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顏敏和王師遠正在悄聲談話之際,有人輕輕叩了叩房門。


    房門沒關,王師遠和顏敏看到有個西門山莊的弟子正在門口躬身施禮,道:“王公子、顏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王師遠一愣,這才一炷香的功夫,西門長庚知道他們許久未見,理應不該在此刻打擾啊。但作為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他的一舉一動,對西門長庚在莊中權威的樹立都有極大影響,他不敢怠慢,迴道:“好,我們馬上就來。”


    王師遠和顏敏跟隨著那名弟子來到往日西門霆接見來客的房間,他們到時,房間內僅西門兄弟兩人、楚香君,另外還有一人站在一旁,卻是不識。


    見王師遠到來,西門長庚道:“阿遠,這是你摘星樓的來人,說是有要事稟報於你,我不好擅自做主,便將你請了來。”說著,他還衝顏敏歉意地笑笑。


    王師遠奇怪的“哦”了一聲。


    他自衛州將王破天的屍身帶迴杭州後,楊奕曾派人來到杭州,一方麵表示效忠,一方麵聽候他的下一步指示。當時王師遠便已猜到,這必是林長青留下的後招,他提前將摘星樓主交替之事安排妥當,便是賣自己一個人情,隻為放過林氏姐妹。當時他一直對段興城和顏敏的下落耿耿於懷,便命令摘星樓的所有“隨風”人員,全力搜查二人下落。


    “隨風”和“諜風”分別是摘星樓和西門山莊的諜報係統。整個江湖上不論大大小小的事務,能夠獲取係統性情報的,僅摘星樓主和西門山莊莊主兩人。當然,江湖上也會有很多耳目靈通之人,四處販賣消息,但他們的消息來源、準確度以及針對性卻遠遠無法和這兩大係統相比。


    摘星樓,特地趕來西門山莊匯報消息,莫非是“隨風”有了段興城的消息?


    王師遠欣喜地朝來人道:“你是何人?有何要事?”


    來人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機警地看了一眼王師遠和周圍眾人,試探著問道:“閣下可是我摘星樓王公子,在下隨風田二虎,有要事稟報。”


    王師遠道:“何事?”


    田二虎赧顏道:“公子恕罪,小人長年在外奔波,尚未見過公子真麵,不知可否取出玉佩?”說到最後已是聲如蚊蚋。


    王師遠一拍腦門,他剛剛接手隨風,倒忘了當時楊奕曾讓人帶給他一件玉佩,曾言認玉不認人,若玉佩丟失,除非迴摘星樓命人重新製作,否則在外將無法驅使隨風,更不可能獲得隨風的一絲一毫的信息。


    王師遠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說是玉佩,其實隻是玉佩的造型,材質卻是貨真價實的熟銅,也不知何人打造,上麵的細紋圖案極其精致靈動,遺憾的卻是,缺了一角。


    田二虎見狀一喜,也掏出一件物件,與王師遠手中的玉佩拚在一起,竟嚴絲合縫,在場的都沒有外人,大家仔細瞧去,發現兩件物事合在一起之後,之前顯得雜亂無章的圖案竟形成了一個“星”字。


    眾人都不禁驚歎不已。


    田二虎這才朝王師遠道:“先前公子曾下令,全力搜尋顏姑娘和段興城的下落,如今我們的人已經發現了段興城。”


    一提到段興城,在場的眾人都不禁臉色凝重起來,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王師遠也是鄭重道:“好,你慢慢說,說具體點。”


    田二虎道:“年十三年關主曾畫影圖形,將段興城的畫像傳遍隨風眾位兄弟,因此眾位兄弟都識得他的麵貌。那日,有幾個兄弟路過呂梁山,在山腳下的一家客棧吃飯,無意中遇到了他。幾個兄弟再三確認,除非有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否則必是他無疑。段興城一個人,背著個簡易的包袱,似乎要往東而行。”


    聽到此處,西門長庚忽然道:“香君。”他跟楚香君示意了一個眼神,楚香君便立即走出了門去,迴來時身後跟著一人。


    那人年約二十出頭,模樣精明能幹,他還未來得及施禮,西門長庚已經道:“你把你剛剛匯報的情況再說一遍。”


    那人不敢怠慢,道:“小人乃是諜風中的全小明,據探報,三日前有人曾於河中府河東縣遇見過段興城。”


    王師遠方知原來西門山莊的諜風已探查到了段興城的下落,不禁追問田二虎,“段興城是何時出現在了呂梁山?”


    田二虎迅速迴道:“昨日晚間。”


    看來段興城自華山得手後便一路向東北而行,隻是不知他這一次目的地何方?是否又要殺人?又要殺誰?


    眾人默然片刻,西門長庚揮揮手,全小明退了下去。王師遠也叫田二虎先出去歇息。


    西門長庚沉吟片刻道:“在場的各位,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段興城是我兄弟二人的殺父仇人,此仇不共戴天,這個仇必須要報。但此人修為極高,我不想各位因此而受到牽連——”


    西門長庚話還沒說完,楚香君打斷道:“長庚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段興城是你們的殺父仇人,難道不是我的殺師仇人嗎?師父待我如子,要報這仇,我又豈能置身事外?”


    王師遠也道:“段興城是我從摘星樓跑出去的,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又哪能置身之外?長庚,你的心情,我們都能理解。你說得對,段興城修為極高,可正因為此,才更要我們群策群力才行。”


    西門長庚還在猶豫,西門長恨道:“各位都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長庚。”西門長恨拍拍西門長庚的肩膀。


    “好!”西門長庚重重一點頭,停頓片刻道:“不過各位也不用過於擔心。段興城雖然武功高絕,但他肯定也有其弱點,我們隻要發現他的弱點,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王師遠道:“長庚說得對。高手相爭,拚的絕不是簡單的修為高低,我們這麽多人,總比三個臭皮匠好點吧,段興城何德何能,又能強過諸葛亮去?這次我們隨風和你們諜風的人聯手,將人盯緊了,我們即刻便出發,趕去段興城的前麵攔住他。”


    西門長恨道:“阿遠說的是。段興城被囚禁多年,江湖上的人肯定大多都不認識,更何況我們這些小輩。我們先去尋他,尋到他後,再想法子對付他。即便一時半會找不到機會,他不認識我們,對我們便也不會有敵意。”


    王師遠一展衣袖道:“好,那就我、敏敏和長恨去吧。”


    西門長庚和楚香君一愣,道:“為何就你們去?”


    王師遠歎道:“長庚剛剛接手西門山莊,事務繁重,輕易離開不得。香君在莊內幫助西門大叔處理事務多年,經驗老到,你需得協助他度過這一時期才是。”


    西門長庚道:“段興城殺父之仇,我不能手刃仇人,怎可心安?”


    王師遠道:“這不是還有長恨嘛?你們兄弟二人,這一次正好分工明確,長恨負責報仇,你負責將家門守好。待我們成功歸來,西門山莊的聲望將更上一層樓。”


    西門長恨也安慰西門長庚道:“長庚你就在家,把位子坐穩。今日有雲飛兒前來搗亂,明日說不定又有誰不開眼上門鬧事,你不坐鎮莊內如何能行?我和阿遠自小配合默契,有我們兄弟,還有他們小夫妻,必可其利斷金。”


    西門長恨安慰西門長庚的當口,還捉弄了一下顏敏。顏敏和王師遠畢竟尚未成親,因此聽他如此說話,頓時紅了雙臉。


    西門長庚和楚香君沉默半晌,考慮到眼下的形勢,不得不點頭同意了他們的意見。


    便在這時,忽然衝進一人,冷眼看著王師遠,道:“你要去找段興城報仇?”


    衝進來的正是王雯。


    王師遠雖然與西門山莊交好,但畢竟是在人家地盤上做客,見她橫衝直撞地衝進來,有心責備兩句,卻又不忍說出口,隻好耐下心道:“不隻是我,還有敏敏以及長恨。”


    王雯道:“我也要去。”


    王師遠想都不想,立即迴道:“不行。”


    王雯也不動氣,隻是聲音依然冰冷,道:“為何不行?”


    王師遠歎口氣道:“方才我本已想好,準備事後再跟你說的,既然你來了,我便說與你聽。”他示意一眼顏敏,顏敏知他心意,走過去,牽著王雯的手,讓她挨著自己坐下。


    王師遠接著道:“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我總感覺不對勁,似乎有什麽人在背後下一盤大棋。我摸不清他的心思,隻能提高自身的實力和勢力,以備萬一。摘星樓雖然有林長青遺命,有楊奕帶著眾人效忠,但到底多少人真心歸附尚未可知。況且,隨風是摘星樓最重要的武器之一,沒有一個得力的、信得過的人掌握隨風,我不放心。”


    王雯聽他說得在理,便沒有反駁,依舊耐心聽著,神色不知不覺間緩和了許多。


    王師遠接著道:“包括這次對段興城的複仇,若沒有諜風和隨風,我們連他的蹤跡都無法掌握。我們衝鋒在前,卻需一個能夠隨時掌握情報,並能在發生意外時調動一切人手赴援的關鍵人物。”


    頓了頓,他一字一頓道:“這個人物,就是你。”


    王師遠直直地看著王雯,王雯感受到他話中的真誠和凝重,不禁點了點頭。


    在場的眾人雖與王雯不相熟識,但俱已知曉了她的身份。見王師遠如此不厭其煩地對她予以講解、分析,均知道王師遠對她十分看重,心中對王雯也不由看重了幾分。


    西門長庚歎道:“阿遠所說的背後有人在下一盤大棋,我也有所覺察,但卻無法確定。自從摘星樓之變後,似乎有人在故意挑起當年的陳年舊事,使得各個門派、世家之間老一輩人物爭相殘殺,現在江湖上最頂尖的林長青、王破天、我爹,包括滄州的沈家、武家就在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全部被殺。”


    這一切,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若是有人在背後主導這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幾人在房內又暢談了一番目前江湖上的形勢以及他們阻擊段興城的打算,直到月上柳梢頭,才各自散去。


    出得屋門,王師遠和顏敏很有默契地沒有分開,而是並肩朝莊內更深處走去。


    他們似乎都知道對方有無盡的話要說,又似乎都不願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謐,似乎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直到他們來到一個看似許久沒人居住的庭院,才最終停下腳步。


    趁著朦朧的月色,王師遠癡癡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張臉。


    顏敏算不上絕代佳人,但她站在那邊,卻成了王師遠的全世界。


    他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兩人如此靜謐地、心意相通地站在一起是什麽時候了,似乎已經很久了。


    自從摘星樓事變之後,他們便一直忙於奔波,竟從未有過如此時光,可以安安靜靜地,似乎一切迴到從前,在一張石桌前坐下,僅僅是如此癡情地看著彼此。


    明月相思,相思成淚。


    王師遠看著她,想著這幾個月來的辛酸和勞累,想著她失憶被俘,想著她和封塵在一起的畫麵,想著他對她刻骨銘心的思念,他終於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


    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


    因為,她什麽都懂。


    似乎是一種天生的本能,顏敏在一刹那之間便讀懂了王師遠那充滿感情、異常複雜的眼神。


    她讀懂了他心中的疲憊和辛酸,但是在那背後又有一股深深的倔強、堅定和執著。她看著他的眼神,還看到了他對於封塵的介意以及最終深深的歡喜。


    不管經曆多少風雨,他都會迴到她的身邊,依舊還是那個他;即便曆經千帆,隻要她還在他的身邊,他最終都是歡喜無限。


    顏敏伸出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柔聲道:“對不起。”


    王師遠輕輕晃動著腦袋,讓臉在她手中蹭得更舒服一些,喃喃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顏敏道:“迴想起來,在我失憶的時候,可能真對封塵有一絲心動。”


    王師遠仍然保持著舒服的姿勢,微閉著眼睛,道:“我們能走到今天,是因為我們對彼此足夠了解,並且願意接受對方的一切,真心相愛。可若是我們完全成了陌生人,以你的性格,隻要那個人對你夠好,你確實可能會動心,但卻不會長久。”


    顏敏微微笑道:“為什麽這麽說?”


    王師遠道:“你的性子啊,外柔內剛,封塵不適合你。”


    顏敏絲毫不感到意外,笑道:“那你的性子呢,你就那麽確定,你適合我?”


    王師遠睜開眼,擺正腦袋,定定地看著顏敏的雙眼,道:“沒有人的性格是天生一成不變的,也沒有誰天生便適合誰。要想走到一起,走到最後,必須要有磨合,要有取舍才行。而我們,磨合了快二十年了,再過二十年,我們的孩子都大了。”


    前麵半句話還一本正經的,說到最後,卻又不正經了。顏敏紅了臉,拍了他一下,才歎口氣道:“要是封塵或是徐書婷能有你這般想,他們也不會成如今的樣子了。”


    王師遠忽然道:“段興城事了之後,我們迴摘星樓成親吧。”


    顏敏猝不及防之下被提及成親,又瞬間紅了臉,道:“嗯,聽你的。”


    王師遠臉頰上的淚不知何時已被風吹幹,忽地豪氣頓生,站起身來,道:“就這麽定了,等迴到摘星樓,我要給你一場最盛大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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