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畏之自愧沒能解通義山的詩,把第二首《代貴公主》詩遞給七妹,不言語了。


    七妹沒理會姐夫情緒變化,把詩展開:


    芳條得意紅,飄落忽西東。


    分逐春風去,風迴得故叢。


    明朝金井露,始看憶春風。


    李商隱沒等七妹解詩,自己先開口道:「這首詩,也是借用上麵說的典故,寄託自己捲入牛李黨爭中的苦惱。別說這些討厭的事情啦,咱們來玩『送鉤』和『射覆』遊戲吧。」


    六姐早就討厭談這些無聊的詩了。她既不懂也沒興趣,馬上支持商隱的提議。


    大家開始津津有味地玩了起來。


    四


    第二天,李商隱早朝歸來,躺在床上想睡一覺,昨夜玩得高興,直玩到五更聽到開城門的擊鼓聲,才匆匆離開去上早朝。其他人仍然沒有玩夠,繼續在玩。


    想想,他不禁笑了。玩一玩,輕鬆輕鬆,挺好。整天怕東怕西,太緊張也太累了。這麽一想,睡意跑得精光。


    他坐起身,突然來了靈感,張口吟道: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七妹從外麵悄悄進來,抿嘴笑道:「又起來啦?夫君,該睡覺就得睡覺,知道不?不準起來!」


    「你來看看,是我剛才寫的詩。」


    七妹吟詠一遍詩,笑著問道:「夫君,你這是追寫昨晚宴飲、做遊戲,聽到晨鼓,還不願去上早朝,說自己『類轉蓬』,是不是?」


    李商隱笑著點點頭。


    「這首詩的三四兩句寫得最好,『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是寫我和夫君吧?」


    李商隱又點點頭,笑著。


    「『犀』,是指犀牛。我知道。在嶺南,父親在那裏出任節度使,我看見過大犀牛。它長得粗大,吻上有一個角,有的長兩個角。犀牛皮幾乎沒有毛,非常厚而韌。」


    「看過沒看過犀牛角?犀角中央有一道貫通上下的白線。『一點通』就是指這條神奇的白線。我想用它比喻相愛的雙方心靈契合與感應。雖然『身無』,可是『心有』,相互照映。我們雖然身上長不出彩鳳的翅膀,飛越樓閣相會,但是,我們的心卻像靈犀一樣是彼此相通的,因為我們始終相親相愛。是不是?」


    「是的。」


    七妹投進丈夫的懷裏,聽到夫君的心「咚咚咚」,跳得很有力。


    他們沉浸在愛的默契海洋中。


    「夫君,這些日子沒去八郎家吧?應當去看看,越不走動,感情會越疏遠。要珍惜你們的友情。」


    「什麽?」李商隱把夫人推開,委屈地道:「是我不去看他嗎?每次去,他都拒不見我,即使碰見了,他也不理我,像沒我這個人似的。是我不珍惜友情嗎?」


    「夫君息怒,是賤妾不會說話。賤妾給你賠禮了。」


    七妹沒想到夫君這麽生氣,嚇壞了,連連道歉賠罪,請求原諒。


    李商隱上前拉住夫人,傷心地嘆著氣。


    「都是我不好。是因為我,八郎才這樣對你……」


    「別說了,明日我去。」李商隱怕夫人也卷進這痛苦的漩渦,勸道:「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不知道八郎脾氣古怪,過去在恩師家,他總喜歡挑我的毛病。七郎和九郎幫我說話,我們是三比一,他奈何不得。現在,他官做大啦,連七郎九郎他都不放在眼裏,我算老幾?明日我去看七哥,不知道他的風痹症好些沒有。」


    七妹不愧是王茂元的愛女,有她父親的頭腦。她是擔心八郎背後再使壞害丈夫,所以才勸丈夫跟八郎言歸於好。丈夫這樣解釋,她不滿意,但是,自己也沒有更好辦法來改善丈夫與八郎的緊張關係。


    她不再提這事,勸丈夫躺下休息,晚上六姐還要宴請玩樂。


    五


    這次重入-+ .秘書省和三年前一樣,在李商隱的仕途生涯中,不過是個小「插曲」而已,希望像曇花一現,隨著而來的是幻滅的悲哀。


    會昌二年(公元842年)冬,李商隱的老母親與世長辭,給他帶來又一個巨大打擊。按照唐代法製,父母去世,子女必須辭官服喪三年,沒有特殊情況不能「奪情」留職。李商隱直到會昌五年(公元845年)冬,才能服闋入京複官。


    這三年,恰恰是李德裕為相,李黨勢力最強盛時期。如果李商隱從嶽父王茂元這裏劃分朋黨界限,王茂元是李黨,女婿李商隱也應是李黨。李商隱理當得到李黨重用,可惜他又失去了這一大好機遇。


    李商隱辭去秘書省正字之職,護送母親靈柩迴滎陽壇山。這是李家的祖墳所在地。他把母親安葬在父親墳旁邊之後,又把先輩親屬和夭亡的小侄女寄寄等,一齊都遷葬壇山,一共經辦了五起葬事。盡管耗盡了僅有的微薄積蓄,但是,他卻感到莫大的精神慰藉,因為終於實現了「五服之內,更無流寓之魂;一門之中,悉共歸全之地。」


    在故鄉營葬完畢,李商隱迴到長安樊南寓所,已是會昌三年(公元843年)十月,才聽說嶽父王茂元在征討劉稹叛亂中病逝。他沒有去幫助辦喪事。王家兄弟故友非常多,又有資財,不需要他這麽個懦弱書生幫忙。


    他是太累太累了。況且他與嶽父關係已經相當疏遠。李商隱對嶽丈的作為頗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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