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瑤裳這麽說,蘇言眼裏漸漸有了點神采:“當真?”


    瑤裳跺了下腳,扯住她的袖子就走:“快來。”


    衡華去了如來法會,此刻衡華宮空無一人。瑤裳帶著蘇言來到衡華的寢殿,之前蘇言從未來過這裏。


    一推門,白紗層層疊疊恍若煙靄。


    瑤裳輕輕推她一把:“去罷。”話畢轉身飛出了衡華宮。


    蘇言走過去,伸手撩開輕紗薄綃,成百上千的木雕小像映入眼簾,坐的、立的、哭的、笑的……


    眉目神情皆像極了一個人。


    蘇言淚眼朦朧,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綿長的舊夢。她發覺自己丟掉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東西,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丟了什麽呢?


    瑤裳去而複返,遞給她一麵小鏡子。


    “我從司命那裏借來了溯迴鏡。用與不用,隨你。”


    蘇言握著溯迴鏡,定了定神,朝裏麵看去。鏡麵浮漾起一層白光,隨後光霧散盡,蘇言眼前出現了一幅畫麵。


    她看見陰曹地府裏,矜貴絕塵的衡華神君踏過黃泉路,步入閻王殿,最後撲在奈河旁,原本不染纖塵的茶白長袍沾上了血,蹭上了土。他的手指幾乎摳進地裏,望著河水,沙啞的嗓音字字泣血:“明玦……”


    她捂住心口,好像有什麽東西絲絲綰綰地聚攏,填補了心上的那個缺口。她欲繼續往下看去,神思卻被鏡子吸進去,與鏡中的她融為一體。


    這一年,她被天道所收,轉世輪迴為禮部尚書之女程宛丘,家住辰安府。而衡華在地府尋人無果,猜得她去了凡間,他日日關注人間動向,得知她降生在辰安府,當即發了瘋似的趕到輪迴鏡,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投到了驃騎將軍的長子虞仲清身上,家住廬州。


    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隔著條長長的江,共同長到十七歲。


    十七歲生辰這天,明玦前往靈隱寺許願,衡華恰好渡江前來尋人。


    辰安府人傑地靈,山清水秀,草木扶疏。小姑娘剛好從寺廟裏出來,低頭輕提著裙角走下台階,柔軟的胭脂色衣裙襯得她乖巧可愛。


    這是時隔兩百年的再度重逢。


    看著她的背影,衡華心跳如擂。


    “明玦……”


    他追上蘇言,一把拉住她的手。


    不再是夢中抓住一片虛無後的絕望,不再是木雕小像觸手驚心的冰涼。布料與指腹摩擦的觸感告訴他:


    他終於,找到她了。


    蘇言迴過頭打量他半晌,是個俊朗的公子,幹淨清冷的眉眼宛如遠山水墨,她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但再好看也不能莫名其妙拉著人不鬆手呀,她納悶地對他道:“公子可是認錯人了?”


    語氣仍舊是軟軟的。


    那一瞬間,他淚眼模糊。


    眼前的俊朗公子好端端流了淚,著實將蘇言嚇了一跳,她又問:“你,你是不是迷路啦?”


    衡華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確實迷途兩百載不知歸處,但這一次,我找到了你。


    蘇言道:“這邊是挺不好走的,這樣罷,你隨我走,到了大路上,就很好辦了。”


    兩人相伴著漸行漸遠,交談聲也愈來愈小。


    “我一直在找一個人。”


    “找誰呀?”


    “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哦,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再也再也,不會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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