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不愧是聞達於天下的能臣,思維敏捷,胸有溝壑,為熊橫分析起天下大勢來,那是頭頭是道的。


    不錯!


    垂沙之戰後,楚國的國力已經是一落千丈。


    不僅是南郡、南陽郡、九夷郡、巫郡、黔中郡的淪喪,還有數十萬士卒的折損,至少在幾十年之內,哪怕楚國再如何韜光養晦,勵精圖治,都無法恢複元氣的。


    楚國,儼然淪為了次一等的國家,如韓、趙、魏一般,的確還是萬乘之國,但終究已經跌落了霸主大國的神壇。


    當此時,天下的格局再一次出現了變化。


    原本秦、楚、齊三大霸主國鼎足而立的局麵,隨著楚國的沒落,成為了秦齊兩強並立的格局!


    秦國要雄於天下,則必弱齊國,齊國要雄於天下,則必弱秦國!


    楚國現在是夾縫求生,要選擇跟韓魏一般站隊!


    選擇一個對的老大是很重要的。


    秦國做事不地道,時常坑害楚國,秦王蕩更是卑鄙無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架不住秦楚兩國之間源遠流長,已經是十多代的姻親之國啊!


    比起趁火打劫的齊國,屈原還是更偏向於秦國的。


    至少秦國自始至終都沒有做出過坑害小弟的事情……


    熊橫也覺得屈原說的有道理,於是道:“屈原,那依你看,寡人應當如何做?向秦國求援嗎?”


    “不必。”


    屈原搖搖頭道:“大王,秦齊兩國並不接壤,而且這迢迢千裏的,讓秦軍直接出兵顯然不大可能。”


    “所以,臣以為大王應該將此事知會秦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相信秦王一定能理解大王你的良苦用心,理解楚國的難處的。”


    “善!”


    熊橫也覺得這事兒不錯。


    “那寡人該如何跟呂禮說呢?”


    聞言,屈原沉吟了一聲,說道:“大王完全可以嚴詞拒絕齊國的無理要求。隻說淮泗之地,楚國已經暫借於秦國,齊王若要取淮泗之地,請過問秦王的意見。”


    “好!好!”


    熊橫終於是兩眼放光,哈哈大笑起來。


    昭魚亦是含笑道:“三閭大夫不愧是股肱之臣,這等妙計居然都被你想到了。隻是,有件事不得不防啊。”


    “何事?”


    “若秦王借著這事兒的由頭,逼迫我楚國索要淮泗之地,則當何如?”


    屈原搖了搖頭,說道:“不會的。有時候秦王雖然無恥,但還不至於強占自己不應該得到的城池土地。再者說,淮泗之地遠離於秦國本土,秦國要之何用?”


    聽到這話,熊橫與昭魚都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的確,秦國的關中距離淮泗之地有數千裏之遠,中間還隔著三晉,這鞭長莫及的,秦國即便要吃下淮泗之地,也要掂量一下能不能站得住腳!


    饒是如此,昭魚還是十分謹慎的問道:“三閭大夫,以秦王的貪婪,不會因此事向我楚國索要利益吧?”


    “若不至於出兵,則秦王定當不會索要好處的。臣自薦出使鹹陽,請大王應允。”


    “好!”


    屈原跟秦王蕩多少有些交情,這或多或少能讓秦王蕩看在屈原的麵子上,不至於剝削楚國太狠……


    此時,迴到鹹陽的秦王蕩這才得知了老楚王熊槐已經薨逝的消息。


    秦王蕩的心裏是五味雜陳的。


    對於楚懷王,他談不上多欽佩,也不至於多忌憚。


    對於秦王蕩而言,楚懷王是一個“絕佳”的對手,不時的能坑一把,從中牟利。


    但是,不管怎麽說,楚懷王都是他的嶽父,又曾經是楚國的國君,所以秦王蕩必須要派人去吊唁的。


    終楚懷王的一生,是讓人唏噓不已的。


    早期,楚懷王任用昭陽、靳尚、上官大夫、昭睢、莊蹻、唐昧、屈原、昭滑、陳軫、蘇代、田忌、公孫衍等人,楚國一度人才濟濟,國勢大盛。


    楚懷王和屈原積極變法,恢複了楚悼王、吳起時期的許多法令,調整楚國矛盾重重的各種利益集團的力量對比,抑製楚國的貴族集團,改革觸動了權貴階層的利益,遭到了他們的抵抗,改革失敗。


    楚懷王又曾被山東六國推為縱約長,又乘越內亂,攻滅越國,設郡江東,但中後期他誤信秦說客張儀,毀壞齊、楚聯盟,先後敗於秦、齊,失去漢中等地。


    隻是在位時誤用佞臣子椒、子蘭、靳尚、上官大夫,寵愛夫人鄭袖,排斥左徒屈原,致使國事日非。


    而楚國開始學習中原禮樂文明,到楚懷王這一代,貴族禮樂文明深入骨髓。


    楚國憑借踐踏禮樂文明而強大,最後也因背離禮樂文明而被曆史拋棄!


    他用自己的生命為背叛禮樂文明而殉葬,貪圖秦國的割地利益斷絕了與齊國的盟約,本身就是對禮樂文明的褻瀆與背離。


    事實證明,在殘酷的戰國晚期,任何一點天真和單純都是無法承受的奢侈。


    隻有鐵一般冷酷堅硬的實用主義之花,才能在這個高冷的季節怒放!


    楚國國家富裕,他本人亦願圖強,因此,此階段是一幕喜劇。


    然而,自公元前312年起,楚國在丹陽、藍田兩次大的戰役中敗北,楚國由盛轉衰,懷王的喜劇瞬間成了悲劇。


    悲劇的產生和延續,與楚懷王對大勢認識不清、用人不當、個人情緒智力不高有關,同時也與楚國本身權力和人才製度的弊端、楚臣們的腐化有關。


    楚懷王生前身後的悲喜劇,反映了楚懷王本人的複雜性。


    楚懷王執政之初心願圖強,初衷值得肯定;但楚國的由盛轉衰,有他個人方麵的原因;他又忠於社稷,表現出高度的晚節,必然能贏得了後人的尊敬。


    所以說,熊槐死後被諡號為“懷”,不是沒有道理的。


    在派人前往郢都吊唁楚懷王的同時,秦王蕩又跟樗裏疾、彌子夏等一眾大臣商議起來。


    所議論者,莫不是關於楚軍降卒的事情。


    楚軍的降卒整整有二十五萬,數量十分的龐大,所以秦國必須要妥善安置才行。


    對此,秦王蕩要求將這二十多萬的楚軍降卒全部打散,充當勞役三年。


    他們或前往蜀郡修建都江堰,或在秦國各地修建馳道、直道,以及秦王蕩自己的陵墓。


    秦國各方麵的建設,其實都離不開大量的人力。


    而三年過後,這些降卒就能獲得土地、宅屋、農具等所需物品,以便於他們能依靠自己的雙手在秦國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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