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及穀三一眾人下山身去已有兩個時辰,楊青峰於路追趕,行了個多時辰,隻覺腿腳泛力撐不住身子,正要在路邊石上坐身歇息一時,忽見腳下亂草之中落一把樸刀,心中陡地便是一驚,心思定是劉宗敏及穀三所領那一眾地蛟營之人所落,一種自慚羞愧之意不由在心中油然而生,劉宗敏一眾人俱是負的有功力在身,此一路去不知比自己快了多少倍,自己本就不及他眾人身速,卻還在此停步歇身,如此怎趕得上他一眾人,莫不要等劉宗敏穀三一眾人與橫天王拚鬥已畢,自己再去,卻還有什麽意義?心思至此,忙俯身拾了那把樸刀在手,將身站起,正要行路,忽地見那刀口之上豁了一缺,便似刀與刀相斫,著力之處所缺豁口一般。


    楊青峰竇疑頓生,這一把刀落在草中,莫不是有人打鬥,為人磕飛落在此處?心生此念,忙自細細檢視,路上足印所踏紛遝雜亂,劉宗敏一行人眾甚多,此也不足為奇,卻路邊雜草為人踐踏淩亂,稍高之草不時有刀削斷折之狀,入在眼中,極似人手拚鬥之時手中刀劍揮舞削斫所致。楊青峰隻覺有異,向前緊走數十步,忽地見路中足跡一止,盡都不見了蹤影,心中一呆,急將眼目左右去尋,果是見足跡盡處,路邊向右斜去,寬寬的一帶,枯草盡為人足踐踏伏地。楊青峰心中一驚,難不成劉宗敏領了眾人斜向此處而行,卻不走大路,卻又為何如此?


    楊青峰探目遠眺,遠遠見有一處高坡擋了眼目,忽地想起手中剛剛撿拾的那一把缺了豁口的樸刀,心中陡地便是省悟,定然是有人在前擋道,不過依劉宗敏的身手,又帶的有許多地蛟營的人手,其它個個盡是十三家七十二營的當家,身手定也不弱,卻為人迫的不走大路,是什麽人如此勢強?這一想時,眼目再向斜裏遠處眺望時,竟似耳中隱隱聽得有唿喝打鬥之聲,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忙側耳細細分辯,果是不錯,隱隱刀劍相交,人語喝斥,亂紛紛交織在一起,正似有不知多少人絞做一堆拚殺打鬥。


    楊青峰心中大急,舉步斜裏便向那一帶為人踐踏的草間行去,走不到數步,不覺自叫一聲啊呀,心說我就如此行去那打鬥之處,不知誰是誰非,認不出忠奸好壞,為人眼睜睜見著,如是心懷不善的歹人隻需一擊,便可取了我的性命,如此可就大是不值。當下忙將身一折,卻從反向環去那一道高坡之右,耳聽得打殺拚鬥之聲越發輕晰,就在高坡之後,卻不敢將身上去高坡之上,將身再向一邊斜行,遠遠繞了高坡,將身一轉,出了高坡之隔,耳中打殺拚鬥之聲陡地一起,眼前之象不由將楊青峰驚得目瞪口呆,隻見一團人群黑壓壓擁做一堆,足有數百人之眾,人人俱是背身向內,隻欲擠去人團內中,隻怕將身顯在最外,顯是恐慌之至,卻在人團之外,又立得有數十人,麵身向外,安然若泰,與那身後圈做一堆驚慌失措之人大是不同。


    楊青峰細細一瞧,眼中已是看的清楚,原來那擁做一堆的盡是身著地蛟營衣衫,便是穀三在地蛟營中調集而來欲去混天營與橫天王拚命的人手,身立於外泰然立身的便是隨了劉宗敏的十三家七十二營的數位當家,終是經曆了許多大風大浪,不見一絲慌亂,正自波瀾不驚的看著身前空處數對人搏命廝殺,即便地上早是躺了數人,顯是早已命歸他處,卻也隻以平常,便似眼中不見一般。


    楊青峰曲腰弓身,矮身隱在草間,眼目再向外展,這一看時,不由麵上失色,心中方是悟了那一眾地蛟營之人何以是如此惶恐,隻見在此之外有數百步之距,團團圍圍,又是環了一圈人,分的有數層,勢有數千之多,環一個大圈,盡將劉宗敏及十三家七十二營的各位當家及那地蛟營的一眾人手圈圍在內,打頭之人俱是手上舉了硬弓,箭搭弦上,卻是引而不發,在此之後,又有一層,也是手上執了弓矢,卻不更張。


    楊青峰看在眼中,心中卻是駭然,這一個布兵之人,以兩層弓弩手將劉宗敏一眾十三家七十二營的人眾圈在內裏,如此而置,便是要以一撥之人放箭,一撥之人待勢,前撥之人箭出一畢,便自退身,後撥之人卻是繼前,隻將手中羽箭射出,兩撥交替至前,箭出不絕,便不存一絲一毫間隙,雖是劉宗敏一眾當家無懼,卻那穀三調集的一眾地蛟營嘍羅盡是一般之人,自是難擋漫天箭雨,眼見隻要箭雨一出,便要命赴黃泉,心中如何不慌?隻欲將身擠去人團內裏,隻待箭雨出時,外麵之人尚能擋了箭射,尚可捱得一時之命。


    楊青峰看了一時,見這外麵圈圍之人身著服飾既不是官軍,也不似十三家七十二營之人裝束,隻不知是何許之人,為何要與劉宗敏一眾人廝殺拚鬥,雙方也不知結得有何仇怨。


    忽聽人群啊的一聲,楊青峰也自吃了一驚,方是見那圈中數對拚殺之人,內中一人頸上中了一刀,倒地之時,卻奮力將手中長箭疾遞,也是插在砍殺自己那人的心窩,二人顯是都不能活了。


    雙方拚鬥已達臻境,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一時,圈中又倒數人。


    楊青峰隻將身遠遠隱在草間,不敢近前觀看,隻聽得每每有人仆身倒地,便聽兩邊驚叫失聲,劉宗敏及那一眾十三家七十二營的當家卻自身立原地,雖看不見他等麵上之色,楊青峰卻似見著一般,知他等定然俱是麵上無情,這一群盡在刀口之上舔血之人,對那人生人死何還會大驚小怪?


    圈中之人又鬥了數時,又有數人喪命,忽見劉宗敏騰地將身一起,去了半空,直有丈高之餘,就那半空中掌上足上早已蓄力,下落之時,眼中分辯的極是仔細,腳掃掌劈,耳聽的啊呀哎喲之聲不絕,霎時倒下一遍,餘下眾人亦都止手,隻聽劉宗敏淡淡道:“都是自家兄弟,自相殘殺死傷無益,你家主子橫天王有沒在此?叫他出來見我。”


    劉宗敏說了這一通話語,楊青峰又是吃了一驚,聽他之言,難不成外麵以強弓硬弩將劉宗敏一眾人圍在內裏的圈圍之人也是橫天王指派之人?卻見剛剛捉對廝殺的人眾不再拚鬥,有的自迴劉宗敏身後站立,自是剛剛隨了劉宗敏的十三家七十二營之人,剩餘不死之人也自將身迴去外麵一眾圈圍的人群之前,隻是無有人應了他之所問。劉宗敏不由忽地火起,一聲大吼,道:“屠申,我劉宗敏先前尚自敬你是條漢子,不曾想你卻行如此卑劣之事,你自以為盡將屬下著了別樣衣衫,我便不知是你屠申所使嗎?”


    劉宗敏一語吼完,也不知為何,楊青峰心下竟是一寬,心想劉宗敏所說也盡隻是他自己心中所猜,這外麵一眾圈圍之人絕不是橫天王派來的混天營人眾,橫天王定是不會做此兄弟自殘之事。


    劉宗敏大吼大叫,隻不聽人應聲,卻見對麵那一眾圈圍之人更將手中弓弦扯的圓滿。


    劉宗敏怒極反笑,道:“屠申,你在我十三家七十二營之中,好歹也是一個大當家,卻做此縮頭烏龜,你自以為使人扯了弓弦以箭而對,便能攔的住我?今日你若敢如此屠盡地蛟營的兄弟,我劉宗敏定要踏平你綠柳莊,殺你一個雞犬不留。”


    “哈哈哈哈—”,忽聽一陣大笑疾起疾落,一條人影一晃,便是現在圈中,與劉宗敏隔了三十步之距。楊青峰心中又是一顫,這一人隱隱竟然真是橫天王身形!看來那一眾在外扯弓圈圍之人果真是如劉宗敏所說,是橫天王派來之人,故意著了別樣衣衫,讓人認不出是他混天營之人,卻經不住劉宗敏譏諷嘲笑,終是將身而現。


    便見劉宗敏腰間拔出大刀,足下一頓,便要合身撲出,橫天王卻將手勢一止,道:“劉大將軍,既是讓你猜出是我屠申,我也不與你隱瞞,聽你口口聲聲說要踏平我綠柳莊,今日我便給你一個機會,我隻在綠柳莊等你,隻看你敢去不敢去?”


    劉宗敏一聲大吼,道:“要鬥便鬥,便在此處,何還需去你綠柳莊?”足下一頓,身形急起,隻向屠申撲來,卻見屠申並不理會,轉身便走,霎時身失那一眾扯了滿弓的人眾之後。劉宗敏怒極,急追不舍,卻是一陣箭雨撲天蓋地,劉宗敏即便身手了得,卻也不能不顧,疾將手中之刀去撥,卻聽一聲遠遠傳來,道:“劉大將軍,我就在綠柳莊等你,隻看你敢不敢來,可不要如你所說便如我一般做那縮頭烏龜。”


    剛剛劉宗敏罵橫天王做縮頭烏龜,此時屠申反以此語說他。


    卻見箭雨驟地一止,那一圈執弓放箭之人忽地將圈圍一撤,收做數隊,十分有序井然,竟自將身去了。


    劉宗敏暴跳如雷,隻叫道:“這一個屠申欺人太甚,各位當家都隨了我去,定要踏平綠柳莊,為左金王報仇,消我心中之恨。”又對穀三道:“穀二當家,你在後領了你地蛟營的兄弟,我與各位當家先行,你等且不要落的太遠,且不可給屠申有可乘有機。”


    劉宗敏果是氣極,急要尋屠申一決雌雄,知地蛟營一眾人手俱是一般之人,跟不上各位當家行走,又怕穀二領了他等於路行走緩慢,離眾位當家落得太遠,為人所乘,來不及援手,是以淳淳叮囑。


    穀二忙道:“劉將軍所囑,我都記住了,我在後督領眾位兄弟急急趕路,決不休息便是。


    楊青峰隱在茅草之間,眼見劉宗敏在前,勢如驚鴻,急急要趕去綠柳莊上尋橫天王拚鬥,一眾當家有的勢隨,有的遲疑,躊躇一時,亦是盡都將身隨了他去了,楊青峰隻覺其中似是大有不妥,卻又說不出為何,又見穀三好不容易將剛剛那一眾受了無比驚嚇的地蛟營人手集了起來,卻是人人俱要迴去棲鳳嶺上,再不願去綠柳莊與混天營拚鬥,穀三喝止不住,怒不可竭,拔刀連砍了兩人,方止了眾人去勢。


    楊青峰心中大怒,這一個人竟然連自己的兄弟都能下得如此毒手,有心要出手懲戒,卻身上失了功力,力不從心。當下隻將身暗暗隨在這一眾人身後,行了一程,每每地蛟營中之人乘穀三分神,便有人悄悄將身溜了開去,終是為穀三所覺,揮刀又殺數人,隻將楊青峰在暗中氣得渾身發抖,心思這世上竟有如此無情無義之人,他日若是身上複了功力,必是要先懲戒此人。


    穀三殺了他自家地蛟營的兄弟,一意要領了地蛟營的人手早早趕去綠柳莊上與混天營拚鬥,將那兄弟的屍首便就棄在路中,也不派人收拾料理,楊青峰心下不忍,至那穀三督催一眾地蛟營人手走去眼望不見,忙將身近前,顧不得屍身之上鮮血淋漓,逐一將屍身背去路邊,欲要就地挖坑掩埋,卻又見天色將晚,隻怕趕去綠柳莊不及,如要自將身去,又怕屍體為豺狼虎豹所食,將眼四處一望,隻見稍遠離了大路的坡腳數株老樹之間,隱的有幾間房屋。楊青峰日前從這一路去棲鳳嶺,知此一帶,人盡皆逃,那屋定也隻是空屋,心想我且將這幾具屍體背去那一處屋中,關了屋門,隻待今夜綠柳莊上事了,便再轉來此處,掘坑將這幾人埋了。心中主意打定,將一具屍體背了背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那屋之前,先將屍體放在地上,叫了數聲,不見人應。


    果是空屋無人居住,卻見屋門虛掩。


    楊青峰伸手將門推開,口中不由自主便自咦了一聲,心想這家主人先前定然是唱戲的,屋中隨地丟的有綠袍錦帶,還有一具人皮麵具,也不太過留意,隻將那一具屍體放在屋角,轉身又去將另外幾具屍體也背了過來,早已累得大汗淋漓,便就在屋中拉了一張椅凳略坐歇身,那眼不由又是落在屋中所落的錦袍及那麵具之上,不知為何,心中忽地一動,忙是細細眼看,隻覺那麵具及衣衫似是十分熟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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