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看守弟子啊了一聲,道:“我和小詩急著逃命,把她忘在宮裏了。”馬恆之道:“她人呢?”那女弟子指著後方燃燒的湘漓宮,道:“在主殿東麵的小室裏......”還沒說完,便被馬恆之扛向肩頭。


    馬恆之跨上座馬,將那女弟子放在鞍前,道:“給我指路!”餘女見他蠻橫無理,又驚又怒,卻不及勸阻,已由他馳往火場。菊清忙打圓場,道:“恆......馬相公武功絕頂,保管那位姊姊太平無事。”


    許清濁閉目養傷,隱約聽得幾聲女子慘叫,轉眼一望,變色道:“不好,那些官兵雖不堪一擊,藏在其中的邪徒,個個是武學好手,湘漓宮尋常弟子未必能敵!”


    風倦月見他掙起身子,似又準備殺迴敵陣,道:“你和你娘歇著,讓我去!”卓香茗搖頭道:“我是宮主,不能藏在後麵。”轉身對米香芝道:“米師姊,我的孩子交給你了。”


    米香芝立在一旁,身邊三個妙應房弟子,合抱那“靈芝鬥太歲”。她們冒死帶出這株至寶,自要好生看管,免得在戰火中受損。米香芝一掃膽怯,躬身道:“宮主且去殺敵,後方由我照看。”


    卓香茗輕輕頷首,快步而前,風倦月、三芳相隨在後,頃刻殺入戰團,不去管抱頭鼠竄的官兵,隻朝丹教高手攻去。她們幾人的武功,與缺乏實戰曆練的湘漓宮弟子天壤之別,雖然人少,漸漸扭轉局勢。


    風倦月將“天石勁”運滿,見敵便抓,鮮有能抵擋者,更給她反手甩進人堆,立時擊倒一片。三芳論單打獨鬥,並不比邪教的堂主、壇主高明太多,可結成“三芳劍陣”,圍殺強敵,也如摧枯拉朽一般。


    卓香茗身為宮主,掌握不少秘傳武功,手段又與齊香綰、年香玉等高手不同。但見她每每出擊,都以左手捏碎“相思淚”,化作晶霧,維係不散,右手在霧中或拍或拈,晶氣聚點成線,四處射向敵人。


    她周身晶霧縈繞,血水難觸其身,顯得一塵不染,如此緩步陣中,柔荑輕揮,彈出晶氣,看似輕飄飄的,其上實則附有極強內勁,輕而易舉,便將對手打翻在地。有的煙氣凝如利箭,飛快射出,甚至能洞穿肉身。


    她一生鮮與人動手過招,可獲取槍王大半內力,又學會湘漓宮曆代絕學,武功想不高都難。何況經年壓製“陰符勁”,控勁之術出神入化,種種玄妙功法,對她來說,都可隨心所欲,運用至爐火純青。


    曆代宮主,大多功力不濟,隻學得皮相,絕難發揮全威。其中許多功夫,除卻湘漓宮的祖師外,無人練成。卓香茗單論武功,卻已和祖師並無差距,隱約還要超過。


    風倦月本想她是情郎之母,打算暗暗相護,哪知她武功猶勝自己,安心之餘,驚歎不已。二女並行,一個身手奇幻,恍如施展仙術;另一個仗著內力,隻管胡抓蠻打。卻是異曲同工,所到之處,群敵皆倒。


    在卓香茗帶領下,眾女氣勢如虹,直穿中陣,敵人所剩不多。齊香綰見後陣潰散奔逃,喝道:“惡賊休逃!”一湧而上,追到峽穀盡頭,但見兩壁垂直,許多敵人一拐彎,就沒了影子。


    眾女怒氣衝衝,跟著轉過山壁,忽然一呆,都僵直在原地。一挺黑黢黢的大炮立在道中,炮身粗長,架於鐵座上,炮口正對準了她們。旁邊聚著七八個官兵沒逃,田爾耕、許顯純兩個錦衣衛亦在內。


    這二人頗有心機,燒林進攻之前,在此處埋伏了一挺紅夷大炮,專防敵人反撲,用以斷後。紅夷大炮威力巨大,一炮當關,敵人照麵之時,相隔不過十來步,管他千軍萬馬,也得粉身碎骨。


    田爾耕守株待兔,眼見對方中計,不欲耽誤,喝道:“開炮!”身邊親兵點燃引線。眾女一時發怵,來不及反應。風倦月暗想:“絕不能讓藏羚兒的娘出事!”衝出幾步,張開雙臂,攔在卓香茗等人麵前。


    她自知血肉之軀,難當炮擊,可依然奢盼能稍作阻攔,好叫餘者有暇撲倒躲閃。耳邊傳來轟鳴,她咬牙瞪著火炮來向,便要舍身就義,頭頂忽蓋陰雲,一大塊巨石落地,砸在幾步前的土裏,又有一人跟著躍下。


    砰的一聲,那巨石四分五裂,化作十幾小塊,衝向四麵八方。那人舉手抬足,瞬間擊出七八招,將那些石塊紛紛打偏。附近的山壁、土地悶響不絕,都被嵌入石塊,有的還冒著青煙。


    眾女死裏逃生,如在夢裏,風倦月一呆過後,難以置信,叫道:“大犛牛!”那人的背影再熟悉不過了,更見他甩了甩手掌,罵道:“好大力道,老子手都快脫臼了!”


    他迴過了頭,笑道:“月娃,你咋打扮得跟漢人一樣了?我差點沒認出來。”果然是雲剛,仍是一身寬袍,披頭散發,像個不修邊幅的狂漢。風倦月道:“總比你不倫不類的好!”不等他迴話,猛地撲進他懷裏。


    雲剛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才一年不見,就跟老子撒起嬌了麽?”火器之威,令人本能畏懼,風倦月也不例外,雖然迎麵阻擋,心裏害怕得很。她逃得性命,還沒緩過驚恐,直抱著雲剛不鬆手。


    卓香茗、齊香綰親眼看見雲剛拋下巨石,擋住炮火,又以一人之力,將炸開的碎石盡數擊往別處,不使她們受傷。均感此人神通非凡,驚訝過後,都上前施禮,請教高姓大名。


    雲剛放開徒弟,笑道:“不必客氣,我叫雲剛。”轉了身子,一腳踢開亂石,見田爾耕、許顯純等人要跑,大喝:“抓住他們!”峽穀拐角之處,湧出許多人影,狹路相逢,立將殘兵敗將去路堵死。


    風倦月發現來者均為武林同盟中人,盧象升、劉香、水秋,以及天山派的沈素衣,豫西十九寨的武焱、仇碩都在其中。目光稍移,吃了一驚,叫道:“毒靈子!”一個黑衣少女伏在水秋肩頭,昏迷不醒,正是毒靈子。


    她一腔疑惑,指著毒靈子問道:“大犛牛,怎麽迴事?”雲剛道:“嘿,老子偶然見到這小妮子,鬼鬼祟祟跟蹤他們,意欲下毒害人。瞧她毒術厲害,便出手製服了她。”風倦月仍是迷惑。


    官兵和丹教好手絕望之極,不再反抗,讓盧象升等人綁了,連著那挺紅夷大炮都押送過來。一個中年大漢抱拳道:“拳神前輩,敵人俱已拿獲,還請您吩咐。”雲剛擺手道:“我又不是你們盟主,叫我吩咐什麽?”


    雲剛現身降服毒靈子,因而與群雄相認。他雖沒加入同盟,可拳神二字,威震武林。眾人崇敬之極,殷勤求他留下,指導行事。雲剛推辭不得,隻好與他們同路。後者對他言聽計從,倒成他屬下一般了。


    盧象升瞧風倦月望來,目含詢問之意,解釋道:“兩位盟主接到密報,稱丹教餘孽串通官府,圖謀攻打湘漓宮,便派咱們趕來支援。消息太急,倉促之間,人手不齊,各路都隻派了部分人,匯成一路。”


    卓香茗聽明他們來意,忙率眾女答謝。齊香綰歎道:“可惜各位來遲一步......哎,宮主,咱們迴去看看吧。”此役她們化險為夷,扭敗為勝,奈何湘漓宮已被炮火轟打,化作一片火海。


    一行人轉過山壁,迴到峽口,眼前橫屍數百,血流成溪,不少火焰未熄,濃煙猶升。狄香澄正在命人清掃戰場,俘虜活人。米香芝和幾個弟子,則牢牢護著許清濁和“靈芝鬥太歲”。


    不遠處還有幾人,當中一個是馬恆之。他背倚馬腹而坐,正摟著毒娘子說話。後者遍體燒傷,形容淒慘,奄奄一息。旁邊站著三兩名女弟子,低頭垂淚,似替二人傷心。


    毒娘子被刀魁救出時,幾乎停了唿吸。米香芝喂她服下靈丹,也隻令她迴光返照,吊著一口氣。她因此恢複神智,躺在情郎懷裏,苦笑道:“恆之,你別難過。我本難逃一死,死前還能見你為我拚命,我已心滿意足。”


    馬恆之抹淚道:“媚血,你不會死的,我叫她們想法子救你。”毒娘子道:“容貌盡毀,武功全廢,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反會被你討厭。”馬恆之默然不語,毒娘子道:“隻盼你不怨我,囚禁你那麽多年......”


    馬恆之道:“我本來就不怨你。”毒娘子喃喃地道:“你是世間最不羈的奇男子,不該被任何人束縛......若非師尊授意,我永遠也不會起那份心思,將你困在綠林......”


    馬恆之聽不清她的話,忙問:“你說什麽?”毒娘子道:“是我害了你,若我沒奪走你內力,你是不會輸給劍仙的......是啊,獨一無二的刀魁,怎能屈居於一個小姑娘之下?怎能......”


    馬恆之見她喘息急促,知她不行了,喚道:“媚血!”毒娘子忽道:“恆之,最後吻吻我。”馬恆之點了點頭,俯下麵龐,親上毒娘子嘴唇。忽然,一股旺盛的真氣透過雙唇,衝往他的體內。


    馬恆之待要掙脫,猛見毒娘子眼角盈淚,目光卻透著決然,便不再抗拒,緊閉雙目,與她深吻。許久四唇分離,毒娘子微笑道:“‘情種’中剩餘內力,我還給你了,你、你一定......”


    眾女知她自絕心脈,破了“寄情難返”的鐵則,馬上就要死去,無不替她難過。卓香茗歎道:“萬師妹,你若願意,我們仍當你是湘漓宮弟子。”毒娘子已無力氣說話,隻是微微搖頭。


    忽聽一人怒道:“她是我毒門的大師姊,稀罕與你們為伍麽?”隻見毒靈子跌跌撞撞奔近,推開馬恆之,撲在毒娘子身前,哭喊:“師姊!師姊!”毒娘子輕抬右手,想摸她臉頰,忽地眼前一黑,手臂垂落,沒了動靜。


    原來,風倦月曉得她師姊妹情深,便讓雲剛解了她的昏穴,好叫她們再見一麵。可惜毒靈子方到跟前,毒娘子便即斷氣,話都沒說上一句。毒靈子沒醒一會兒,陡遭喪親之痛,趴在師姊屍身上,又暈了過去。


    眾人為之傷感,就連沈素衣,素與毒娘子為情敵,亦生出惻隱之心。許清濁讓風倦月攙起,望見此幕,心疼無言。隔了許久,他才轉過腦袋,給雲剛請安道:“雲大伯,你終於來中原啦!”


    雲剛奇道:“你是誰?”瞅了兩眼,道:“啊,是你小子!你怎麽穿起女人衣裳了?”他這麽一說,盧象升等人才會過來,紛紛上前道:“是少盟主!”許清濁滿臉通紅,轉身欲跑。


    雲剛揪住他後頸,沒好氣道:“小子,你當初怎麽答允我的?月娃都快讓大炮轟沒了,你倒扮成娘們,躺在這兒睡大覺?”風倦月道:“大犛牛,他不是睡覺,是受了重傷。”


    許清濁一愣,也不逃走了,忙問:“什麽大炮?”雲剛說了。許清濁極是後怕,道:“幸、幸好雲大伯趕來及時!”雲剛笑道:“聽說你當上什麽副盟主了?別有了身份,就沾花惹草,虧待我家徒兒......”


    風倦月惱道:“大犛牛,你又瞎說什麽!”許清濁正要反駁,忽聽有人叫道:“你是何人?來幹什麽?”眾人側目,隻見一個帶著鐵麵具的男人,提著一名女子,徐徐朝眾人走了過來。


    來者竟是封鐵麵,香羅刹被他擒住背心,麵無人色,動彈不得。兩者同為護法,香羅刹在他手中,卻毫無抵抗之力。許清濁方才得其相救,早就滿腹疑團,脫口道:“你不是封鐵麵,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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