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陽光正好，深秋的陽光正透過窗照在她的床前。
陽光本來就是舒暖人心的，然而，當她坐起來時卻忽然感覺所有的陽光都退到了窗外，所有的生機在刹那間全都消失於無形。
因為，她突然發現桌旁坐著一個人。
一個仿佛來自天上，始終俯視萬物，甚至讓劍神都感到恐懼的女人。
徐書婷。
此時，徐書婷正朝著窗外怔怔地出神，仿佛沒有感覺到背後的顏敏已經醒來。
可當她準備下床時，卻聽徐書婷一聲叫：“坐著，別動。”
於是，她隻有坐好。可徐書婷忽然間卻又失去了聲息，隻是怔怔地出神。
看著徐書婷蕭索的背影，她竟似明白了什麽，於是輕問道：“徐姑娘，可是在想封塵？”
陡然間，徐書婷的身軀似乎震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看著她。
她不禁暗暗一驚，眼前的徐書婷竟比她記憶中少林寺中的麵貌憔悴了許多。
這個世上，還有什麽人、還有什麽事能讓驕傲若此的徐書婷在數日內憔悴至此？
此時，徐書婷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狂妄、驕縱、蠻橫，這一切似乎都已化作無數的哀怨，癡癡地看著她。
似乎有話想說，卻總是開不了口。是不是因為心中所想毫無頭緒？是不是根本不知該如何表達？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書婷終於幽幽道：“你把你和封塵在響水鎮的事情給我講一遍，如何？”
她心中恍然，原來徐書婷表麵未予深究，心中對此事卻一直耿耿於懷。
她理了理思緒，將她記憶中的往事娓娓道來。因她恢複了記憶，反而能更加客觀地看待當時兩人的相處，許多曖昧的場景被她徹底忽略，心中剩下的，僅僅是封塵一路幫扶的感激。
徐書婷默默地聽她說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恢複了記憶，我也知道你和王孫遠感情深厚，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對你有意——”
徐書婷沒有說這個“他”是誰，但她聽懂了。
徐書婷忽然抬頭，看向她，道：“可是我也是個女人，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想著另一個女人？”
她歎口氣，道：“我明白。”
“你明白？”徐書婷霍地站起身，道：“我雖涉足江湖未久，但也早已聽說，王師遠對你一心一意，從未將天下女子放在眼裏，你又怎會明白我的感受？”
聽到徐書婷的話，她胸中湧過一股暖流；但她隻是淡淡道：“我自然無法完全體會你的心境，但我卻已明白你對我的恨意。”
徐書婷眉角一揚，道：“哦？”
她毫無畏懼地直視著她的眼睛，道：“當然，因為我也是女人。”
如果是聽到別人說這話，徐書婷或許會生無名之火；然而，在她麵前，卻隻是歎口氣，重新坐下。
徐書婷默然，隻是靜靜地拿起茶壺，將麵前的茶杯倒滿；一隻倒滿，又拿出一隻杯子，也倒滿，卻放在對麵。將這一切做完，才緩緩道：“來，坐。”
這房間裏隻有兩人。這話當然是說給她聽的。於是，她走過去，坐下。
她盯著徐書婷看了很久，才將這張臉與記憶中的完全匹配。她能看出來，徐書婷的五官相當精致，輪廓分明，隱隱有胡人的血統；加上臉上的一絲妝容，顯得英氣勃勃。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對我還有恨意嗎？為何不殺我？”
徐書婷喝口茶，卻不迴答，反而問道：“你可知道你已睡了幾天？”
她沉默。她自坐在少林方丈元音身前後，便失去了清醒的意識，她自然不知今日何日。
徐書婷緩緩抬眼，道：“四天。”
“什麽？”她差點跳起來。
她既已恢複記憶，自然想起了她與林長青之間的血海深仇，自然想起來王師遠要去摘星樓與林長青決戰。王師遠生死未卜，她非但不能與他共赴劫難，就連在少林寺等著他都做不到，反而被徐書婷帶到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王師遠若是歸來見不到人，又該是何等著急？
然而，徐書婷卻渾沒有在意她的反應，繼續道：“我想了四天才決定來見你。現在我已不再想殺你。”
她怔怔地看著她，似是沒有聽懂她所說的話。
徐書婷幽幽道：“這本不是你的錯。如果我是個男子，說不定也會喜歡上你的。”
她忽然感到有一絲好笑，想了想又正了正神色，道：“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這個問題我想了四天，依然不得解，所以才來見你。”
她微訝道：“哦？”
徐書婷定定地看著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裏，道：“你作為局外人，可否告訴我答案？”
徐書婷此時非但沒有將她當作仇人，反而將她看作可談知心話的好姐妹。
若非親身經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她怔住，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向心高氣傲的徐書婷此時竟有這樣的態度。
可若非真正的難題，若非心靈的糾結又怎會如此快地改變她對自己的態度？
她沉吟半晌，終於緩緩道：“其實很多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更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徐書婷道：“這是什麽意思？”
她看了徐書婷一眼，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又拿起茶壺，向杯中倒水，道：“若以此杯比作你的心，你對他的情意可有杯中之水多？”
此時，杯中的水剛及一半。徐書婷立即道：“當然不止。”
她又繼續倒水，直到已有大半杯時才問道：“現在呢？”
徐書婷搖頭道：“不止。”
她索性將杯倒滿，道：“現在呢？”
徐書婷的臉色凝重起來，看著那滿滿一杯水，喃喃道：“雖說已經倒滿，可為什麽我總覺得還遠遠不止？這是怎麽迴事？”
她的臉色也變得凝重，反問道：“這麽說，你是全身心愛他，心中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徐書婷竟似從未想過這類問題，當下隻是訥訥地點點頭。
她歎道：“既然你如此愛他，那你可曾為他做過什麽？他可曾從你那裏得到什麽？”
徐書婷道：“當然有。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一起認字習武。若是沒有我陪著他練劍，時時與他講解劍法奧妙，他又怎能得到‘劍神’的名號？況且，我還多次救過他的命。”徐書婷故意說得很大聲，卻仍然掩飾不了話中的虛弱。
她歎道：“可這些是他想要的嗎？”
徐書婷喃喃道：“他想要的？”
她緩步走到窗前，似在竭力思索什麽。過了許久，方才說道：“我與封塵雖然不熟，卻也可以看出他的孤獨和寂寞。我曾聽阿遠說過，他的母親在他兩歲時便已離世；他的父親又是個寡言少語、不善言辭的孤獨浪子。在這個世界上，他或許連個朋友都沒有。而你，已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這樣的人最需要的或許不是至高的武功，而是內心的溫暖和家的感覺。這些，你給過他嗎？”
“在我們流落響水鎮期間，我記得他曾說過，他喜歡熱鬧、喜歡江湖上的煙火氣，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放眼江湖，你們都是同輩中最傑出的高手，可是你們都同樣驕傲，驕傲得不願表現出絲毫的關心。整個爭天穀，他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既然全心全意，為何不暫時放下自己一個人的驕傲，給他足夠的關心和支持，讓他感覺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很孤獨，因為有你在身邊。”
她始終沒有迴頭，始終看向窗外。
此時，她的心裏洋溢著幸福，因為她和王師遠能相知相惜，不離不棄；可她卻又為徐書婷和封塵感到悲哀——明明如此相愛，卻成咫尺天涯。
但她不知道，窗內的徐書婷早已淚流滿麵。
一直以來，她都隻是陪著他習武練劍，她想要和他一起登上武道巔峰，卻從未真正想過他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是什麽；她以為他屬於她是天經地義的，她以為……
一直以來，她都在“以為”。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她以為自己絕不會犯錯。
她以為自己是愛他的。
可是，她雖有滿腔的愛意，卻不知該如何去愛，甚至還給雙方帶來了痛苦。
作為“最親的人”，卻不知道該付出什麽豈非很可笑？
可這一點都不可笑。
甚至還很可悲。
所以，徐書婷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淚水滴落在水中。
她隻希望這淚水能將自己的心衝洗一遍，讓自己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知道該怎樣去填補一個人心中的空白。
陽光本來就是舒暖人心的，然而，當她坐起來時卻忽然感覺所有的陽光都退到了窗外，所有的生機在刹那間全都消失於無形。
因為，她突然發現桌旁坐著一個人。
一個仿佛來自天上，始終俯視萬物，甚至讓劍神都感到恐懼的女人。
徐書婷。
此時，徐書婷正朝著窗外怔怔地出神，仿佛沒有感覺到背後的顏敏已經醒來。
可當她準備下床時，卻聽徐書婷一聲叫：“坐著，別動。”
於是，她隻有坐好。可徐書婷忽然間卻又失去了聲息，隻是怔怔地出神。
看著徐書婷蕭索的背影，她竟似明白了什麽，於是輕問道：“徐姑娘，可是在想封塵？”
陡然間，徐書婷的身軀似乎震了一下。她緩緩轉過身，看著她。
她不禁暗暗一驚，眼前的徐書婷竟比她記憶中少林寺中的麵貌憔悴了許多。
這個世上，還有什麽人、還有什麽事能讓驕傲若此的徐書婷在數日內憔悴至此？
此時，徐書婷的眼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狂妄、驕縱、蠻橫，這一切似乎都已化作無數的哀怨，癡癡地看著她。
似乎有話想說，卻總是開不了口。是不是因為心中所想毫無頭緒？是不是根本不知該如何表達？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書婷終於幽幽道：“你把你和封塵在響水鎮的事情給我講一遍，如何？”
她心中恍然，原來徐書婷表麵未予深究，心中對此事卻一直耿耿於懷。
她理了理思緒，將她記憶中的往事娓娓道來。因她恢複了記憶，反而能更加客觀地看待當時兩人的相處，許多曖昧的場景被她徹底忽略，心中剩下的，僅僅是封塵一路幫扶的感激。
徐書婷默默地聽她說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恢複了記憶，我也知道你和王孫遠感情深厚，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對你有意——”
徐書婷沒有說這個“他”是誰，但她聽懂了。
徐書婷忽然抬頭，看向她，道：“可是我也是個女人，我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想著另一個女人？”
她歎口氣，道：“我明白。”
“你明白？”徐書婷霍地站起身，道：“我雖涉足江湖未久，但也早已聽說，王師遠對你一心一意，從未將天下女子放在眼裏，你又怎會明白我的感受？”
聽到徐書婷的話，她胸中湧過一股暖流；但她隻是淡淡道：“我自然無法完全體會你的心境，但我卻已明白你對我的恨意。”
徐書婷眉角一揚，道：“哦？”
她毫無畏懼地直視著她的眼睛，道：“當然，因為我也是女人。”
如果是聽到別人說這話，徐書婷或許會生無名之火；然而，在她麵前，卻隻是歎口氣，重新坐下。
徐書婷默然，隻是靜靜地拿起茶壺，將麵前的茶杯倒滿；一隻倒滿，又拿出一隻杯子，也倒滿，卻放在對麵。將這一切做完，才緩緩道：“來，坐。”
這房間裏隻有兩人。這話當然是說給她聽的。於是，她走過去，坐下。
她盯著徐書婷看了很久，才將這張臉與記憶中的完全匹配。她能看出來，徐書婷的五官相當精致，輪廓分明，隱隱有胡人的血統；加上臉上的一絲妝容，顯得英氣勃勃。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對我還有恨意嗎？為何不殺我？”
徐書婷喝口茶，卻不迴答，反而問道：“你可知道你已睡了幾天？”
她沉默。她自坐在少林方丈元音身前後，便失去了清醒的意識，她自然不知今日何日。
徐書婷緩緩抬眼，道：“四天。”
“什麽？”她差點跳起來。
她既已恢複記憶，自然想起了她與林長青之間的血海深仇，自然想起來王師遠要去摘星樓與林長青決戰。王師遠生死未卜，她非但不能與他共赴劫難，就連在少林寺等著他都做不到，反而被徐書婷帶到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王師遠若是歸來見不到人，又該是何等著急？
然而，徐書婷卻渾沒有在意她的反應，繼續道：“我想了四天才決定來見你。現在我已不再想殺你。”
她怔怔地看著她，似是沒有聽懂她所說的話。
徐書婷幽幽道：“這本不是你的錯。如果我是個男子，說不定也會喜歡上你的。”
她忽然感到有一絲好笑，想了想又正了正神色，道：“可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這個問題我想了四天，依然不得解，所以才來見你。”
她微訝道：“哦？”
徐書婷定定地看著她，似乎要看到她的心裏，道：“你作為局外人，可否告訴我答案？”
徐書婷此時非但沒有將她當作仇人，反而將她看作可談知心話的好姐妹。
若非親身經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她怔住，她實在沒有想到一向心高氣傲的徐書婷此時竟有這樣的態度。
可若非真正的難題，若非心靈的糾結又怎會如此快地改變她對自己的態度？
她沉吟半晌，終於緩緩道：“其實很多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更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徐書婷道：“這是什麽意思？”
她看了徐書婷一眼，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又拿起茶壺，向杯中倒水，道：“若以此杯比作你的心，你對他的情意可有杯中之水多？”
此時，杯中的水剛及一半。徐書婷立即道：“當然不止。”
她又繼續倒水，直到已有大半杯時才問道：“現在呢？”
徐書婷搖頭道：“不止。”
她索性將杯倒滿，道：“現在呢？”
徐書婷的臉色凝重起來，看著那滿滿一杯水，喃喃道：“雖說已經倒滿，可為什麽我總覺得還遠遠不止？這是怎麽迴事？”
她的臉色也變得凝重，反問道：“這麽說，你是全身心愛他，心中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徐書婷竟似從未想過這類問題，當下隻是訥訥地點點頭。
她歎道：“既然你如此愛他，那你可曾為他做過什麽？他可曾從你那裏得到什麽？”
徐書婷道：“當然有。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一起認字習武。若是沒有我陪著他練劍，時時與他講解劍法奧妙，他又怎能得到‘劍神’的名號？況且，我還多次救過他的命。”徐書婷故意說得很大聲，卻仍然掩飾不了話中的虛弱。
她歎道：“可這些是他想要的嗎？”
徐書婷喃喃道：“他想要的？”
她緩步走到窗前，似在竭力思索什麽。過了許久，方才說道：“我與封塵雖然不熟，卻也可以看出他的孤獨和寂寞。我曾聽阿遠說過，他的母親在他兩歲時便已離世；他的父親又是個寡言少語、不善言辭的孤獨浪子。在這個世界上，他或許連個朋友都沒有。而你，已經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這樣的人最需要的或許不是至高的武功，而是內心的溫暖和家的感覺。這些，你給過他嗎？”
“在我們流落響水鎮期間，我記得他曾說過，他喜歡熱鬧、喜歡江湖上的煙火氣，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放眼江湖，你們都是同輩中最傑出的高手，可是你們都同樣驕傲，驕傲得不願表現出絲毫的關心。整個爭天穀，他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既然全心全意，為何不暫時放下自己一個人的驕傲，給他足夠的關心和支持，讓他感覺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很孤獨，因為有你在身邊。”
她始終沒有迴頭，始終看向窗外。
此時，她的心裏洋溢著幸福，因為她和王師遠能相知相惜，不離不棄；可她卻又為徐書婷和封塵感到悲哀——明明如此相愛，卻成咫尺天涯。
但她不知道，窗內的徐書婷早已淚流滿麵。
一直以來，她都隻是陪著他習武練劍，她想要和他一起登上武道巔峰，卻從未真正想過他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是什麽；她以為他屬於她是天經地義的，她以為……
一直以來，她都在“以為”。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她以為自己絕不會犯錯。
她以為自己是愛他的。
可是，她雖有滿腔的愛意，卻不知該如何去愛，甚至還給雙方帶來了痛苦。
作為“最親的人”，卻不知道該付出什麽豈非很可笑？
可這一點都不可笑。
甚至還很可悲。
所以，徐書婷流下了悲傷的淚水。
淚水滴落在水中。
她隻希望這淚水能將自己的心衝洗一遍，讓自己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人，知道該怎樣去填補一個人心中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