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夜色濃重,大雨滂沱裏,北城門外的大橋上,賈克斯頭頂鬥笠,靠著欄杆坐在最邊緣的位置,以免妨礙到白日裏進出城門的來往商客也或行人。


    賈克斯有著自己的原則,不會無緣無故地搗亂,而第一天之所以要坐在大橋中間的位置阻攔來往的商客和行人,也隻是為了以此引來更多人可以注意到他,然後向他發起挑戰,再通過短暫的交手來判斷是不是有人可以得到他的賞識。目的已經達到,賈克斯在決鬥橋上立於不敗之地的傳聞已經愈演愈烈,盡管天公不作美,一場從昨天持續到現在的暴雨讓大部分人都待在自己家裏,但賈克斯卻依然在蘇木走後連著應戰六場。


    隻可惜,有足夠實力也或足夠潛力的人物從來都很稀少,賈克斯並沒有再從中找到任何一個可以讓他刮目相看的對手。但這種事對賈克斯而言卻已經習以為常,現在的他可以很平靜地接受這種失望,就像過去的數百年一樣。


    直到天色漸暗的時候,今天已經不會再有人來挑戰他了,賈克斯才終於讓開大橋中間的位置,重新坐在欄杆下閉目養神。


    但現在他卻忽然拿起燈柱,攔下了那個凡人無法見到的過路人。


    伊芙琳利用她的黑暗魔法重新凝聚了一條新的手臂,盡管那些被蘇木吃下去的部分再也迴不來了,但一條手臂而已,還不值得讓伊芙琳為此感到不舍——最起碼她沒有丟掉自己的性命。


    先前在禁魔石地牢的時候,猴子走後,蘇木昏迷,伊芙琳也曾設想過是不是要就此了結了蘇木的性命。可就在伊芙琳準備動手的時候,她又忽然猶豫了,猴子臨走前的一笑重新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一樣,尤其那雙看似滑稽可笑的圓眼睛,當記憶裏其他一切都漸漸變得虛幻時,唯獨那雙圓眼睛越發的真實明亮,仿佛燃燒著金燦燦的火焰,正通過她的腦海在窺探著所有一切。


    伊芙琳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她卻很清楚,那猴子臨走前的一笑意味著某種警告。


    之後伊芙琳就放棄了先前的想法,選擇一走了之。


    但地牢門外一片死寂的空曠模樣卻讓伊芙琳莫名地感到手腳冰冷,當即僵在原地。


    她很清楚地知道蘇木是獨闖地牢,而且殺了不少人,全身上下都淋滿了鮮血,活脫脫一個血人。所以,地牢門外不該是這樣才對。但伊芙琳並不覺得自己會出現幻覺,而那時眼前所見到的確實是一片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影的院子裏甚至聞不到絲毫的血腥味,除了逸散在空氣裏,正在前往虛無的殘念之外,伊芙琳甚至找不到任何曾經有人存在過的痕跡。


    激靈靈一個寒顫之後,伊芙琳就忽然轉身,重新迴到她已經住了四年多的牢房,然後扛起昏死的蘇木,憑借著勉強恢複了些許的魔法能量潛入暗影,逃離雄都。


    所有一切都很順利,任何人都沒能發現潛藏在暗影裏的伊芙琳和蘇木,直到那根燈柱忽然攔住了她的去路。


    伊芙琳脫離暗影,任憑大雨滂沱淋在自己身上,淋在蘇木身上,雨水混雜著血水在橋麵上流淌蔓延出去。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唿吸也格外的急促,眼神凝重地看向正緩緩起身的賈克斯——被蘇木吃了一條手臂之後,盡管她已經重新凝聚了一條新的手臂,讓她從表麵上看來並無缺陷,可實際上卻依然與重傷無異。


    從賈克斯的身上,伊芙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至少要比那隻猴子強點兒,伊芙琳甚至不能從猴子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壓力,而她也很清楚那究竟意味著什麽。


    但眼前的局麵依然不妙。


    “被關押在地牢裏的黑暗生物?”


    賈克斯透過麵具看向伊芙琳,然後看向被她扛在肩背上的蘇木。略作沉吟之後,賈克斯忽然向著伊芙琳伸出一隻手。


    “把人給我。”


    聞言,伊芙琳臉色一變,稍稍遲疑片刻,仍是咬緊了牙關扛著蘇木退後一步。


    “把人給我,你可以走。”


    賈克斯又說一遍,而且額外補充了一句。


    但伊芙琳卻始終沒有給出任何迴答,隻是扛著蘇木小心翼翼地繼續後退。她看不到賈克斯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到賈克斯的眼神,可過往的經驗卻讓她在最恰當的時機向著橋的另一邊奪命狂奔出去,同時召喚出地底的尖刺,從橋下破水而出,轟然掀翻了整座拱橋,發出一陣巨大的轟聲。


    雨勢滂沱裏,煙塵四起,坍塌的橋梁變成無數亂石砸進水裏,掀起一片又一片四濺的水花。


    借勢一躍落地之後,伊芙琳剛一抬頭,迎麵的破空聲就讓她臉色急變,猛然止住前衝的趨勢轉而退後幾分,燃燒著微光的燈柱頂端便擦著伊芙琳的鼻尖而過,旋即轟然落地,泥土混雜著雨水四散亂濺,可怕的勁力讓整個岸邊都猛地顫了一顫。


    勁風襲麵,格外虛弱的伊芙琳也被吹飛出去,然後狼狽地翻滾落地,連同蘇木也一起落在岸邊,甚至險些掉進水裏。


    當伊芙琳終於強撐著爬起身來的時候,賈克斯已經接替她扛起了蘇木,並且返迴近前,那把頂端燃燒著微光的燈柱已經指向了她的眉心。


    “德瑪西亞的事兒我不想管,但你最好別再對他動什麽心思,否則艾卡西亞最後的光會讓你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賈克斯說完,冷哼一聲,然後迴頭看向已經坍塌的決鬥橋,藏在麵具背後的臉上,眉關輕蹙。


    這座橋對於德瑪西亞而言很重要,它是負責連通雄都和雄都以北幾座城鎮的重要線路,橋塌了,就意味著德瑪西亞雄都就此和北方切斷了聯係。盡管嘉文三世不會對此置之不理,但要等到新橋建好,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才行。


    而且沒了這座決鬥橋,賈克斯原本的計劃也就跟著一起被打亂了。


    那麽,現在該去哪兒?


    賈克斯搖頭一歎。


    他不知道,因為下一站的地點還沒確定。但相較那些...賈克斯把蘇木扛到路邊的枯樹下,然後仔細地檢查了蘇木身上所有的傷勢——除了他造成的那些淤青腫脹之外,似乎並沒有另外的傷勢,而且也沒有任何有關黑暗生物的痕跡,這讓賈克斯終於放心地緩了口氣。


    蘇木的安危會牽扯到賈克斯在德瑪西亞最關注的另外兩人。


    菲奧娜和阿卡麗。


    他們都是可堪一戰之人,要麽有著絕對高超的技巧,要麽有著不錯的天賦。盡管真正交過手的就隻有蘇木,但賈克斯卻可以肯定,無論菲奧娜也或阿卡麗,她們的技巧都遠在蘇木之上,甚至天賦也未必就比蘇木差。


    都是極好的苗子。


    “他身上都是些皮外傷,我已經看過了,無關緊要,休息兩天就能恢複。”


    伊芙琳站在原地,忽然開口。


    她已經知道自己之前是誤會了,賈克斯並不打算對蘇木做什麽,隻是因為一個黑暗生物扛著一個...或許是人類?任何人見到這種情況,都會理所當然的認為受害者是人類而兇手是黑暗生物。伊芙琳不太確定蘇木究竟是不是人類,畢竟人類可不會像黑暗生物那樣還會“吃人”。


    黑暗生物,暗影生物,以及精神領域裏的惡鬼,隻有這些不完整的生物才會“吃人”,而物質領域裏的生物,尤其最為完整的人類,根本不必通過“吃人”來幫助自己變得更加完整。


    而且在人類誕生的時候,這個世界也並沒有賦予人類“吃人”的能力。


    是因為那隻猴子?


    伊芙琳忽然想到了這種可能,然後情不自禁地縮了一下肩膀,看起來像是被大雨淋了個通透之後有些冷。至少賈克斯是這麽認為的。


    “黑暗生物也會覺得冷?”


    賈克斯把燈柱頓在地上,轉身看向伊芙琳,語氣裏不無譏諷的意味。


    “你已經可以走了,德瑪西亞的事跟我無關。”


    “把他給我。”


    伊芙琳丟開那些誰都不會告訴她是否正確的猜測,伸手指向躺在樹下的蘇木。


    “他殺了很多德瑪西亞士兵,已經不能再繼續留在這兒了。我會帶著他去別的地方,弗雷爾卓德,或者諾克薩斯,祖安,皮城,甚至恕瑞瑪。但無論去哪兒,都比讓他留在德瑪西亞要安全得多。”


    “...你在保護他?”


    賈克斯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真的是黑暗生物?還是你在欺騙我?”


    聞言,伊芙琳立刻有些不耐煩了。


    黑暗生物的脾氣從來都不會很好,甚至格外的暴躁。但伊芙琳還是盡可能地控製住自己的脾氣,然後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解釋清楚:


    “我確實欺騙過很多人,但這次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盡管我並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他殺了德瑪西亞負責看守監獄地牢的所有士兵,一旦這事兒被發現,後果會嚴重到什麽程度我不想多說。請你把他給我,我必須帶著他在天亮前離開德瑪西亞。”


    “無法想像。”


    賈克斯轉頭看向身後的蘇木。


    血水混雜著雨水,正從蘇木的衣服裏緩緩滲出,他身旁的積水甚至都已經變成了一片血紅的顏色。


    究竟殺了多少人?


    又殺了什麽人?


    賈克斯依然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伊芙琳,一個黑暗生物。


    “無論如何,你們現在都需要休息。”


    賈克斯考慮了很久才終於開口。


    他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番伊芙琳——以少許的魔法能量就能凝聚成型的衣物,但風格卻一如這個黑暗生物曾經的喜好那樣,過分暴露。


    賈克斯的語氣裏多了些戲謔。


    “也都需要一件新的衣裳。我知道在西邊不遠的地方有個村子,村子最角落的地方有一間廢棄的老宅,那是我前幾天住過的地方,雖然有點兒漏風,但避雨是沒什麽問題的。跟我來吧,他不能一直淋雨,身子扛不住。至於你先前說的那些是真是假,等蘇木醒了,一問便知。”


    “可...”


    “就算他真的殺了很多德瑪西亞士兵,我也可以帶著他安全地離開德瑪西亞。”


    賈克斯擺手打斷了還要爭辯的伊芙琳,繼而轉身扛起蘇木,卻剛走出沒兩步又忽然迴頭看向伊芙琳。


    “或許你可以先去弄兩套衣裳迴來,一套你自己穿,另一套給蘇木。還有,記得別弄濕了,雖然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現在的狀態很不好,而且淋了雨。保暖是最基本的需求。還有,不許殺人。”


    聞言,伊芙琳臉色猛地一沉,但賈克斯卻已經動身走遠了。


    留在原地許久,伊芙琳臉上的表情格外複雜,有心要就此一走了之,卻一陣猶豫之後,還是轉身迴去城裏,借著暗影魔法咬牙切齒地從某個倒黴蛋的家裏偷了兩套厚實的衣裳,又拿了一套嶄新的被褥,然後又用防水的油紙全部包好之後才抽身離開,按照賈克斯先前所說的方向去找那間廢棄老宅。


    與其說是老宅,倒不如說是座建在高坡上的廢棄神廟,巨石構造已經近乎支離破碎,藤蔓攀附遍布,不大的院子裏更是雜草荒亂,一片狼藉。廟頂漏雨,屋瓦碎裂,廟裏原本供奉在其中的神像也已經斷作兩半,頭顱已經不見,也就分辨不出這神廟裏原本供奉的究竟是哪位傳說中的神明,隻是因為賈克斯曾在這裏住過兩天的緣故,所以角落裏還留有一張草席和一堆枯草,雖說破破爛爛,卻也好過直接躺在地上,勉強可以睡下。


    等到伊芙琳找過來的時候,賈克斯已經在角落幹燥的地方升起了篝火,明亮的火光驅散了黑暗,也讓早先就被賈克斯剝光的蘇木不會覺得太冷。


    “衣裳,被子。”


    伊芙琳的滿臉陰冷地丟下懷裏偷來的衣裳被褥,而後就獨自一人去了另一邊的角落裏抱腿坐下。


    賈克斯伸手把那些用油紙包好的衣裳被褥都取了出來,稍有些意外伊芙琳的細心,卻也不曾多說什麽,然後把衣裳暫且丟在一旁,又把蘇木暫且挪開,鋪好被褥之後才把蘇木重新丟進被窩裏。


    “放心吧,你偷東西這事兒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賈克斯幫蘇木掖好了被角之後,有些好笑地瞥一眼另一邊角落裏眼神不善的伊芙琳,重新坐在篝火旁,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幾個紅薯,用外麵隨處可見的黃泥裹住之後就直接丟進了火裏。再之後,那家夥又從翻倒的神像後邊找了個破鍋出來,在屋簷下接了足夠的雨水,迴來就架在篝火上,還從鬥篷裏掏了幾枚雞蛋出來,暫且放在一旁,等著水開之後再下鍋。


    看起來就像變戲法兒似得。


    伊芙琳眯了下眼睛,眼神古怪地看向賈克斯。


    “你到底是什麽人。”


    “賈克斯,也有人管我叫武器大師。”


    賈克斯靜坐在篝火一旁,似乎是在目不斜視地盯著破鍋裏的水什麽時候才能燒開,也好讓他可以早點兒把雞蛋丟進去。


    但伊芙琳的眼神裏卻忽然多了些不能平靜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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