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海盜之後,楊樂在杭州呆了五天,便啟程趕往南京。在這五天的時間裏,江南的三司官員和蘇杭兩地的知府、以及名士豪紳這幾日絡繹不絕,前來叩見皇上、慰問官兵、一時旌表如雲。這可是沿海江浙一帶打擊倭寇最精彩漂亮的一仗,俘虜倭寇六百餘人,這種戰果令四方衛所刮目相看,飽受海盜騷擾之苦的百姓和富商們揚眉吐氣。


    張清遠手下的那些鹽兵已得了布政使、指揮使司衙門的搞賞,這些前來探望的鹽商們家財萬貫,出手闊綽,饋贈萬兩紋銀,楊樂分文不取,張清遠又不敢貪墨了去,所以每個官兵都分了不少銀子。


    那些衛所官兵平時見倭寇一來,立刻變成慫包,沒少被當地的百姓唾罵。這時卻成了百姓眼中的英雄。走到哪兒隻要一說是剿滅倭寇的官兵,百姓都肅然起敬,哪怕到餐館兒吃頓飲,老板都不肯取錢,這情景看在那些沒有參戰的衛軍官兵眼中,真是又慚又愧,深受刺激。他們恨不得倭寇再來一次,以便有機會讓百姓們知道,他們也是男人,也是不怕死的爺們!


    布使政已著人將捷報傳送京城乃至全國,這一戰雖然是一場小戰役,但它有更深遠的意義。它向全世界鄭重宣告:大明王朝已經崛起,敢犯我大明者,雖遠必誅!


    直到第五日,楊樂準備了二十輛大車,三艘巨船,押送倭寇俘虜去往南京。


    楊樂把處決倭寇的任務全權交給了王洋負責,他不希望看到那種血腥的殺戮場麵,雖然被殺的是日本人,但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落忍,畢竟那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王猛行刑之前,將稅監太監謝文舉給供了出來。與此同時,原杭州知府謝來財也供了三大太監這些年貪墨的稅銀,共計三百萬兩之多。有了他們的口供,楊樂決定去河南洛陽進行收網。


    與此同時,第二次變法的條令繼續推出,因為第一次變法,百姓們確確實實嚐到了實惠,所以這一次十分踴躍擁戴變法。如今,變法正在最要害的半坡上爬,楊樂已經隱隱成為朝臣中的一個孤島,連崇禎自己也感到了世族元老對他的疏遠冷漠。原先的故舊權臣幾乎全都在變法中受到了打擊或損害,各地藩王也在變法中經受了很大的利益損害——顯赫地位降低、世襲特權被剝奪、附屬隸農脫籍成為自由農民、私家武裝被取締,徹底成了與庶民家族同等地位的尋常家族。


    當此之時,如果變法本身出現混亂、意外或那怕是某些方麵的失敗,都會引起這些勢力的合流反對,大明必然會出現混亂動蕩乃至政變,崇禎和楊樂也會一起葬身在複辟勢力的憤怒複仇之中,到那個時侯,變法在大明將象是一陣狂風吹過一樣,然後悄然離去。


    要避免這樣的結局,就要確保第二次變法的順利進行,確保楊樂和他的變法班底穩如泰山。要做到這一點,崇禎與楊樂的君臣必須合力。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軍權。所以,崇禎親自給孫承宗寫了一封密信,告訴他,宮裏的局勢不能有任何動蕩,凡是敢有叛亂之心的將領,不必匯報,可先斬後奏!


    皇上此舉,是將生殺大權的尚方寶劍交給了孫承宗,一舉廓清了彌漫在朝野中變法將要複辟的陰霾!農民們奔走相告,不再擔心變法再變迴去,陰氣沉沉的世族們則大大泄氣,不得不開始慢慢地向楊樂的變法勢力靠攏了。


    處決倭寇立威,以及尚方寶劍的給予,當這兩個消息震蕩大明朝野時,蝸居在書房裏的溫體仁一動不動,就象一條陰鷙的毒蛇。


    孤獨無形的密謀,一舉將藩王和三大稅監公公從變法勢力中分離出來,給楊樂樹立了這幾個異常頑強的敵人!這正是他的陰謀傑作。可是,他還沒有暗自高興幾天,局勢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倭寇迅速被剿滅,擁戴福王的那些將領全部被抓,從內心講,溫體仁對楊樂這種隻知做事而不知做人的少年並不感到畏懼,這樣的人倒台很容易。


    但是,溫體仁對崇禎的權術謀略卻感到莫名其妙的畏懼,這個與楊樂同樣年輕的國君,簡直是天生的權謀奇才!他那不露痕跡的權謀動作,每次都擊到了朝局的要害,似乎誰也沒覺得針對自己,卻結結實實的震懾著每一個或明或暗的對手。記得當初,崇禎剛剛上任三個月,便以雷霆之勢扳倒了魏忠賢,他不認為他要比魏公公的權力大。崇禎天生就是一個罕見的明君,楊樂天生就是一個罕見的強臣,如今這倆人緊緊攜手結為一體,難道他注定要無聲無息的老死不成?


    “大人,周大人前來探望您了。我說您身體不適,他堅執求見。”管家輕聲稟報。


    “讓他進來吧。”周廷儒畢竟是自己踏進官場的領路人,溫體仁不能不見。


    周廷儒黑著臉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悶聲悶氣地說道:“如今,江南的三位稅監公公恐怕已是性命不保,而楊樂的名聲卻是水漲船高,一家獨大,我們還一直和他不對付,等他迴京以後,恐怕就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了!”


    溫體仁絲毫沒有驚訝,歎息一聲,道:“說的是啊,周大人準備怎樣做呢?”


    “大不了先請罪,然後辭官迴鄉唄。”周廷儒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三位公公把他挑撥的事情供出來,皇上必然會大發雷霆,別說是內閣首輔,性命恐怕也不保了。為今之計,就是率先請罪辭官。


    “周大人,不可啊,萬萬不可啊!你這是自亂陣腳啊。”溫體仁搖頭說道。


    周廷儒眼光一閃,問道:“此話怎講?”


    溫體仁的聲音一字一板,鄭重說道:“楊樂現在正在全國連根折騰,舉國無淨土,庶人之身還鄉,即刻編入戶籍,躬耕參戰,躲無可躲,藏無可藏。我們沒了官兒,他肯定會落井下石,豈有我們的容身之地?新法不二出,拒絕農戰者皆為抗法,他動動口就能將你置於死地。你身為貴胄,縱然忍得與賤民為伍,能保定自己永不犯法?屆時,卻何人來救你?”


    周廷儒被嚇出一頭冷汗,惶恐道:“哪,逃亡如何?”


    “逃?出逃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能舉族逃走麽?還有,怎麽逃?國安局、東廠、錦衣衛,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我們嗎?”


    周廷儒沉默半會兒,忿忿道:“難道讓他悶死不成?”


    溫體仁一陣沉默,最後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倚身書案,悠悠說道:說道:“變法大勢,已難扭轉,楊樂和皇上君臣一體,其誌難奪。我等惟有靜觀其變了。也許,上天會給我等一個機會。記住了,隻要不違法,楊樂就不會輕易動我們,因為他凡事講求一個證據!他是強法明理,唯法是從的那種人。颶風摧木,伏草惟存。這才是我們現在的最佳選擇啊。”


    “溫大人是說,利用此人的弱點,長期蟄居偃伏?”


    溫體仁閉著眼睛點點頭。


    “這,能有把握麽?”周廷儒擔憂說道。


    溫體仁冷冷一笑,輕蔑的拉長聲調,“迴去好生想想吧,那個越王勾踐是如何做的?但有命在,焉有不變的世事?楊樂變法,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是有一天,咱們抓住了他一點兒小尾巴,這些人便會不約而同地跳出來,踩上兩腳,到那個時候,就算有皇上給他撐腰,楊樂也會死無葬身之地!在曆史上,變法的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周廷儒若有所悟,點點頭,將心中的那份不安強壓了下去。而溫體仁則是將眼中的陰冷藏了起來,其實在他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另外一個計謀,他微微一笑,忽然覺得內閣首輔的位子已經離他不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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