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考拉的市集也很熱鬧,就跟卑爾居恩的市集一樣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在通往破敗城牆的寬闊街道上擠著好幾百號人。智者模樣的幹癟老人們坐在門廊底下抽著煙鬥,芳香的煙氣像霧一樣蒸騰著。塔莉婭看到了許多不同部落的標記,能認出來的有巴貝、紮加亞和葉申耶,除此之外的十幾個她從來沒見過。在她離開恕瑞瑪的時候,猶記得他們還是誓死的仇敵,如今卻像戰場上的同袍一般,和平地坐在一起。


    “我走之後,好多都變了呀。”


    小雀兒自言自語著四處張望。


    蘇木在她旁邊拍了拍她的腦袋,舉目遠眺,到處都是被鬥篷遮蓋了的人頭——恕瑞瑪的惡劣環境讓人們的皮膚變得幹燥,為了鎖住身體裏的水分,避免因為流汗太多導致缺水虛脫,恕瑞瑪的衣著向來是以厚重的鬥篷為主,既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因為出汗太多而隨時需要補充珍稀的淡水,又可以幫助抵禦風沙的侵襲。另一方麵,恕瑞瑪大陸晝夜溫差極大,或許白天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裏,熱浪侵襲,可一旦到了夜裏,就很可能會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雪會淹沒大半個沙漠。即便沒有,夜裏的溫度也會很低,厚實的鬥篷就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這是近千年來恕瑞瑪一代又一代人總結出來的道理。


    就連一向幹脆利落的卡特琳娜都已經披上了鬥篷。


    “咱們可以去東邊的那片廢墟。”


    伊澤瑞爾站在低矮的廢棄城牆上向著遠處眺望,他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落腳點。


    “我不確定這裏有沒有旅店,但看起來應該沒有。咱們今晚得露宿了,不過那片廢墟還好,足夠抵擋夜裏的寒風。前提是今晚不會下雪。恕瑞瑪的天氣向來喜怒無常。”


    他轉頭看向蘇木,用眼神征求建議。


    蘇木隻是輕輕點頭,關於這些東西,伊澤瑞爾無疑是更為專業的。


    “那就去吧,我已經看好路線了。”


    伊澤瑞爾咧嘴一笑,從低矮的破敗牆頭上跳下來,走在前麵帶路。


    蘇木提了一下從肩頭慢慢滑下來的希維爾。


    在進城之前,蘇木和卡特琳娜已經幫她簡單地包紮止血了,可即便如此,希維爾胸腹處的傷口也依然血流不止,已經把蘇木的整個肩頭都染紅了。但真要說起來的話,希維爾的傷口其實並不怎麽致命,隻是因為大大小小的傷口太多導致的失血過多才會昏迷。塔莉婭經常會小臉緊繃著看向希維爾,擔心這個女人會不會隨時喪命。


    “放心吧,她死不了的。”


    蘇木習慣性地拍了拍塔莉婭的腦袋。


    “之後再把她胸前的傷口處理一下就行了。但這事兒得你來負責,卡特琳娜不怎麽願意幫忙。”


    “如果你一定要我幫忙的話,我也不會拒絕。”


    卡特琳娜在旁邊插了一嘴,可臉上卻滿是不情願。


    見狀,塔莉婭眨眨眼睛,然後點了點頭,又重新看向昏迷不醒的希維爾,滿臉緊張。


    “我還是那句話,”


    卡特琳娜瞥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似乎有些不屑。


    “善良不是什麽好事兒,至少在這片土地上不是什麽好事兒。如果你還保持著最初的善良,那就證明你還沒有長大,而且你的人生已經失敗了。上天不會因為你的善良就對你嗬護有加,所以你得自己學會如何心狠手辣。它是很公平的。但有些時候也不怎麽公平。”


    聞言,塔莉婭有些不高興,她滿臉認真地看著卡特琳娜,試圖爭辯什麽,但蘇木卻按下了她的腦袋,讓她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全部咽了迴去。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蘇木被卡特琳娜的話逗笑了。


    “可我不覺得善良有錯。”


    “不是這樣。我已經承諾過了我要救她。我的母親告訴我一定要信守諾言,因為織母嫌惡食言的人。”


    塔莉婭在旁邊小聲嘀咕。


    誰都沒有理她。


    “你說的我聽不懂,但有些時候,善良就是錯。”


    卡特琳娜略微皺眉,在這方麵出乎意料地有些倔強。


    “杜·克卡奧是這麽教我的,自來如此。”


    “可自來如此也不就是對的。”


    蘇木看她一眼,略有些深意。


    “如果咱們沒能在這兒找到塔莉婭的家人,或者找到了,再之後咱們就得去水晶之痕了。我先前看過地圖,如果是從這邊出發的話,咱們就可以順便繞路去一趟烏澤裏斯,浪費不了多少時間。也可以先去水晶之痕,迴去的時候再去烏澤裏斯。”


    “去那兒幹嘛?”


    “杜·克卡奧將軍是在那兒失蹤的。”


    “你想幫他找到兇手?然後幫他報仇?”


    “不是我,是你。”


    蘇木挑起眉腳看向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的卡特琳娜,咧嘴笑了一下。


    “你還是挺在意杜·克卡奧將軍的,不是嗎?”


    關於這個問題,卡特琳娜並沒有迴答。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日落時分也依舊灼熱的空氣,然後緩緩吐出,眉頭低沉,眼神銳利,手指捏成拳頭,關節哢哢作響。但卡特琳娜卻很好地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她隻冷冰冰地瞥了蘇木一眼,之後就加快腳步,走到了前麵。


    遠處已經可以看到城東廢墟的所在了。


    “這妞兒可不好搞啊!”


    伊澤瑞爾把雙手抱在腦袋後麵,邁著鬆散的步伐走在一旁,到這會兒才終於出聲。


    “諾克薩斯的妞兒,嘖...雖然我經常吃癟,但我其實還是挺擅長討女人歡心的。怎麽樣?要不要我來教你怎麽才能搞定她?一枚金幣就夠了,或者一根金線,免費也...”


    嗤!


    刺耳的破空聲擦著伊澤瑞爾的耳邊從彎曲的胳膊下麵飛掠而過,然後狠狠地釘在了他身後的地麵上。


    一根從地上隨手撿起來的樹枝。


    伊澤瑞爾的臉色有些發白。


    他略有些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訕訕一笑,就此閉嘴。


    塔莉婭在旁邊捂嘴偷笑。


    但蘇木沒去理他,而是刻意放緩了腳步,直到遠遠吊在後麵的卡迪曼逐漸跟了上來——他很清楚蘇木是在等他,暗中跟身旁其他的探險隊隊員比了個手勢,就自己加快腳步來到蘇木身旁。


    “你之前說,”


    蘇木看他一眼,裝作沒有看穿的樣子。


    “你之前說,有個關於古恕瑞瑪複蘇的流言也是跟希維爾有關的,什麽意思?”


    “不明白嗎?其實我已經把流言的內容說得很清楚了。”


    卡迪曼笑著聳了下肩膀。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更具體的說法是,古恕瑞瑪的末代皇帝阿茲爾其實沒死,我是說,那家夥一直都沒完全死透,隻是因為飛升儀式的意外導致了他的沉睡。而且他是有後代的,還一直延續到了現在,就是你肩膀上扛著的那個女人。阿茲爾的血脈可以喚醒沉睡的阿茲爾,這個女人的血灑在了那位末代皇帝沉睡的地方,這才喚醒了古恕瑞瑪和末代皇帝。”


    “聽起來像個笑話。”


    蘇木輕哼一聲。


    “你不是在騙我?”


    “我都說了,那隻是個流言。”


    卡迪曼笑意更盛。


    “是真是假,我怎麽可能知道。”


    “但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蘇木略微皺眉,眼神裏滿是狐疑。大部分都是裝出來的。


    但卡迪曼卻隻是撇著嘴巴攤開雙手,示意自己隻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這些——關於古恕瑞瑪複蘇的流言已經很多了,各種版本,層出不窮,尤其那些從沙漠深處帶迴消息來的商隊,口中所言要麽彼此矛盾,要麽神乎其神。


    “可能是她的仇家吧。”


    卡迪曼並不吝嗇自己的口水。


    “一些人很希望自己可以看到古恕瑞瑪的複蘇,並且堅定地認為阿茲爾可以帶領現在的恕瑞瑪重複當年的榮光。但更多人卻並不希望見到古恕瑞瑪的複蘇,因為那會讓他們看不清自己的未來。大多數人都會對未知而感到恐慌。所以他們肯定會痛恨喚醒了古恕瑞瑪的希維爾,然後殺掉她,企圖以這樣的方式終結未知。”


    “那你呢?”


    蘇木的語氣和眼神都別有些深意。


    聞言之後,卡迪曼愣了一下,然後深深的看了蘇木一眼。


    他咧嘴笑了起來。


    “我也會對未知感到恐慌,所以我也不希望見到古恕瑞瑪的複蘇。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出高價把這個女人買下來,然後埋下去。”


    塔莉婭的小臉立刻緊繃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向蘇木。


    “...真抱歉。我不缺錢。”


    蘇木重新提了一下有些滑下來的希維爾,然後加快腳步,帶著終於放鬆下來的塔莉婭跟後麵的這些人拉開距離。


    到了城東廢墟之後,蘇木把已經重新處理過傷口的希維爾交給了伊澤瑞爾看護,然後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帶著塔莉婭去往集市裏購買更多的紗布繃帶。


    在迴去的路上,蘇木還在考慮那個流言的真實性——古恕瑞瑪的複蘇一定有著必然的理由,而這個流言裏提到的理由則是有著充分的說服力。但似乎是因為太過在意希維爾的傷勢,同樣有些走神的塔莉婭完全沒有注意到前麵的大個子,一頭撞到了他身上,自己卻被彈飛出去,平躺在地上。但在兩人碰撞時就已經迴過神來的蘇木卻並沒有伸手接住她,反而屏住唿吸,全身緊繃,眼神也在一瞬間就變得凝重無比,充滿了忌憚,同時左手壓下刀鞘,右手食指跳了一下,蠢蠢欲動。


    對方紋絲不動,看起來像是塔莉婭迎頭撞上了一座山崖。市集裏的人們看起來倒已經習以為常,人潮像溪水流過礁石一樣繞著他來來往往。但蘇木的眼神卻變得格外凝重,死死地盯著這個從頭到腳都裹在破布一樣的長袍裏的大個子——厚實而且緊密的打扮掩飾不了他高壯的身材,還有手裏緊握著的一根長長的裹布手杖,寬大的頂端也包著破布條。蘇木還注意到他的雙腿彎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似乎行動不太方便。


    “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見你。”


    塔莉婭仰頭看著他,真誠地道歉。


    他低頭看她,臉龐藏在伸長的頭巾投下的陰影裏,卻沒有說話。他伸出手,手指纏裹著麻風病人一樣的繃帶。塔莉婭隻稍稍遲疑片刻,便握住了他的手。


    他毫不費力地就把她舉了起來。她驚唿出聲,聲音尖銳,同時也在眼角的地方瞥見他滿是撲塵的袍子底下有一縷金色的光芒微微閃動著。緊跟著,他放下她,一雙手又籠進了袖子裏。


    雙腳落地之後,塔莉婭用了很久才從驚嚇中迴過神來,下意識地靠近蘇木,卻也沒有忘記開口道謝。


    “謝謝你。”


    “小人兒,你得好好看路。”


    他的口音很重,嗡嗡作響,說話的時候像是有聲音在胸膛裏迴蕩。


    “恕瑞瑪現在是個危險的地方。”


    說完,他從蘇木的身邊擦肩而過。


    那個瞬間,蘇木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拔刀。


    “看好你的刀,不要傷了無辜的人。”


    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對你沒有惡意。”


    蘇木的身體有些僵硬地轉了過來,臉色泛白,冷汗淋漓。他終於恢複了唿吸,大口喘氣,又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企圖讓幹燥的喉嚨可以得到緩和,然後看向那個逐漸消失在街道遠處的人,高大的城堞跟那人的身高大致齊平,高處的部分則由烈日曬幹的土磚砌成,裂痕就像包裹在他臉上的破布鬥篷一樣,看起來相當古老。


    那一瞬間的危機感,是蘇木從未體會過的。


    而眼中所見,一股龐大的能量漩渦正從四麵八方匯聚下來,落在那人的頭頂,然後盤繞在他的周圍。劇烈的能量漩渦在遠處觀望時尚且不顯,可一旦到了近處...蘇木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而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一陣狂風席卷著無數的黃沙,隻要稍微靠近,就會感到一陣利刃刮骨般的疼痛。


    “蘇木師叔!”


    塔莉婭不滿的叫聲把蘇木喚迴了現在。


    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脖頸僵硬地迴過頭來,見到塔莉婭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愕然。


    “蘇木師叔?”


    塔莉婭踮起腳尖,伸手放在蘇木的額頭上。


    “你不舒服嗎?”


    “...有點兒。可能是,水土不服?”


    蘇木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應付過去。再之後,為了避免塔莉婭繼續糾結在這個方麵,蘇木勉強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意,然後伸手按住她的腦袋胡亂地揉了兩下。


    “走吧,咱們該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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