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又不是來法庭辯論的,怎麽可能隨身帶著證據?


    再說他為人粗略,有武勇,擅騎射,也有野心。


    但嘴炮卻不是他的長項。


    因此隻能梗著脖子道:


    “諸宦之惡,罄竹難書,此事天下皆知,又何須實證?”


    庚哥冷笑一聲:


    “既罄竹難書,丁並州為何又拿不出實證?”


    “天下皆知,天下人如何得知?”


    “昔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周公之惡,王莽之善亦為天下知也。”


    “丁建陽汝莫非是想僅憑流言,便要朕盡誅諸宦?”


    不等丁原答話,庚哥馬上又道:


    “假言可欺天下之事,當下便不是麽?”


    “朕嚐言何進謀逆之事,從逆者皆為其權勢所迫,盡皆不究。”


    “眾將士所知為何?”


    “朕嚐言圍宮之逆隻誅首惡,餘者若不執迷,亦可不究。”


    “眾將士所知又為何?”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即便有知道內情的小校們出來彈壓,卻也禁不住軍士聒噪。


    丁原腦中一片茫然,心說你特喵的什麽時候說過,又是跟誰說的?


    不是大將軍一被殺兩邊兒就撕巴起來了麽,咱們也沒互飆過垃圾話啊。


    蹇碩所料不差,袁術的確是用宦官們會追究何進部下的從逆之罪來忽悠的這幫軍士。


    他讓庚哥當眾說的這番話,也的確戳到了叛軍的肺管子。


    然而時間都已經兩天多了。


    初始之時事發突然,也有亂軍闖入宮中,搶掠得了一些金珠寶貝。


    其餘軍士正眼紅著呢。


    一些基層軍官骨幹,也早已經被後頭隱藏的大佬們或用金珠或許諾前程收買。


    指望聽到這些話之後,占據優勢的叛軍就此退去,也不現實。


    膽小怕事的逃兵倒是少不了會出現一些。


    這就是蹇碩的目的了。


    但蹇碩也沒想到,庚哥會把這些夾雜在跟丁原的嘴炮裏頭說出來。


    庚哥的確之前沒說過這些話,這是蹇碩才告訴他的招兒。


    可誰叫他是皇帝呢?金口玉言,但凡是他說的話,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身份擱在這兒,丘八們對他的話,總比上頭那群未必做得了主的將官們要天然更信任一些。


    一見形勢大壞,丁原心頭更急。


    他腦袋拚命的轉啊轉,終於讓他靈光一動,想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隻聽丁原嘶聲大叫:


    “諸宦汙何遂高大將軍謀反,又可有實證?”


    “若無實證,彼輩擅殺外戚大臣,可為死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小皇帝問他要實證,他就也問小皇帝要實證。


    大家都沒實證,那自然是誰拳頭大誰有理。


    庚哥一聽他這話,卻又是冷笑一聲:


    “朕皇祖母先孝仁皇後撤簾後,被鴆殺於驛館,可為實證?”


    “擅殺驃騎將軍董重,可為實證?”


    “先孝仁皇後大喪之時,稱病不出,可為實證?”


    其實這話他不應該說。


    因為靈帝親媽他這輩子的親奶奶孝仁皇後董太後一家出事兒,純屬是董氏與何氏兩家外戚爭權落敗的必然下場。


    他親媽也涉及當中。


    但他這麽說,就是公開撇清他親媽,把鍋全推到何進身上,所以也不能說有錯。


    庚哥緊接著又問道:


    “其私詔汝等帶兵進京,可為謀逆實證?”


    “若這等實證尚不足,你可要觀竇憲、梁翼、竇武輩謀逆實證?”


    “抑或說,王莽於汝心中亦為良臣。”


    “汝是否尚要入宗廟責問先光武皇帝,可有其謀逆實證?”


    他這話一出,丁原就知道自己走了步臭棋。


    小皇帝殺外戚,需要實證麽?


    你把持朝政不讓小皇帝親政,這就是最大的實證。


    竇憲梁翼和竇武,都是東漢曆代的外戚,也都被砍了,成為小皇帝親政路上的墊腳石。


    其中竇武在士大夫們看來挺冤的,他還來不及擅權太久就因為想殺宦官被宦官們砍了。


    但砍完他宦官們的確也讓靈帝宏陛下親政了。


    小皇帝要親政,就得砍掉外戚,砍外戚的過程中,宦官們還一向是主力。


    既然被砍了,那這些外戚不謀逆也是謀逆,更別說前頭還有個真實謀過逆篡過位的外戚王莽。


    不等丁原反應過來,庚哥繼續冷笑著說道:


    “究何進謀逆之罪,本為朕與太後親自主持。”


    “汝等事事攀扯諸宦,朕亦知汝輩心腸。”


    “禁中諸宦,皆朕之家奴,為朕之鷹犬爪牙。”


    “汝輩便是想斬盡朕之鷹犬,斷盡朕之爪牙。”


    “然後囚朕於深宮,假朕之名以令天下。”


    他這話雖然是後頭實際發生的史實,這會兒公開說卻有些誅心了。


    聽得丁原汗流浹背,連忙滾鞍下馬,跪伏於地麵泣淚曰:


    “微臣萬死不敢如此。”


    “天下忠義之士何其之多,何人不足以為陛下之肱骨?”


    “何須陛下以彼輩豎閹為倚重,以天下飼鷹犬,用萬民試爪牙?”


    “還請陛下盡誅諸宦,還宇內清明,令天下歸心。”


    他這一番話,卻再未帶動起身後兵卒的同聲齊唿與共鳴。


    宦官們沒說要殺光他們,他們自然也對殺宦官沒那麽強的執念了。


    雖然對宮內的財寶女人還是很有些向往的,但當著皇帝的麵再理直氣壯的去叫喊,他們也有些不敢。


    說宦官們酷烈,可有卵子的士紳官吏老爺們,也未見得不酷烈。


    多大的仇,值得他們拿命去拚?


    庚哥漠然掃了一眼跪在地上使勁兒拿腦袋磕地的丁原。


    他一伸手,指向朱雀闕前的諸多兵卒:


    “朕爪牙尚在,稍逆汝等之意,汝等便提兵來攻。”


    “這便是汝口中的忠義之士?”


    “待朕爪牙盡去,便可天下歸心?”


    “汝真當朕年幼可欺否?”


    “嗬!”


    “tui”


    這一番話,語帶嘲諷,很有些尖酸刻薄。


    再加他一口唾沫吐下宮牆。


    聽得丁原一口氣憋在心裏,幾欲吐血。


    他辯無可辯,覺得急怒攻心,知再行跪拜也是無益,不由跳將起來,戈指指向闕上城牆,怒道:“昏君,昏君……”


    庚哥再度漠然瞥了他一眼,冷聲道:


    “當麵辱君,若天下真有忠義之士,當替朕誅此狂悖之徒!”


    蹇碩聞言,精神一振。


    此時闕下已亂作一片,諸多小校將佐均在彈壓軍士,倒是無人有暇他顧,再來圖謀庚哥了。


    他一把丟開手中盾牌,搶過一隻黃肩弩,便欲待射殺丁原,去做那忠義之士。


    要知道他卵蛋雖然沒有,卻自負忠義之心不弱於任何人。


    然在此時,突聞響雷般的一聲怒喝:“忠義之士在此!”


    正是那呂布。


    隻見他雙目怒瞪,策馬前衝,隻是一揮畫戟,便將那茫然看向他的丁原從頸項間斬作兩段。


    戟尖微挑,那顆六陽魁首便被挑到飛起,被呂布一把抓入掌中。


    此時馬速方才完全展開,呂布縱馬衝向朱雀闕前,疾唿:


    “快開宮門,布來投陛下!”


    庚哥大喜。


    他方才就是看清了丁原側麵,那呂布麵色陰晴不定,瞥向丁原的眼神已露殺意。


    因此才嚷嚷那一句話的。


    蹇碩想搶那金口玉言忠義之士的褒獎,卻是自作多情了。


    隻聽庚哥急聲道:“快與呂將軍開門。”


    他心中興奮至極,便欲奔去宮門前相迎。


    走出幾步卻又頓住,招手喚來一名小內侍,與他耳語幾句,便負手立於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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