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猶如一朵嬌花一般的容顏一蹙眉,顯得更是可憐兮兮,隻是還未辯解完,整張臉就消失在了黑暗處。


    大殿內香爐青煙嫋嫋,罕見的安神香,大殿高台處有一書案,中央一側的左邊垂簾後有一方矮塌,撐著頭倚靠在塌上的郎君倏地睜開了眼,眼底濃重的墨色還未褪去,冒著紅色的血絲,額角有汗珠滴落。


    眼底驚濤駭浪的情緒翻湧片刻,才盡數散去。


    男人鬆手,從塌上坐起了身,瞧了下外邊的天,已經大亮,近日來的凡間遭妖獸禍亂,事務繁多,他待在大殿批改折子已經幾日有餘,未曾閉眼,最後竟是疲累睡了過去。


    一睡就到這個時候。


    太陽穴處隱隱作痛,作為神許久,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天桁揉著太陽穴,夢境沉於黑暗的最後時刻出現的容顏猶如未散一般,停留在他的腦海深處。


    上一個世界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過了許久,可每一世的記憶卻仍是像曆曆在目一般深刻。


    當初在上一世界的時候,因夢境的原因他恢複所有記憶,急著去將這一喜悅分享給他的女孩兒聽,沒想到在門外聽到了驚人的秘密。


    不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的秘密。


    他竟是書裏的人物,而每一個世界的記憶和經曆卻不過是書本子裏頭的故事,何其可笑。


    起初他對於女孩兒身份的所有猜測和懷疑,在那一刻不但得到了證實,卻是以另外一種方式,一種令他怎麽想都沒想到,猝不及防地懟到了他的麵前。


    思尋起每一個世界的記憶,被人耍弄的惱怒,可悲自己還喜歡上了玩弄自己的命運於鼓掌之中的那人,他憤怒於自己,又不知所措,原本他以為他跟她一定有某種淵源,才會在冥冥之中相遇,又或者,她是為了他而來,總歸是和他有關,他曾為這事竊喜,到頭來一看,她的確是為了他而來,隻不過,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是不同的世界,這一下更遠了。


    他本想辛辛苦苦湊近她所做的努力更遠了。


    憤怒,恐慌,悲哀襲上了心頭,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從心底而起,他甚至來不及多想,直接就拉開了門,與門後的那個人,和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小東西對上。


    他死死盯著麵前的人,赤紅著眼,往前一步,小東西試圖阻擋,被他一揮,消失得毫無蹤跡,他還未多想,盯著眼前的人兒討要解釋,卻不想眼前的人說出口的話磕磕碰碰,還未說完,整個身子就軟了下去,麵前的人恢複成黑貓的模樣,有金色的發光物體從黑貓的身體逸出。


    僅僅是怔愣了一瞬,他就伸手去夠那一抹金色的東西,而就在那時,周遭的環境開始土崩瓦解,整個世界像是碎掉了一般,有東西從他頭頂壓下來,他不管不顧,死死盯著那一抹金色的發著光的像是一個人形的東西,伸手攬住。


    攥進懷裏,仿若是抓到了命運的稻草一般。


    瓦解的世界碎片從他的麵前飄忽而過,內心上的憤怒猶在,但更多的是歸於平靜,當時的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徹底消亡,可他半分都沒有懼怕,因著懷裏的是“她”,好似這一次是真正的她,他篤定。


    在一道金光過去之後,他失去了意識。


    再迴複意識的時候,人站在了一個小客廳模樣的空間裏,他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那沙發上,懷裏的金光不見了,他心底一慌,正要找尋之時,就瞧見了一個人趴在沙發的另外一側,唿吸平穩,似乎在昏迷,姣好的麵龐和他每一世看得都有相似之處。


    他愣怔了一瞬,緩緩伸出手去,觸了觸女孩的臉。


    溫的,不是別人的身體,是她自己,僅僅是她。


    莫大的狂喜壓過了心頭的其他情緒。


    他顫著手想要將人攬進懷裏之時,伸在半空中的手頓住。


    突然想起失去意識之前的事情,世界似乎是碎裂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來到了這個空間裏。


    他站起身,將整個空間看了一遍,很溫馨的布局,看起來像是女孩住的空間,往裏間還有一個臥室,出於禮貌,他並沒有看。


    重新踱迴茶幾前,他這才看到桌麵上的那一台小小的平板電腦,正是他失控推門的那一刹那看到的被女孩兒稱之為“小係統”的小東西手裏的東西。


    一個空間,一個被他在瀕死的時候抓住的她,還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縈繞在他的腦海裏頭的那些還沒有答案。


    冥冥之中仿若有預感一般,他伸手將這台東西拿了起來,一點開,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所有的答案都在這台小東西裏頭。


    他不笨,一台小小的東西,不費吹灰之力,被他迅速解了鎖,終於查到了所有的答案。


    原來,他在的世界真的是書裏的世界,裏麵還有女孩的介紹,詞匯並不陌生,從二十一世紀而來,名叫秦億,筆名薇果。


    他將所有東西看完,前麵的九個故事都有兩個版本,皆是這個薇果所寫,上麵的那些都是他親身經曆,隻是他沒經曆的那一個版本,似乎充滿了美好。寫得洋洋灑灑都是他和別的女生的故事,那些女生有的他認識,有的不認識,而在每一個故事裏都十分戲劇性的還有一個名叫“秦億”的人物,隻是這個人物著墨點不多。


    一目十行看完,所有的情緒擠壓在心底,好不容易壓製住的那一股情緒又冒了出來,所有的一切得到進一步的證實。


    上麵寫的一清二楚,他們經曆的九個世界是因為有第二個版本原因,出現了所謂的劇情崩壞,為了劇情能投入正軌,而所謂的正軌就是......


    他手裏頭的第一個版本,莫名其妙的女人,這些女人都是她給他安排的所謂的女主角。而她所謂的死亡和犧牲不過是為了那劇情而已,都不是為他。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惱意又湧了上來,他想把沙發上的那個人揪起來,想質問,甚至想報複。


    好好問她,到底有沒有心,又是憑什麽能主宰他的生活,他的命運。


    所有的念頭在未來得及執行之前,他翻到了下一個故事,一個還未來得及給她掰正的故事,第一個版本橫在那裏,依舊是酸倒牙的狗血情節。隻不過這一個世界的第二個版本套了一個密碼鎖,他怎麽解都解不開。


    尋思於解密碼鎖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們剛剛經曆的不過是第九世,還有這第十世,隻不過第十世還未來得及糾正。


    既然如此......


    他轉眼看向還趴在沙發上的人,內心裏漸漸爬上了一個念頭。


    既然她致力編寫他的故事,既然她能主宰他的命運,宛若上帝一般,可他偏不讓她如此這般,他就要將她從神壇上拉下來,將她......占為己有。


    他也不報複她了,第十世,他勢必要拉著她一起沉淪,作為“上帝”又如何,她隻能是他的。


    小平板上有完整進入世界的係統流程,甚至還有可以抹除記憶的功能,他將她所有記憶清除,宛若一張白紙一般,將她與他捆綁在一起,投於第十世。


    第十世中,那一株本不會化形的青蓮就是她安排在第十世中著墨不多的一個角色,也是他總結出來的每一個世界都有一個人和她相似,就好像是她的翻版一般,第九世的“秦億”也是如此,隻不過“秦億”被他認錯,養在了身邊,不知為何她進入不了那個人的身子。


    而這一世,他將所有妨礙的可能清除,小青蓮隻會是她,她這一輩子,也隻能與他一起。


    第十世甚合他心意,神的世界,壽命千千萬萬,足夠了。


    隻是失去了記憶的她似乎對於感情方麵更加遲鈍了,原本他想讓她無情無欲,往後便隻會看著她一人,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這般守著她,已經不能夠滿足他心中的貪念,他要她,往後滿心滿眼隻能是他,在她離不開他的時候......再......


    ......


    男人的眸色晦暗,晨光投射在男人支起來的身子上,半明半暗,一半若神,一半若地獄裏的修羅。


    玄雀剛進來的時候瞧見這一幕,心悸了瞬,但也僅僅是一瞬,男人就抬起了臉。


    “何事?”


    投射在男人身上的光芒未變,長裳的郎君站起了身,整個人沐浴在了陽光裏,像是在發光。


    也許是錯覺吧。


    玄雀將腦海中詭異的想法揮散開去,照例作揖道:“君上,西王母有事請你一敘。”


    天桁走向書案的步伐一頓,“不是你去?”


    “咳。”玄雀輕咳了一聲,“西王母娘娘說,此事與小神女有關。”


    “知道了。”


    白衣裳郎君轉了一個方向,抬步就朝著外邊走去,一個瞬間就沒影了。


    從來來去隨意,從不給任何人麵子的天桁神帝再一次因為一個小神女沒了原則,站在原地的玄雀酸的不行,卻又無奈,罷了,羨慕不來。


    好似這些天小神女被關在神帝洞府已久,說是沒有思尋出來愛情滋味便是不讓出來,也不知道思尋出來了沒,天生沒情根的小青蓮......當真能入君上所願麽?


    玄雀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該去看看小神女哭喪的小臉兒了。


    ......


    這邊廂,小青蓮的確是要哭了。


    整整五日,她將所有的書冊都翻完了,甚至故事都能背了,可她還是不明白,愛情是什麽?


    可天桁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向來神帝安排的功課,小青蓮都能迅速完成,並且完成十分好,這一次她也不想讓天桁失望。


    可愛情是什麽呢?


    小青蓮的感情經曆向來是一份空白,既沒有書冊裏那般講的男主出現的時候,女主的心跳跳得多麽歡暢,也沒有難過得撕心裂肺的經曆。


    別人的故事就像是真的故事一般,半點都激不起她心中的漣漪。


    洞府裏第二天就擺了一塊石頭,這一塊石頭能夠檢測她心底的情根,小青蓮每天都抱著書啃到睡著,睡醒第一時間就去測試,可那石頭仿若是冷石頭一般,半點動靜都沒有。


    垂頭喪氣的小青蓮無奈地趴在了桌子上,捏著她自己的臉蛋歎氣,直覺這些天她瘦的沒臉見人了。


    這時候的她,離神仙界對於前凸後翹的最美女神又遠了些距離。


    何時何地才能到達到“小妖精”的地步呢......


    哎......


    小青蓮又歎了口氣。


    “怎麽了,咱們的小神女又又又失敗了嗎?”


    略帶調侃的聲音從洞府門口傳來,隱隱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青億趴在石頭桌子上,頭也不抬也知道來人,哼了聲,“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不用強調了!”


    這幾天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玄雀送到了洞府中的,隻是他能從洞府中離開,而小青蓮卻不能,這些天,就因為這些被他恥笑了不少次。


    小青蓮鬱悶地戳了戳花花綠綠的書封,突然有些討厭這些書了。


    “怎麽了,我一個善妒者還能引得你這麽生氣嗎?”


    玄雀將她手中被蹂躪的書拯救了出來,放在了一邊,又將另外一隻手的食盒放在了台麵上,“吃吧,今天的午膳。”


    如今的小青蓮對吃食也沒了興趣,蔫巴巴地看了眼,沒動靜。


    玄雀蹙眉,很生氣,“我這麽辛辛苦苦給你送來的吃食,你不吃是嗎?”


    現在的小廚房裏頭擺的都是神帝親手給她做的吃食,小青蓮不知道男人為了她,那些東西從凡間的吃食話本子裏一個個翻出做出來的,而他卻不能動一分,眼前的香味誘得他嘴巴饞,內心裏對青億的態度就更加不滿了。


    “你領略不了愛情的滋味,就不吃東西,可知道有多浪費?!”


    許是語氣急了些,青億暈乎乎的腦袋被吵的頭更暈了,眯著眼睛,不耐煩道:“我吃不下,不可以嗎?你一個送飯的,不是送完了嗎?送完了就可以走了!”


    玄雀瞪圓了眼睛,“你、你你你,你居然,居然說我是一個送飯的?!”


    青億這時候才反應過來不對,可顯然已經晚了,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黑衣小童已經甩袖離去。


    心裏頭的委屈和酸脹放大。


    頭一迴小青蓮有些想哭,自她有靈識起,雖然和玄雀吵吵鬧鬧,但從來沒有這麽吵過這般甩袖不認人的架。


    對她來說,十三重天是她的家,玄雀和天桁都是很重要的人,雖然她不明白這些牽絆是什麽,但是也知道是不能割舍的,比如說眼下內心裏的鬱悶和難過,令她鼻酸。


    難道這就是動情了的意思嗎?小神女再一次跑到了神石旁邊,動手一測,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這不是愛情。


    可不是愛情,又是什麽情呢?


    向來日子過得歡欣快樂的小神女又一次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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