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給艾歐尼亞帶來的傷害需要很多年的時間才能撫平,這是蘇木從塔莉婭嘴裏聽到的說法,而究其根源,則是出自易大師之口。


    離開艾歐尼亞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還有霞,洛,克裏斯,奧拉夫,菲茲,亞索,凱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從眼前劃過,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迴去看看他們。


    蘇木沉默著歎了口氣,念及曾在艾歐尼亞時的種種一切——毫不誇張地說,蘇木真正變得跟以往不再相同,便是因為去了艾歐尼亞,而且還是被迫停留。也正是因此,蘇木才能遇見那猴子,得了道法經文的傳授,斬惡鬼,修元炁,以步步登天之勢,超脫凡人。


    大概是超脫凡人之軀了。


    蘇木也不能肯定自己還是不是一個凡人,而肉眼所見之處,已然跟過去有著不小的差別,是凡人不可見,不能見,不知不懂不明。


    “那次會議之後,亞索師父就重新帶著我離開了,說是一定要找到當初那個殺害了素馬師爺的兇手,否則就永遠都不會迴去。其實我也勸過亞索師父,可能兇手已經在挺立之戰的時候死了,但亞索師父卻...”


    塔莉婭坐在桌前小口吃著熏肉,臉上寫滿了糾結。


    蘇木這裏也就隻有熏肉了。


    “那家夥是個死腦筋,既然他這麽說了,那就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而且...”


    蘇木一隻手撐著臉頰,眉關輕蹙。


    “而且,他說的那個兇手應該還沒死,我知道是誰,但這事兒說起來卻很複雜,兇手也並不是有意為之,隻是因為一些意外才導致了素馬長老的意外身亡。我不知道亞索在得知那天發生的那些之後會怎樣,但。總之,我沒打算再給素馬長老報仇。兇手...我也有一份。”


    說到最後,蘇木臉色稍黯,聲音也跟著弱了下去。


    “什麽?”


    塔莉婭明顯沒聽懂蘇木說的那些是什麽意思。


    她張大了眼睛看著蘇木,眨啊眨的,小臉上滿是困惑。


    蘇木隻搖頭一笑。


    “沒什麽。吃吧。”


    蘇木伸手拍了拍塔莉婭的腦袋,起身去了另一邊,從伊澤瑞爾給他準備好的包裹裏又翻出了一些麥片麵包之類的東西——裏麵全是這些東西,數量充足,看上去有些獻殷勤的意思。但蘇木對此並不關心,他手裏拎著那些麥片麵包之類的東西略有些犯愁——說實話,這些東西如果能搭配牛奶的話肯定要更好一些,但古恕瑞瑪隕落之後,恕瑞瑪大陸就從一片沃土變得格外貧瘠,黃沙滿地,草木不長不說,便牲畜也極其稀少,酒水牛奶就更成了格外稀罕的東西。


    對於塔莉婭這個忽然變成自己後輩的小姑娘,蘇木是打心眼兒裏想要對她格外照顧一些的。


    “就隻有這些了,先湊合著吃吧,不夠還有。”


    蘇木把那些麥片麵包之類的東西擺在桌子上,數量著實不少,已經堆成了小山。


    塔莉婭是藏在諾克薩斯的軍艦裏從艾歐尼亞迴來的,一路躲躲藏藏,隻能靠著偶爾偷來的食物和淡水勉強果腹。運氣不錯的時候,一天就能吃上一頓飯,但運氣不好的時候,可能幾天都喝不到一滴水。便直到今晚,塔莉婭才終於找到機會從軍艦上逃出來,準備迴去尋找她的家人。


    古恕瑞瑪重新複蘇的事,已經傳到了艾歐尼亞。


    “我打算一直往南走。”


    塔莉婭毫不客氣地攬過了那些麥片麵包之類的東西,臉上掛滿了笑意。


    她吞下嘴裏的熏肉,繼續開口。


    “先去肯內瑟,然後是維考拉,如果我在那兒沒有找到我的家人的話,那就隻能亂找了。我的家人們不會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停留太久,他們是一群遊牧民族,所以我現在隻能這麽做。對了蘇木師叔,你要去哪兒?她跟剛才那個送食物來的帥男孩兒都是你的朋友嗎?”


    蘇木輕輕點頭,知道塔莉婭指的是卡特琳娜,那個女人是剛剛才來的,現在正坐在窗台上,或許是因為她忽然發現隔壁的房間裏多了個人,所以才來看看。蘇木早就察覺到她的蹤跡了。


    “你覺得伊澤瑞爾很帥?”


    蘇木笑了起來。


    “給你介紹一下怎麽樣?你現在也到了該考慮婚嫁的年紀了吧?”


    “啊?啊不不不,不用了,謝謝,真的謝謝,但,不用了。我還沒考慮這些。我承認那個黃頭發的男孩兒很帥,但,真的不用了...”


    塔莉婭忽然被噎了一下,好不容易把食物吞下去之後就立刻手忙腳亂地連連擺手,小臉上一片通紅。


    蘇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叫你師叔?”


    卡特琳娜挑了下眉頭,從窗台上一躍而下,然後走過來,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下,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害羞的塔莉婭。


    “很可愛的小姑娘。你的師侄?”


    “不然呢?”


    “意思是...她跟你一樣?”


    卡特琳娜的眼神裏多了些深意。


    蘇木一愣,之後才明白過來,輕輕搖頭。


    “不一樣。她隻是個魔法師。”


    聞言,卡特琳娜稍有些意外,似乎不太明白蘇木和塔莉婭到底師承何處,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層關係存在。但這並不是卡特琳娜感興趣的東西,隨口一問罷了。


    塔莉婭垂著腦袋,小臉通紅,一副拘謹的模樣,小口吃著熏肉。


    “今晚她就跟我睡吧,或者我去讓人再給她安排一個房間?”


    “跟你睡吧,早點兒休息,明天一早還得繼續動身呢。”


    蘇木直接就決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


    “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說話的是卡迪曼,一個瘦成了麻杆一樣的中年男人,在鬥篷下麵腰胯的位置佩戴著一把鋒利的砍刀,同時也是這隻探險隊的領隊,另一種意義上的。伊澤瑞爾負責帶領隊伍的行進和探查,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所有一切都由伊澤瑞爾負責規劃,而卡迪曼則是負責在抵達水晶之痕後進行原初水晶的收集和整理——這一隊十人全部來自米達爾達和菲羅斯,是假賈古和卡密爾夫人精心挑選出來的探險人員,經驗十足,而且經受過特別的培訓,衷心的方麵不必多說,武力的方麵更是令人側目。


    “咱們之前說好的,沿著海岸線一直往西走,有這位來著諾克薩斯的刺客小姐,這就是最安全的一條路線。咱們根本沒必要往南走,更沒必要刻意繞遠去一趟維考拉。”


    “我說,更改路線,聽不明白嗎?”


    蘇木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從集合開始到現在,大抵過去了半個小時,但他們卻依然沒能出發。


    “這是最後一遍,別讓我再重複了。如果你不願意,那你可以帶著其他人自己走。”


    “卡密爾夫人要求咱們必須在半個月內趕迴去。”


    卡迪曼臉色不善,又一次搬出了他的主子。


    “您是知道這個的,蘇木先生。咱們的時間很緊。”


    “你可以讓卡密爾自己來跟我說,現在趕迴去的話也不會浪費太多時間。”


    蘇木冷哼一聲,已經沒有任何耐心繼續跟卡迪曼浪費時間了。他拍了拍塔莉婭的腦袋,示意她在前麵帶路,而小雀兒則是顯得有些慌張,她抬頭看了看蘇木,又看了看昨晚才剛剛同床共夢過的卡特琳娜,終於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指了個方向。


    “這邊。”


    “走吧。”


    蘇木揉了揉她已經洗幹淨的頭發,徑直邁開腳步。


    “蘇木先生!”


    卡迪曼在後麵叫了一聲。


    但蘇木卻並不理會,直接領著塔莉婭就往南邊走了。卡特琳娜瞥了卡迪曼一眼,眸光微閃,眉關輕蹙,但她也並沒有在這個瘦成麻杆一樣的男人身上浪費時間,之後就轉身跟上了蘇木的步伐。


    伊澤瑞爾在旁邊大笑一聲。


    “我勸你還是早點兒放棄吧,卡迪曼先生。當然,如果你有自信可以打得過他的話,那就當我隻是放了一個屁。”


    說完,伊澤瑞爾又咧嘴大笑一聲,把雙手枕在腦袋後麵,跟了上去。


    卡迪曼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其他九人則是看著卡迪曼,等待他的決定。


    許久之後,臉色難看的卡迪曼才終於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揮了揮手,帶著探險隊的其他人一起跟了上去。


    一直都在悄悄注意著身後的卡特琳娜眯了下眼睛。


    “那個卡迪曼有問題。”


    她靠近蘇木,小聲開口。


    “整個探險隊都有問題。”


    “當然有問題。”


    蘇木頭也不迴,原本似是有些慍怒的臉色也已經重新平靜下來。


    “她以為自己身上帶了一塊禁魔石就能瞞過我。”


    “你的意思是...”


    卡特琳娜稍有些愕然,旋即略微迴頭,用眼角瞥見跟在後麵的卡迪曼——那家夥像是已經徹底放棄了勸阻蘇木繞路的想法,臉色平靜地帶著探險隊的其他人吊在後麵,而整個探險隊的其他人也都是圍繞著卡迪曼在走,儼然把他當成了真正的核心,而不是伊澤瑞爾,更不是蘇木。


    昨天的時候還很正常,但今天經過蘇木這麽一鬧,形式就徹底變了。


    蘇木,卡特琳娜,塔莉婭在前,伊澤瑞爾跟在後麵,看上去像是有些心思,最後麵則是探險隊。看起來像是派係之間的間隔。


    “她還真是不辭辛苦。”


    卡特琳娜重新收迴目光,扯了下嘴角笑了起來。


    “也可能是不太相信你?”


    “她有相信過誰嗎?”


    蘇木並不覺得有什麽意外。


    “她隻相信自己。”


    聞言,卡特琳娜輕輕聳肩,不再多說,而塔莉婭則是雲裏霧裏。她根本聽不懂蘇木和卡特琳娜究竟在說什麽,那個所謂她或他又是誰。而相較於這些,塔莉婭更在乎的是這片土地——她已經可以感覺到了,沙地下麵的岩層正在給她帶來某種迴饋,她正在靠近自己真正的家。


    卡特琳娜又看了塔莉婭一眼,然後看向蘇木,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寵她。”


    “不隻是因為她。”


    蘇木笑著把手按在塔莉婭的頭發上揉了兩下,繼而抬頭望著南方眯起眼睛,眼神複雜。而後者隻是略有疑惑地抬頭看向蘇木,但她卻並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卡特琳娜也是。


    離開卑爾居恩,再前往位於大塞沙漠的北端的肯內瑟,繼而沿著蜿蜒的河道繼續往南邊走。人們把這條大河稱作生命之母,大河的源頭據說就發自古恕瑞瑪帝國的都城。


    他們用了兩天時間才終於靠近了塔莉婭所說的維考拉——有人說那是在荒廢舊城上建起的部落營地,隻能給過路的旅行者和旅法師們歇腳而已。但就算在幾公裏之外,蘇木也看得出那些說出這番話的人是被流言誤導了——維考拉已經重生,就像古恕瑞瑪和那位末代皇帝一樣,全都迴來了。


    除了他們在半路上遇到的那個快死的女人。


    她全身上下到處都布滿了傷口,看起來像是劍傷,一道近乎致命的傷口貫穿了她的胸口,距離心髒的位置隻差毫厘——如果不是那把十字形狀的奇怪武器,就連蘇木也很難發現被掩埋在黃沙底下的她。


    “咱們應該救她,她還活著。”


    塔莉婭迫切地肯求蘇木。


    善良不是什麽好事,至少在這片土地上不是什麽好事,它很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但蘇木卻有些不忍拒絕塔莉婭,就在收起那把十字形狀的奇怪武器之後順便帶上了這個快死的女人一起前往維考拉。


    “我敢說我知道這個女人。”


    伊澤瑞爾脫離了自己孤身一人的團隊,趕上來加入了蘇木這邊。


    他看著那個模樣狼狽的黑發女人,略微皺眉。


    “看到那把武器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如果沒錯的話,她應該是希維爾,幾乎所有恕瑞瑪人都知道她,當然,我經常會到恕瑞瑪來,所以也聽過她的名字。”


    “然後呢?”


    蘇木遠遠望著維考拉城的上方,臉上莫名其妙地凝重,聞言後就隨口問了一句。


    “她很厲害?還是很聰明?或者身份尊貴?”


    “她很厲害,這是不可否認的,但最重要的是她聲名狼藉。”


    伊澤瑞爾輕輕聳肩。


    “希維爾是著名的雇傭兵隊長,隻要你能給得其足夠的價錢,她就能辦你解決任何事。但在那之前,她曾殺掉了她所在雇傭兵的隊長,還曾貪下了任務的目標,就是那把金色的十字刃,並且用它殺掉了那些出錢的人。這很不地道。”


    “除此之外,最近一段時間還有某個流言也是跟她有關的。”


    卡迪曼帶著探險隊的其他成員走近過來,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希維爾,又看了眼蘇木,忽然滿臉古怪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


    “關於,古恕瑞瑪的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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