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遠不去多想山下的事,直奔主題道:“元音大師,晚輩這次登門拜訪,實在是有一事相求。”


    元音笑道:“施主但說無妨。”


    王師遠牽過顏敏的手,將顏敏腦後露出的針尖指給元音看。


    元音隻看了一眼,便是一驚,急切問道:“王施主,你這是孟婆針?”


    王師遠見元音識得此針,心中一喜,道:“正是孟婆針。敏敏招奸人所害,施下如此邪術,天理不容,還請大師予以援手,晚輩感激不盡。”


    元音看著那針尖,神情變幻不定,久久未語。


    元空也看了一眼孟婆針,道:“這就是昔年縱橫一時的景教的邪術?”


    王師遠道:“正是。聽聞昔年景教教主曾一年六次拜訪少林,交流研討佛法、武學;二十年前,雲台山一戰,少林也曾參與其中,想必對孟婆針的了解,沒有人比少林更加熟悉了。”


    元音怔怔地盯著王師遠,問道:“景教教主周通海已於二十年前被殺,所有教眾均被一網打盡,如今這孟婆針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王師遠道:“雖不能完全確認,但九成就是林長青。”


    元音追問道:“為何如此篤定?”


    王師遠道:“這位徐書婷姑娘對各門各派武學均有所了解,有一日她曾見到林長青與人交手,使的正是當年景教的武學。”


    元音詫異地看了一眼徐書婷,想不到這個姑娘年紀輕輕,就敢說對各門各派武學有所了解,沉吟片刻,道:“不知這位女施主可否將你所看到的招式演示一番。”


    徐書婷也不扭捏,當下凝神思索了片刻,迴憶了一番當日見到的場景,伸出雙手,將林長青所使用的招式粗略地重現了一遍。


    徐書婷才將招式使到一半,元音便打斷她道:“多謝女施主。王施主所言非虛,照此看來,林長青倒確有九成可能是景教餘孽了。”


    王師遠覺察出元音對景教重出江湖的不悅,趁機進一步道:“林長青接掌摘星樓以來,已經陸續放出了當年關押於搖光樓的一批江湖高人,阮十五、阮十六、屠天罡等人都已被釋放出來,在江湖上興風作浪。”


    “什麽?”元音和元空同時驚叫道。


    “如今景教餘孽攪亂江湖,大師慈悲,還請大師施以援手,幫敏敏破除孟婆針邪術。”說著竟然雙膝跪倒、以額觸地。


    元音素來慈悲,隻要有人求上門來,總會想方設法幫忙到底,更何況如今遇到的是孟婆針邪術,可他卻久久不發一語,一直沉默著,似乎在想著心事。


    元空在一旁看著,歎了一口氣,將王師遠扶起,道:“王施主,這孟婆針解是可以解,但卻是要緩上數日。”


    王師遠急切道:“為何?大師有何為難之處盡管直言,晚輩有幫得上的地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元空一看王師遠誤會了,急忙道:“施主這說的哪裏話,哎。”


    正當元音沉默、元空歎氣的當口,一道聲音自殿外傳來:“師兄師弟為何歎氣啊?”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出現在天王殿外,廣濟、廣妙尚未來得及出聲喝止,便被一道勁風襲麵,震得暈了過去。


    王師遠等人朝外看去,隻見一道人影背著陽光走了進來。眾人看不清他的臉,隻能依稀瞧出此人身形高大,手中似乎還拎著一個人。待他進得殿內,眾人才看清他的臉,如同保養得宜的女子一般,皮膚細膩白皙;更惹人矚目的是,來人雖是個名副其實的和尚,但卻長了桃花眼,充滿了妖冶的魅力。


    來人信手一甩,便見一個光頭和尚倒在地上,王師遠隻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那人竟是杭州安國寺的明慧大師。明慧雙眼緊閉,唿吸均勻,顯然是被打暈了。


    王師遠詫異地看了看眼前的人,有點摸不清他的來意。聽他稱唿元音、元空為師兄,想必是少林寺的高僧,可見他又如此對待明慧,心中又不免存了幾分疑惑。


    此時,元音低聲宣了一口佛號,道:“師弟被困二十載,終於重見天日,可喜可賀。”


    來人哈哈笑道:“師兄何必如此惺惺作態。二十年前,你們將我囚禁於摘星樓,就該想到,隻要我不死,早晚會有今日。”


    元音道:“師弟為何還要如此執迷不悟?”


    來人哈哈一笑,不去答他的話,卻忽然轉過來,朝向王師遠道:“這位想必是王破軍的公子王師遠了。你可認得我是誰?”


    王師遠聽他說話的意思,似乎與王破軍有些淵源,但他卻是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這樣一個人,隻能老老實實答道:“是,在下正是王師遠。大師見諒,在下見識淺薄,不識大師真麵。”


    來人道:“哈哈,你不認得那是自然,你爹絕不會把這事告訴你。”頓了頓,他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道:“貧僧法號元通,乃是少林寺玄真大師的二弟子是也。”


    眾人愣了愣,都感覺到一陣寒意遍布全身。


    原來,江湖傳言,元通二十年前背叛山門,殺死少林方丈玄真大師後已被少林眾弟子當場斃於掌下。


    實未料到,今日他竟然又重現江湖。


    王師遠福至心靈,道:“江湖傳言,大師已於二十年圓寂,難道實際上是被囚禁於摘星搖光樓?”


    元通笑道:“你小子倒挺聰明。”


    仿佛是因為被囚禁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委屈和辛酸,使得他見到這幾個年輕人後不禁想將以前從來沒有機會說的話痛痛快快地說上一遍。


    原來,元通身世甚是淒苦。四十年前,洛陽有一商賈之家,女兒被人販子拐走,其父母散盡家財,多方尋找,一直未曾找到。數年後,父母竟在街邊偶遇失散多年的女兒,隻是,此時的女兒一眼已盲,舌頭被硬生生剪去半截,無法正常開口說話,整個人更是神誌已失,卻懷著身孕,身邊還帶著一個兩歲的小孩,在沿街乞討。父母見女兒這番模樣後,真是傷心欲絕,將其接迴家後仔細照顧。誰知女兒僅是稍稍迴複了神誌,便於第二日自殺身亡,留下那個兩歲的小孩。


    突遭此變故,父母心中悲痛萬分,雖然那個兩歲的小孩來曆不明,但在料理完女兒的後事後,仍將他視若珍寶。但當地百姓、周圍鄰居卻是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覺得小孩來曆不明,是人販子的野種,處處欺負於他。後來一日,正巧少林玄真大師雲遊路過,便將其收為弟子,帶迴少林,便是元通。


    本來遠離原來的生長環境,又有一個慈祥的師父耐心教導,每日習練武藝,生活簡單而充實,元通心懷感激。誰知,其他少林弟子不知從何處聽得元通的身世,對其出身甚是厭惡、鄙視,雖不敢明著欺壓同門,卻是處處孤立、冷落他,更有甚者,時常當麵嘲諷、挖苦。此時,也僅有大師兄元音會對他另眼相看。


    久而久之,元通對一眾師兄弟感到萬分失望,但他謹記師父教誨,心存善念,在他心目中,整個少林,甚至整個天下之間,僅有師父和大師兄才是他最珍惜和在乎的人,其他的人,他全都不在乎。


    忽然有一日,明慧帶著一個叫謝子衿的姑娘前來求救。原來,謝子衿被景教種下孟婆針,明慧請求玄真大師予以解救。元通冷眼旁觀,直覺瞧出謝子衿另有企圖。果然,謝子衿在玄真大師為她救治後元氣大傷的當口殺死了玄真,卻又誣陷元通是兇手。


    當時,少林眾弟子趕到時,元通恰在玄真屍體旁。元通百口莫辯,與少林寺眾弟子大打出手,此時元通與眾弟子的積怨爆發出來,元通失手之下殺了不少少林弟子,自己卻也身受重傷,最終卻是逃離了少林。


    逃離少林僅僅過了兩天,粗略恢複傷勢後,元通便又潛入少林,擊殺了謝子衿,算是為師父報仇,但最終力竭被擒,元音感念元通身世淒苦,不忍師弟就此死去,與摘星樓商議後,將他囚禁於搖光樓,對外則聲稱,他已被殺。


    王師遠等人都是初聞此言,久久說不出話來。


    一方麵,元通身世淒苦值得同情;另一方麵,玄真被殺,即便如他所說,兇手是謝子衿,那麽他當年已殺了謝子衿,算是為師父報了仇,如今來到少林又所為何事?何況,還帶著明慧,難道事情還另有隱情?


    果然,元音宣了一聲佛號,道:“師弟,往事已矣。你既然重獲自由,便該繼承師父遺誌,鑽研佛法,一心為善,卻不知你今日帶著安國寺的明慧大師到此,又所為何事?”


    元通深深看了一眼元音,右腳踢出,在躺在一旁的明慧身上踢了幾下,明慧悠悠轉醒。明慧尚未來得及察看周邊情形,便聽元通語氣低沉道:“我這次來就為了一件事,謝子衿是否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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