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官兵聞令,忙將火炮對準前方,點燃火引,炮火鋪天蓋地,朝著湘漓宮壓落。許清濁驚怒交迸,暴喝:“狗官敢爾!”奮不顧身,蕩開幾人單刀,朝那軍官衝去。


    那軍官聽說妖女大多年輕美貌,原想盡皆俘虜,交上罪首後,其餘的悄悄關押。等調教好了,送到京城孝敬朝廷大員,今後豈不官運亨通?情勢所迫,無法遂願,忽瞧許清濁暴怒,來不及抱憾,趕緊縱馬遠離。


    許清濁追了幾步,一跳而撲,裙擺卻被槍矛絆住,撕裂了半截,人也沒能跳起。兩名丹教壇主見有機可乘,齊聲發吼,揮刀砍下。許清濁肩頭中刀,鮮血直流,反足踢倒二人。


    另有人喝道:“她受傷了!快上呀!”眾人與他交手,內力一出,便即潰敗,隻覺邪乎得很,必是妖術無疑。又聽他吼叫怒罵,口中所出乃男子聲音,更當此女大行妖法,鬼怪上了身。


    丹教好手迷信慣了,均知妖術一遇熱血即破,瞧許清濁受傷流血,個個勇氣大增,高舉兵刃衝上,要將妖女亂刀砍死。許清濁以一敵眾,體能有限,恐嚇大於實招。可敵人都不懼了,他瞬間陷入了苦戰。


    也不知堅持了多久,他已身中數刀,挨的拳腳不計其數。這還是其次,耳畔炮聲轟鳴,但他為群敵包裹,莫說張望一眼,連抬頭都難,不知母親等人安危如何,心裏淌血,猶勝身上流血。


    香羅刹冷眼旁觀,見他腹背受敵,傷痕累累,腳步難以移動,可仍未露出敗象,不由心驚,目光一寒,喝道:“李壇主,熊壇主,韓堂主,瞿堂主,速速出手!”便有四人嘿嘿怪笑,撲向許清濁。


    許清濁鮮血迷眼,聽聲辯位,稍動拳掌,砰砰砰砰四聲,將四人打退。便要轉頭對付餘者,哪知手足一緊,被人抱住。仍是這四人,明明要害被擊,竟不知疼痛一般,牢牢抱著他四肢。


    許清濁強行睜開右眼,看到四人麵上盡是癡態,翻眼吐舌,嘴角淫笑,在模糊的血光中更顯妖異。香羅刹嘻嘻笑道:“卓宮主,失禮了,竟讓你為這四個好色之徒拿住。”


    這四名男子,實是她以明香、暗香控製的心腹,長期為迷香所擾,神智扭曲,一聽她的號令,不知恐懼疼痛。許清濁沒有料到,中招被困,忙催使“清濁勁”,震脫四人關節。


    哪知四人手臂都變了形,還是緊箍不放。香羅刹一聲輕笑,紅影晃動,玉手張開,一式“紅粉骷髏爪”,匯集陰毒內力,往許清濁胸口抓去。許清濁無法動彈,又因炮聲心慌,乍要凝氣硬接,也慢了一拍。


    隻道受傷在所難免,從旁伸出一掌,握住香羅刹的手腕。她側目一望,阻止自己的竟是封鐵麵,一副麵具,盡顯冷冰,看不到後麵的神情。香羅刹大駭道:“封大哥!”慌忙使勁,掙脫束縛。


    她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不敢多留,轉身逃入人群。封鐵麵暫不理她,掰開了抱在許清濁胳臂上的二人,朝地麵一扔。他衝許清濁點了點頭,即追往香羅刹的方向。


    南護法做出叛變之舉,周圍的丹教邪徒都傻了眼。許清濁趁機踢開抱腿的二人,伸袖抹掉眼邊鮮血,不等群敵反應,三拳兩腳撂倒數人,撕開一個口子,拔地而起,向那軍官抓到。


    那軍官武藝尋常,腰刀還沒拔出,便讓他騎在身後,掐住後頸,登時麵如土色。許清濁怒道:“快命停火!”那軍官道:“是,是......”疾揮令旗,火炮手便都停下了。


    許清濁舉目一望,峽穀之內已淪為火海,靠前的取水樓早成火柱,不少著火物墜落水池,蒸汽不斷冒出。許清濁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忽覺穀口人影稀少,心跳如鼓:“她們都被大炮打中了麽?”


    定睛再看,地上或有彈坑,並無屍體,勺狀的山壁後方,依稀能見一些人影。方知她們依言躲起,避讓炮火。似還有數人在湘漓宮和凹壁之間來來迴迴,不知是剛從宮裏疏散而出,還是返迴搶救物資。


    許清濁稍覺寬慰,暗想:“方才炮聲撼天,不知開了多少炮,縱有規避,不免仍存死傷。哎,宮殿毀滅,無法挽迴,人命要緊,決不可再遭炮火蹂躪。”寒聲道:“狗官,速速撤兵!”


    那軍官忙道:“撤,撤,我馬上撤......”扭頭對屬下叫嚷:“所有人轉向,後隊變前隊,往南前進。”他麾下副官和眾官兵待要遵命,猛聽一人道:“錢同知膽小如鼠,助長妖人氣焰,還能再掌軍印麽?”


    又有一人道:“即刻起,革除姓錢的一切職務,所有將士,聽從我二人指揮。”那軍官瞧二人走出,身穿飛魚袍,錦衣衛打扮,急道:“許顯純、田爾耕,你們不過監軍之責,豈敢強奪本官軍權?”


    那軍官乃桂林府轄下,靈渠一帶衛指揮使司的指揮同知,官居從三品,許、田二人不過五品小官。但他素知二人和香羅刹一樣,後台硬朗,平日沒少巴結,哪知他們翻臉不認人,竟要革去自己官職。


    左首那人道:“這次出擊,是奉皇上和魏公公旨意,勢在必得。哪可因為你一人,耽誤大計?”那軍官臉色煞白,道:“許顯純,你、你不顧本官性命了?”破口大罵,叫屬下不準從命。


    右邊的田爾耕見無成效,甚覺不耐,盯住一個副官,道:“下令攻打妖宮。”那副官猶豫不決,許顯純笑道:“乖乖聽話,以後在魏公公麵前替你美言,管教你升官發財,至少做個衛指揮使!”


    那副官咽了口唾沫,連忙點頭。田爾耕喝道:“今日立下大功,無論兵將皆有賞賜!誰敢抗命,重罰不饒!”上至僉事、鎮撫,下至吏目、步卒,哪敢多說一句?火炮手也動了起來。


    許清濁見勢不妙,掐緊錢姓軍官的脖子,喝道:“快叫他們停下來!”那軍官苦笑道:“我、我......”許清濁大惱,將他摔下馬鞍,一拉韁繩,照著田爾耕、許顯純馳去。


    二人甚是狡猾,不等他奔近,退迴人群之中。許多丹教好手迎上,揮刀砍向馬腹。座馬中刀跌倒,許清濁重陷包圍,想抓個管事的挾持,無奈對方存心躲藏,隻剩多名副官,各自指揮,也無法一一擒拿。


    忽聽嬌喝聲不絕,迴頭一望,五顏六色奪目。原來軍中亂權,炮火止息良久,湘漓宮眾女雖不明就裏,卻不願坐以待斃,轉出山壁,展開反擊,此刻已奔過半途,欲與官兵近身相搏。


    許清濁又喜又憂,暗想:“隻消再爭得片刻,令炮火不出,雙方一接,官軍必敗!”當機立斷,不再搜找人質,轉身閃到陣前,搶過一名軍士的火銃,點了火繩,照著火槍隊裏開了一槍。


    眾火槍手忽見身邊土石亂激,直嚇得四處逃竄,哪還有閑心瞄準?許清濁情知有效,又奪一人火銃,反身輕躍,半空中開火,將另一頭聚集的火槍手驚散,打亂其陣型。


    他落在一挺火炮上,運使“陰符槍”,將神力聚於足底,照著炮管一踹,火炮嘭地翻轉過來,對準了後麵密密麻麻的官兵。旁邊的火炮手一呆,忙抖落火把,生怕失手燒著引繩,誤傷同僚。


    火炮並排而置,許清濁連起連落,從一挺火炮跳到另一挺,依樣踢翻炮管。眾官兵耳畔巨響不斷,更是心驚肉跳,眼睜睜瞧著,十幾挺大炮都被轉過了麵來。


    許清濁濫用神力,強則強矣,力道反彈,隻覺右腳腫脹,幾欲炸裂。可顧不得劇痛,餘光一瞥,湘漓宮弟子還有百丈之遙。這一邊,很多的火槍手見她們來勢洶洶,慌忙端起火銃,便要射擊敵人。


    許清濁大吼一聲,單足數縱,落到一個把旗的軍士前,搶過其戰旗,撲進火槍隊中,一通亂掃。他奮力攪動旗杆,耳邊仍傳來了幾聲槍響,不由急怒攻心,腳下一崴,力氣不濟,跌坐在地。


    附近的官兵,與擠到近前的丹教好手,看到這“妖女”終於倒了,各舉兵刃,朝他全身各處斬落。眼見得被亂刀加身,唰的一聲,金鐵亂響,周圍滿是驚唿。許清濁身子一輕,忽被人攔腰抱起。


    隻聽一人笑道:“美人莫慌,我來救你啦!”許清濁一愣,映入眼簾的,竟是馬恆之的臉。側頭瞧去,自己躺在馬鞍上,馬恆之策馬急奔,一手拉韁,一手握著風流刀,馬兒從前排敵人頭頂越過。


    馬恆之俯視他一眼,笑道:“嘖嘖,你便是湘漓宮主了?果然生得花容月貌,可惜臉上血跡太多,瞧不太細致。咦?你與我認識的一人,長得還挺像哩!”許清濁惱道:“刀魁,你來這兒幹嘛?”


    馬恆之大驚,差點摔下馬去,忙坐穩身子,叫道:“還真是你?”一眨眼工夫,兩人一馬,已馳入眾女當中。馬恆之勒停韁繩,氣早有人撲到馬鞍前,將許清濁抱了下來,正是風倦月。她見情郎渾身浴血,衣破鞋落,傷痕遍布,模樣慘兮兮的,不禁泫然欲泣。許清濁忙安慰她道:“別哭,別哭,都是皮肉傷,我沒什麽大礙。”


    言語間,排頭的女弟子已攻入敵陣。家園被毀,她們仇恨正旺,“相思淚”隨袖而出,化作晶霧,迷亂了官兵視線,便趁機奪過兵刃,亂砍一氣。看架勢,倒似一群女修羅,哪個還有淑女氣質?道:“八十老娘倒繃孩兒,居然男女不分,救了個男的!”


    唯剩十來人,連同宮主卓香茗,並不前進,護在許清濁周圍。卓香茗取出一枚丹藥,塞進許清濁嘴裏,柔聲道:“好生歇息,退敵之事交給我們。”許清濁丹藥入腹,暖洋洋的,內傷平複,體力慢慢恢複。


    又聽狄香澄道:“前麵的姊妹,快快讓開!”眾女早有默契,運使身法,左右避讓。軲轆聲響,三架機關大車被人從後推來。車板上立有美女塑像,手按瑤琴,做拉弦之姿,彎月形的刀刃,搭在弦上寒光閃閃。


    狄香澄喝道:“放!”駕車弟子開動機括,刀刃如浪,滿蓄勁力,似無休止般湧向敵陣。許多官兵還沒叫喊,即被斷腰截頭,血肉橫飛。就連錯落其間的丹教好手,也有人躲得慢了,胳臂大腿被切掉。


    這些大車,名為“操琴車”,實是天工弟子將機關弩改成瑤琴的模樣,置於車上,暗藏數以百計的刀刃,借機關連發,亂刃齊飛,眨眼能把敵人絞成肉糜。表麵看來,卻僅是玉女彈琴,美麗優雅。


    此車本造有十餘架,就剩下三架沒被炮火摧毀,讓狄香澄及弟子搶出。此刻反攻,自然物盡其用,狠狠報複敵人。然而場麵太過血腥,不但官兵嚇得屁滾尿流,湘漓宮女許多弟子也花容失色,不敢多瞧。


    片刻刀刃已盡,大明官兵的前陣裏,一大灘血肉鋪在地上,分不清誰是誰了。前陣的幸存者,喪失鬥誌,紛紛轉身,往後逃去,與中陣的友軍推擠踩踏,不少人撞的鼻青臉腫。


    眾女愈發振奮,嬌喝聲中,再次殺入敵群,有的人注重潔淨,怕衣裳被汙血沾染了,一路提著裙擺小跑,其實騰不出手擊敵。然而官兵心神崩潰,哪還能思考?毫無反抗之力,隻顧逃命罷了。


    馬恆之目光在眾女身上移來移去,忽地叫苦不迭,大喊:“喂,怎麽沒看到我娘子?”一女奇道:“你娘子是誰?”許清濁傷情稍好,瞧他焦急難答,便替他迴道:“就是萬香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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