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塵猛地拍地,向後急速倒掠,也不管牧民們能不能聽懂自己家鄉的腔調言語,出聲示意少數臨危不亂的青壯牧民先行向後撤離,梁塵率先撈起一名孤零零的哭鬧稚童夾在腋下,就近再拎起一名少年,雙膝彎曲,如迸出的淩厲箭矢彈射向陡峭崖壁,借力來迴幾次,在碎石落下的同時,落至山頂,放下之後舍身再次躍入深邃峽穀,再次抓起兩名年幼孩童,隻見他兔起鳧舉,身形稍縱即逝,四麵八方都是虛影。牧民終於認清了當下的危險境地,連忙丟下羊馬帳篷,向後奔逃。梁塵一氣不墜,二十幾次起落,總算先將目光所及處的三十多名孩童送到山頂,與此同時,牛蹄如雷聲轟鳴炸開,大裂穀陡峭山壁碎石當空落下,塵土彌漫,宛如滾滾洪流的一大群雄壯公牛已然迎麵撞來,梁塵顧不得理睬那些猶猶豫豫的青壯牧民,氣落而不墜,眼角餘光瞥見一名體態婀娜的身影,正彎腰扶起一名不慎跌倒的幼童,手裏還牽一個,梁塵勢若奔雷轉瞬掠至她身旁,得見真容以後,心生錯愕,卻來不及多想,大手環抱住兩名哭啼稚童就掠向山頂,安頓好之後重新墜入穀底,眼看大片牛群就要踏過那道“分水嶺”,那名讓小王爺心中都不禁感到容貌驚為天人的柔美少女輕咬粉唇,呆呆站在原地,眸中好似有看淡生死的釋然,梁塵可沒有閑到像她一般生出不畏生死的豪情逸致,徑直奔向洶湧如浪潮的野牛群,一氣浮沉二氣升,體內第三道絕穴驀然炸開,磅礴真氣湧入胸腔,玉皇樓悄無聲息登至五重。


    穀底地麵震顫,道路坑窪,碎石起伏,牧民嚇得雙腿發軟,有幾位年邁老人踉蹌倒地,來不及傷春悲秋,互相攙扶著亡命奔逃。


    梁塵氣勢磅礴,如狂風席卷,以勢遏勢。純粹氣機洗滌全身,外泄如洪流,以洪止洪。


    梁塵再提一氣,瞳孔驀然睜大,雙手緩緩平移張開,虛緲天地好似變為有形,沙塵石礫不得近身一丈,身後怔怔出神的女子隻見年輕佩劍男子衣衫鼓蕩飄搖,宛如疊起層層浪潮,神逸出塵,當眼眸血紅的癲狂瘋牛群轟然衝向他身前五步,就像撞到了一扇肉眼不可見的無形銅牆鐵壁,為首齊足並驅的一線蠻牛額骨碎裂半身扭曲,往後瘋狂擠壓,再被後邊成千上萬的牛群軀體以力堆力,層層疊加,直到最前一排好似潮頭的蠻牛給擠壓炸裂,鮮血暴濺。此刻,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牛群竟然被一名年輕人硬生生擋住沉重步伐,不得前進哪怕一絲一毫!


    一頭頭重達千八百公斤的後排野牛喪失心智,發出低沉怒吼,依次撞向前方無形牆壁,屍體堆砌,瞬間高達三丈,模糊爛肉裹挾粘稠鮮血,頓時又豎起一道血腥牆壁,震駭人心。


    健壯野牛全身肌肉壯實有力,不論雌雄均有粗大而光滑的尖銳雙角,斜向後彎曲兩個驚人弧度,耳寬鼻大,膝肘以下呈白色,肩峰高聳如瘤,單獨拎出來一匹都讓人心驚肉跳,更遑論牛以群居,草原上甚至出現過成年牛群以頭角掀翻猛虎獅王的驚人場景。當下在峽穀無處可躲的逼仄空間與牛群洪流狹路相逢,好像唯有誓死突圍,再無他法。


    野牛本性溫順,但經不起激,尤其在被人為阻擋的情況下,心性變得極為兇悍暴戾,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世人所謂的鑽牛角尖在此處有了生動描繪。


    梁塵重重嗬出一氣,雙手猛然下按,六十餘堆砌成山的野牛屍體轟然倒塌,與此同時,身形也在向後滑出三步距離,足下拖拽出一條刺目痕跡。


    野牛沒了前方“鐵壁”阻攔,如開閘了的洪水再次朝穀深處傾瀉。


    梁塵雙袖再次生風,左右手齊出,轟向兩側峭壁,飛沙碎石當空落下,砸向大片牛群,稍微阻了阻急驟衝勢,梁塵嘴角緩緩滲出猩紅血絲,知道飛石擋路隻是解了燃眉之急,大批洪流湧入,注定隻會杯水車薪,先前擋阻,充其量也就是減緩了牛群銜接的緊密態勢,現在看似風平浪靜,但當牛群體內潛藏的前衝氣勢徹底反彈爆發,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若是有三清境的雄厚內力作為支撐,興許可以擊穿峭壁堵塞江海,估摸著尋常金身境體魄的武夫都不敢說能在這滾落的拍浪大石群中活下來。可惜境界遠遠不夠的梁塵再次後撤一大步,地麵再次扯出醒目痕跡,中途換氣六次,始終保持不墜。


    我輩劍客,哪怕迎敵千軍萬馬,步子可以緩,劍法可以弱,但胸中爭勝之勢絕不可墜。


    他娘的,你許白說得倒輕巧,有種你來試試?


    好像,說了句屁話?


    心裏發牢騷,但事一樣做。


    能擋一步算一步。


    周而複始,體內氣機流轉愈發精煉純粹,再登玉皇樓。


    十幾個來迴,身形被逼著後退了七八丈,梁塵躁怒不已,殺氣驀然升起,以氣馭動地麵上密密麻麻的大塊碎石,將十幾頭體型碩大的蠻牛砸了個稀碎,代價是嘔出一大口猩紅鮮血,心頭巨震,再不敢莽撞行事,發泄完之後,雙手疊腹再嗬一氣,沉重的嘈雜聲逐漸在耳邊淡去,天地仿佛靜止,置之死地而後生,再無權衡利弊之計較,竟是以道家無為真意逐漸臻於佛門清淨禪境,生死之間有鴻蒙,儒家以善養浩然正氣,坦蕩不畏生死,道家以清靜無為做無所不為的大作為,佛門不惜以身搭橋,渡人達到往生彼岸。梁塵身為天機閣主花最多心思栽培的嫡傳弟子,馭氣扶搖直上昆侖,自有容納三教根底精深學問的渾厚大氣象,當初心生猶豫,乃人之常態,聖人都言君子不救,又何談才及冠不久的梁塵?但隨著投身洪流,久而久之,心中竟再無雜念,唯有天地正氣存於胸腔,玉皇樓也終於在這一刻,登頂九重天。


    聖人曾說君子不救。


    可聖人還說,雖千萬人吾往矣。


    梁塵無意中,竟開竅於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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