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穎調皇甫嵩入京師的理由,是讓他當城門校尉。


    別把這官兒當成要親自帶著十來個人看城門的小嘍囉。


    東漢洛陽常規駐紮隻有五支部隊。


    大將軍帳下北軍五校加虎賁營,這是屬於北軍。


    守皇宮的衛尉部隊加羽林營,這屬於南軍。


    後頭虎賁營和羽林營被單獨調出來歸光祿勳管了。


    下來就是執金吾帳下守衛武庫加巡邏,順便皇帝出行時負責清道的七百二十人。


    剩下的就是城門校尉麾下負責守衛京師外城十二門的軍隊了。


    每門門侯一人,不同城門多至百八十人,少或三十八人,總兵力在千人左右。


    再下來才是靈帝駕崩前一年組建的西園軍八校那五千來人。


    隻是執金吾和城門校尉這兩處的兵馬甚少操訓,多忙於雜務,人數又少兵甲又簡陋,所以基本沒什麽戰力。


    城門校尉也是比二千石了。


    但人家皇甫嵩都做過車騎將軍,現在也是左將軍,跟你一個城門校尉中間隔著一眾雜號將軍和中郎將。


    所以這個調令也頗具羞辱意味了。


    皇甫嵩卻交代了兵權,仍舊是迴來了。


    在皇甫嵩到達那一天,二穎還二不兮兮的帶著百官去迎接了。


    還讓官員們朝皇甫嵩行禮。


    不圖別的,就是顯擺。


    媽蛋原來你壓勞資一頭,你現在看看勞資的威勢。


    皇甫嵩一下車,董二穎就過去拉著他的手笑得賤不兮兮問:“義真怖未乎?”


    義真,你害怕了嗎?


    還挺客氣的,因為叫的是表字。


    古代字尊名卑,所以名是謙稱字是尊稱。


    有人開玩笑說,見了曹賊可以喊一聲:“操啊!”


    別懷疑,你當場就會被幹死。


    因為名兒這東西除了父母尊長可以叫,一般多用於自謙時候的自稱。


    你當曹賊喊操,跟冒充他尊長父母沒差別。


    冠字之後,就算是你的上司,在不侮辱你的前提下,也隻會叫你的表字而非名。


    而同樣,沒有古人會用字來自稱。


    那跟你拿別人的尊稱來自稱,說我趙先生我王經理我吳總如何如何一樣傻嘀。


    說什麽我諸葛孔明如何如何,跟編撰出“鵬舉絕筆”四個字的人一樣都是棒槌。


    諸葛孔明隻會自稱亮,嶽鵬舉也隻會自稱飛。


    有人要問了那某乃常山趙子龍某乃燕人張翼德,這是怎麽迴事?


    這麽說其實就跟說我是你常山趙爺爺我是你燕地的張爺爺一樣,都屬於對對麵戰將有侮辱意味的報名。


    皇甫嵩的字是義真,字一般都是用來解釋和詮釋名的。


    譬如高順字孝父,這個不必說,孝順麽。


    董卓,卓爾不凡是為潁,加個仲屬於他在家裏的排行老二。


    你不想加伯仲叔季孟仲叔季還可以加子、公、文、德、奉、敬之類的字兒,都屬於常見的冠字方式。


    趙雲字子龍,雲從龍;張飛字翼德,翅膀的德行就是飛。


    關羽字雲長,這個字就比較有浪漫主義色彩了。


    雲多出來的那塊兒,被裁剪成了鳥兒的羽翼,或者說羽是雲給你的增益。


    嵩指高山,那麽皇甫嵩這字兒就是說義之為物如果真,就如同巍峨高山。


    二穎這麽叫皇甫嵩,屬於沒撕破臉。


    其實吧,二穎跟張溫之間和二穎跟皇甫嵩之間還不太一樣。


    張溫是帶著個太尉的名號去平韓遂的,將軍不能統領將軍,但我太尉相當於國防部長,可以。


    所以當著破虜將軍擁有一定獨立性的董二穎,就是人家手底下的小卡拉米。


    但皇甫嵩不管是車騎將軍還是左將軍,對前將軍二穎就隻有協調統籌權。


    需要二穎配合得跟他商量。屬於主戰部隊與協攻部隊之間的戰友關係。


    雖然意見不同經常吵,皇甫嵩還老不聽二穎的建議,沒少批評二穎。


    但你要說多大仇那還真沒有,最多是上書朝廷告過二穎不服從協調的黑狀。


    就有點像老跟你約著雙排打排位,還嫌棄你菜詆毀你操作罵你沒意識的那種人。


    二穎心裏有怨氣,但也未必不佩服皇甫義真有能力能帶他上分。


    這會兒見了麵還被勾起一些戰友情。


    所以原本想殺他的心思也就淡了,變成想壓服他嚇唬他了。


    皇甫嵩微微一笑,答道:“明公以德輔朝廷,大慶方至,何怖之有?”


    “若婬刑以逞,將天下皆懼,豈獨嵩乎”


    明公是對高位者的尊稱。


    這話意思是說倘若您用盛德輔佐朝廷,是天下之福,有什麽可害怕的?


    倘若您濫用刑罰,逞其私誌,那麽天下都要恐懼,而不單是我一個人!


    這番話就有一些勸誡之意了,二穎稍有意動,默然不語。


    皇甫嵩是調任到京師的官員,而二穎這會兒卻是相國之尊,所以是要見禮的。


    於是開始給二穎行禮。


    看見之前的軍中對頭終於對自己行禮,二穎心中又爽到了。


    於是笑問:“義真服未乎?”


    到現在你丫的該服我了吧?


    皇甫嵩又答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是!”


    我哪兒可能知道你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啊?


    二穎更得意了:“鴻鵠固有遠誌,但燕雀自不知耳。”


    我特喵的當年就誌向遠大,你這種小麻雀怎麽可能知道?


    皇甫嵩維持著彎腰拜服的禮節答道:


    “昔與明公俱為鴻鵠,不意今日變為鳳皇耳!”


    咱倆當初都是鴻鵠,但誰能想到您卻變成鳳凰了呢?


    這是不肯被二穎用小麻雀形容。


    卻仍舊是輕輕的拍了二穎一記馬屁。


    二穎更爽了,意得誌滿的答道:“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


    你要早服我的話,以咱的交情今兒哪裏用得著對我行禮?


    正說著話呢,突然見中官率數十騎虎賁過來了。


    宣詔說陛下要召見皇甫嵩。


    二穎覺得自己還沒爽完呢,你特喵什麽玩意兒就要從我手裏搶人?


    但他隻要不造反,這種宦官帶著虎賁來宣詔的旨意就不可能當麵違抗。


    所以眼睜睜看著皇甫嵩剛在自己麵前服了個軟,就被虎賁騎和宦官帶進皇宮了。


    卻並沒有見到庚哥,皇甫嵩隻在南宮中見到了等候在此的盧噴噴。


    這二人可是積年的好友。


    聽盧噴噴解釋皇甫嵩才知道。


    原來是盧噴噴聽說了皇甫嵩被押送京師的消息,擔心他會跟張溫同樣的遭遇,趕緊跑來求見庚哥。


    庚哥躲他都來不及。


    讓人問清楚他找自己什麽事兒,就讓中官帶了呂大憨批手下的虎賁把皇甫嵩撈過來帶給盧噴噴了。


    你要說二穎吧,在皇甫嵩對他服軟那陣兒他其實真的都沒殺心了。


    原本史實中也就是關了皇甫嵩一陣,等皇甫嵩兒子來據理力爭,就把皇甫嵩放出來了。


    但是呢,現在被小皇帝一搶人,二穎反而氣不順了。


    為所欲為慣了,稍微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兒,心裏就特別不舒服。


    他的不舒服還沒結束。


    第二天就聽宮裏頭傳詔,去蹇碩西園軍元帥、上軍校尉之職,任衛尉。


    升呂布為光祿勳,統管虎賁羽林二營,虎賁中郎將還是由他兼著。


    盧噴噴以太傅之職,兼西園軍元帥,皇甫嵩任西園軍上軍校尉。


    都是在庚哥他們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騰挪著,給皇甫嵩騰挪出了一個職位。


    衛尉張溫被殺,蹇碩去職西園軍元帥及上軍校尉,改任九卿之一的衛尉,屬於降職。


    符合宦官們往迴縮的整體表現。


    不當這個衛尉其實衛尉部隊也一直由他轄製著。


    任三公之前荀爽是光祿勳,也屬於雖然是頂頭上司,但羽林虎賁他一個都指揮不動的空頭職銜。


    這會兒他都當司空了,空出來的職位小皇帝要提拔一下自己並非宦官的親隨也無可厚非。


    張讓已經縮迴去了,這會兒二穎以相國之位錄尚書事。


    那盧植這個太傅就有點空懸。


    他畢竟是皇帝的老師,讓蹇碩讓出來手裏頭的西園軍元帥之職給他兼著,算是一個彌補。


    你董二穎調皇甫嵩迴來當城門校尉的,我給他平遷一個校尉的職位不過分吧?


    既然都是校尉,不如到我的西園軍裏頭來當上軍校尉。


    沒有人會想到,這番一連串的操作,卻是蹇碩自己提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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