事到臨頭卻反悔,且過後苟延殘喘活到至今,可見是貪生怕死之人。


    所以若無人受益這老翁何以藏了妗荷的屍體?可是誰受意呢?若是奚夜妖帝那可不匪夷所思?


    奚夜妖帝隻怕恨不得妗荷死而後已。


    阡苡想,此次洛清依掌刑,想必洛清依對妗荷的狀況應該一清二楚了。


    但洛清依此刻並沒有什麽表示,僅僅隻是裝聾作啞,做自己改做之事。


    如此,便可知是奚夜妖帝自然對此事了然於胸。


    並且將妗荷扔進三江這種事也因該是奚夜妖帝同意才對,否則洛清依也絕對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阡苡仔細一想合該如此,方才對。


    因為妗荷目下就是有些乏力的狀態了,但是仍然負隅抵抗堅持不懈,等待一線生機。


    可見,隻怕是神僅僅許諾了她長命百歲,並未給她多的能力,於是,阡苡亦知按照妗荷的修為與能力而言是抵擋不了多久這三川江水拍打的——換而言之,也就是其實妗荷最近才被扔過來的。


    在淺顯意見一些,也就是說昨日白嶴帝君興師動眾想讓阡苡救的並非妗荷。


    而那江上的老翁在奚夜妖帝的受意之下將白嶴帝君亦欲出手相助之人帶走了……


    那合該是誰?


    轉念阡苡一想左右不是妗荷,白嶴帝君也說了,沒必要了——所以阡苡倒不如捉摸一下妗荷。


    阡苡倒不好奇這位妗荷是被哪位下的咒。


    外人不知道,但阡苡卻忍不住再三思量。妗荷壽命未到,約定如舊,所以不知被妖界的那位扔在這裏。因為這些人覺得天人永隔,人鬼殊途。所以將妗荷打入萬丈深淵之後便在無後顧之憂了……


    事實上,妗荷到了地獄也還得活。並且地獄中,忘川河寬千迴百轉,加之河床平坦,所以水流到了哪裏流速自然會放緩——這種條件還比較方便妗荷‘破鏡重圓’。當然妗荷隻要變成完整之後,那麽便可以自救了……


    阡苡正這麽想著,期間猶豫過要不要將妗荷屍體撈出時,完全沒想到下一秒……


    那仙界的為首的年輕人一邊與茯旻纏鬥,一邊逆而為之往阡苡的方向退。


    途中被茯旻逼退三江水中,眼看即將被深淵吞噬,那位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將可是說時遲那時快,毫不猶豫的一腳踢起妗荷頭顱在空中做個支點,且飛身踏浪而跳到阡苡身邊。


    下一秒,雪白的刀子便插在阡苡身上了,當時血漸出來……阡苡自己都被嚇到了。


    石頭怎麽會流血呢?阡苡自己還未曾想明白,背後傳來一聲怒吼,“後退。”


    可謂‘挾天子令諸侯’,但被喝令的茯旻並未言聽計從,猶豫過後直接提著長槍刺過來——於此同時,挾持阡苡的仙家小將把手中戰茅,拉著阡苡一個翻滾去了安全的地方。


    更叫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小將一下甩開阡苡後,又在嘴巴裏念了一咒語,接著,他手中便赫然出現兩把長劍。


    一把寒光照人,璀璨奪目,劍身鋒利,上有星辰遍布——阡苡看得一清二楚,這劍便是白嶴帝君的佩劍,朔方。


    而另外的一把長劍古香銅色,上麵有複雜花紋,但無甚光華……


    然而阡苡卻在上麵看到了‘軒轅’二字!


    阡苡醍醐灌頂,這才明白此事完全也不是白嶴帝君與赤池魔帝打算投鼠忌器一說——這二位看樣子完全是孤注一擲,認認真真來的。


    軒轅劍是白屹大帝在位時的佩劍!


    就是那位沒準是阡苡恩師,卻也不可一世的帝王,手中之劍!


    但後來不知為何他將其作為禮物送給胞弟白嶴帝君了。


    可奈何白嶴帝君實在用不習慣,白屹帝君又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替白嶴帝君鑄了一把星光熠熠之劍,便是朔方——阡苡敢保證,至今為止還有許多人不信這個傳聞。


    阡苡自己以前也不信,反而覺得——“軒轅劍分明是白嶴帝君剿滅了自己兄長的戰利品。”——因為白嶴帝君稱帝,確實人人都異口同聲說他‘弑兄奪位’。


    而關於不見白屹大帝在平素不用軒轅劍的原因更堂而皇之,主要是三界的輿論中總把白屹大帝放在風口浪尖,乃是‘天人合一’最為直觀的模樣,所以才白屹大帝不用劍的原因眾說紛紜,但歸根結底也是因為白屹大帝能力強悍,用劍倒還累贅。


    問題是,阡苡迴憶自己聽說的傳聞中還有一說——白屹帝君是可以控製軒轅劍的,然而既然白屹大帝將劍送出去之後,又怎麽可能輕易‘染指’呢?


    所以此刻,總不至於是白屹大帝在背後親自操作吧,人人都道那位帝君現在徹底沒落,以被鎮壓,且與世隔絕。


    用那些人的言論換句話來說,便是,“白屹大帝亦欲統一六界,是如此野心勃勃之人……若有那個能力擺脫牢獄又怎會坦然放下王圖霸業,又怎麽可能會樂意屈居於蓬萊那荒山野嶺中。”


    不過阡苡想,白屹大帝沒有驅動。


    未必就不可能不是白嶴帝君在使用——對,此劍此刻明明是白嶴帝君在驅動。


    另外,對比起來,最直觀的是早些前阡苡還抱過的朔方——朔方已經騰空,劍靈自己攻擊人了。


    而軒轅劍那位仙家小將控製著明顯吃力,還一邊念著口訣。可軒轅劍的能力確實不俗,隨便揮舞也足夠令人忌憚,所以妖界之人一下失去了近水樓台的東道主優勢,一改從容不迫反而陷入困境。


    能念口訣……能念口訣,氣息也不是白嶴帝君……


    阡苡一拍大腿,這小將怕是‘並非赤池魔帝親生的那位血親後人了!’


    ——貪狼星君!


    阡苡懂了,看這樣子,這哪裏像赤池魔帝親生的!明明就是白嶴仙帝生的才對!待遇忒好!


    明明就是兩把劍都是白嶴帝君在控製,但白嶴帝君就是願意將劍給貪狼星君拿著,給他壯大聲勢。


    阡苡還在觀察的不厭其煩,隻是瞬間軒轅劍又突然被風卷走——茯旻與身後一群小妖君,還有洛清依,竟臉色一沉,立刻齊刷刷下跪,“白屹大帝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軒轅劍乘風而去,載著一個身影透明,白衣飄飄的漠然公子頭也不迴的往三江盡頭筆直降下。


    那背影和白嶴帝君確實相似,隻是阡苡想想都覺得過於沉穩,未免古板的像‘枯木不逢春’一樣,是斷斷不如白嶴帝君私底下活蹦亂跳有血有肉那樣有趣。


    阡苡又無所事的粗略一撇,周圍之人皆是誠惶誠恐的跪著,腦袋都不敢抬起來。


    在定睛一看唯有那天界的小將愣頭愣腦的抓著朔方,還杵在原地不為所動。


    在有就是阡苡自己了。她一度覺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爬又爬不住,便不成體統的撐著腦袋悠哉側躺在雲頭上。


    然而阡苡在心裏還是替那位仙界小將感歎了一聲,這大起大落的人生啊!剛才摸了一下那世間威力無窮的劍,轉眼間那劍作‘煮熟的鴨子’自己飛了,可不淒涼?


    不過幸災樂禍過了,阡苡接著毫不猶豫便一腦袋撞在雲頭上,假裝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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