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每每有人提起沈筠,沈璟總是會失神好一陣子。他開始夢魘,每次魘住了總是接連好幾天心煩意亂,坐臥難安,脾氣變得越來越壞。


    眼見沈璟一日日地自我折磨,二夫人下令往後誰也不許提小姐半個字,違者當即就被丟出沈府大門,久而久之沈筠的院子也成了禁地,新入府的下人更是不知道沈府曾經還有個大小姐。


    ……


    江河浩蕩,月光千裏。


    蘇言站在江邊,她腳下的土地綿延萬裏,山峰起伏無際,月光這樣溫柔地灑滿每一個角落。


    卻沒能照亮一個十六歲少年的心。


    她的沈之洲,本來也應該在演武場上身騎駿馬,張揚淩厲,蘊藉風流。


    如今卻將自己縮在殼裏,連放一隻風箏也下意識抗拒。講起那些故事,話裏話外都是想要一了百了的語氣。


    蘇言憶起那日她跟沈璟的對話。


    ——“凡事旁人給你的小恩小惠你便都要還迴去,若是旁人施了你一條命呢……”


    ——“若是我欠讓人一條命,便用命去還。”


    ——“若是她不想叫你死,又該如何。”


    原本想要死的人,卻必須背負著一個沉重的期望披枷帶鎖地行走在這世上,可是他沒了那些雄韜偉略,沒了那些俊朗身手,沒了那些家國理想,該多難過呢。


    過去她覺得,一個人要多絕望,才會連人生都覺得難以為繼。如今她覺得,明知難以為繼也要咬牙稀裏糊塗地走下去,更加絕望。


    她過去覺得他病嬌乖戾,現在卻曉得原來一切都有情可原。擁有這樣的經曆,她未必會比他活得更好。


    忽然起了風,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音陣陣傳來。


    沈璟負手而立,衣角輕輕揚起,淡道:“怎麽不說話,嚇著了?”


    蘇言轉過身,徑直撲進他懷中,將他整個人都撲的趔趄了一下。


    沈璟身子向後微仰,許久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是他第二次摸她腦袋,一個很溫柔的撫慰動作。上一次是在長街上,他救下她,她嚇壞了,他摸了一摸她的腦袋。


    她還記得他當時麵如白紙眼神失焦,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的反應會那樣劇烈,想必當時的情景像極了四年前的那一幕。


    這樣的沈璟,沈之洲,是世人口中的猙獰厲鬼、孽子狂徒。


    她仰起臉:“那些人說你壞話,你為什麽不爭辯?”


    沈璟模糊地笑了笑:


    “道義不在天下人眼裏。”


    “在我沈之洲的心裏。”


    月光下,他的麵容愈發如玉。


    “咳……”江邊濕氣重,夜風又涼,沈璟忽然低咳不止。蘇言擔憂地替他順氣:“夜深露重,我們迴去罷。”


    沈璟卻握住她的手,緩了半天,聲音帶著涼意:“阿箏,若是我活不過而立之年,你會難過麽?”


    蘇言腦袋空了一瞬,一想到那個可能,她眼睛都濕了。


    “少爺是不是一個言出必行的君子?”


    沈璟靜靜瞧著她。


    蘇言勒住他的腰,淚汪汪地道:“少爺答應讓我曬一輩子被子,你要說到做到啊。”


    沈璟低頭輕聲一笑,氣音隨風飄散在江麵上。


    “好,我說到做到。”


    【叮~治愈度+15,當前治愈進度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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