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距離滄州不過五六百裏路程,若是全力趕路,不過一日功夫即可到達;但雲飛兒一路上以戲弄王師遠和封塵二人為樂,毫不在乎行程快慢,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累了要住店,王師遠二人毫無反抗的力氣,隻能咬牙苦忍,默默做著雲飛兒的小夥計,跟著鞍前馬後地伺候。


    第三日,日上三竿,王師遠和封塵終於看到了滄州城的城門,不由精神一振。王師遠剛要揚鞭策馬,加快進城,突地從車內傳來懶洋洋的聲音:“等等。”


    王師遠扭頭朝馬車廂看去。雲飛兒一掀車簾,嫵媚地朝王師遠、封塵二人笑道:“我還有點其他事要去處理一下,你們自己進城去吧。今天晚上才是正宴,我們到時在沈府再見吧。”


    王師遠和封塵一怔。


    雲飛兒淡淡道:“你們若是不想去參加壽宴,那我也任由你們。但願我們不要再相見。”


    王師遠和封塵跳下馬車,看著雲飛兒獨自駕車遠去,依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二人朝兩旁、身後打量一番,也沒發現可供藏人的地方,更沒有發現形跡可疑跟蹤的人。


    王師遠道:“雲飛兒詭計多端,把咱們放在這兒,又不知道在打什麽主意。”頓了頓,他又道:“不過,她有再多詭計,這一遭,也隻是針對我而言了。不管她有什麽後招,沈家我是肯定要去的。但你不一樣,你大可一走了之。她嘴上不說,心裏還是不忍傷害你這個侄子的。”


    封塵默然片刻,朝王師遠一抱拳道:“我與沈家素不相識,就不去叨擾了。後會有期。”說著,也不待王師遠說話,便向西走去。


    王師遠看著封塵慢慢遠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稱“劍神”的年輕人,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麽孤獨和寂寞。


    王師遠摸不透雲飛兒的用意,他本可趁此良機逃走,但既已到了滄州城,若不進去拜見一下沈家老爺子,他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沉思良久,他終於定定心神,大步朝滄州城走去。


    因一路均由王師遠負責住宿、就餐,所以銀兩一直都放在他的身上。進城後,王師遠先到幾個顯眼的酒樓、賭場附近留下標記,便於西門山莊的諜風以及石雯他們能夠尋到自己蹤跡;然後去藥房買了一副膏藥,暫時用來治療肩頭傷勢;最後才到酒樓裏叫來一桌酒菜,吃了個飽。


    直到桌上的飯菜被席卷一空,王師遠才感覺恢複了一絲氣力。


    雖然恢複了一絲氣力,但他卻依然提不起精神,因為他還沒想清楚,雲飛兒下一步會采取什麽行動。要說她不去參加沈老太爺的壽宴、不在壽宴上鬧事,他是一萬個不信;然而,他卻又察覺不出任何蛛絲馬跡。


    他又不禁想起了失蹤的顏敏以及久未見麵的顏烈。顏敏被俘已經數日,但目前仍無人主動聯係他,提出任何要求,他不免開始擔憂起來;顏烈自幼被送往華山學藝,心思單純,此番流落江湖,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王師遠一日看不到他們迴來,一日便不得安心,心裏仿佛有一座山壓著,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正當王師遠一邊看似悠閑地喝茶一邊神遊天外之時,有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灰衣人走進門來,四處掃視一眼,凝思片刻,便來到王師遠身邊,徑直坐下,低聲道:“敢問閣下可是王師遠公子?”


    王師遠舉到嘴邊的杯子頓住,道:“你是?”


    灰衣人道:“在下是西門山莊諜風在滄州的負責人,名喚孫一鳴。公子喚我老孫即可。”


    王師遠精神一振,終於等到了諜風的人。王師遠道:“孫大哥,你先把我離開西門山莊這些天的情況跟我大概講一下。”


    孫一鳴理理思緒,緩緩道:“自從那日顏姑娘被阮十五阮十六一行人擄走,公子大開殺戒,我們便兵分兩路,分別追蹤公子和顏姑娘的下落。隻是公子輕功了得,我們的人隻是追到安丘縣便把公子追丟了,隻能分散人手,一部分前往摘星樓青州分舵,因沈老太爺壽期將至,因此又派了一路人馬來到滄州,剩餘人馬返迴山莊。留在滄州的兄弟也是今日看到公子留下的標記才知曉公子已經到了。”


    孫一鳴看了看王師遠的臉色,見他沒有任何不悅,便又接著道:“至於顏姑娘,我們一路跟蹤下去,才發現對方早有準備,竟然同時準備了八輛馬車,另有七名與顏姑娘身形酷似的女子,以混淆視聽。倉促之間,我們兄弟人手不足,因每輛馬車都派了人手,結果導致三路人馬都被對方反殺。至此,顏姑娘依然下落不明,還望公子恕罪。我們目前已經調撥了充足的人手,還在進一步探查。”


    王師遠依舊麵無表情,沒有斥責孫一鳴半句。


    但孫一鳴卻發現王師遠握著茶杯的手在用勁,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諜風畢竟不是摘星樓自己的人馬,西門山莊肯將諜風借於自己已是天大的人情;況且,那天確實事發突然,諜風又是剛剛移交,出現這種情況也是情有可原。


    王師遠將心中的憤怒暫且壓下,剛要說話,突地對麵又坐下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一張臉冷冰冰的,就連笑,都似乎透出一絲冷意。


    赫然正是石雯。


    王師遠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你來啦,一起聽聽吧。”


    孫一鳴感覺出王師遠心中的不快,忙屏息凝神,理了理思路,繼續道:“這幾天,楚少爺已將水火兩部的人手全部移交過來,專門聽候公子吩咐。當時因公子不在,大少爺給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搜尋公子和顏姑娘下落,同時也沒放過有關林長青等人的消息。”


    孫一鳴舔了舔嘴唇,接著道:“這幾天,主要發生的有幾件事。十年前被囚禁於摘星樓的屠天罡再現江湖,據說他已和段天成勾結在一起,當年的仇家淮西鄭有攻已被屠滅滿門。”見王師遠神色淡定,孫一鳴接著道:“劍王府二公子霍熙霜和邊關將領葉玉廷之女葉紛紛大婚,林長青攜林冰玉和林冰月現身道喜。”


    聽到這個消息,王師遠不由微微一怔。


    如果東海之上是葉紛紛初次和眾人相識,那她和霍熙霜相識的時間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這麽快的速度就舉行大婚,對於他們這種豪門大宅來說,不可思議。難道,他們之前就有所勾連?他們的結合到底是劍王府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稱霸武林,還是朝廷想藉由劍王府的手來控製武林?那林長青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他到底知不知道葉紛紛的身份?若他們早已結識,那劍王府與摘星樓之變有無關係?


    再進一步深思下去,王師遠忽然意識到或許真相遠比想象的更加恐怖。


    以前他總覺得,摘星樓之變隻不過是江湖中的尋常仇殺,是林長青和雲飛兒背信棄義,是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推波助瀾,因此他認定了林長青和雲飛兒是他的仇人。可是,如果,林長青的背後另有其人,那能指使林長青這種高手的,又是何等人物,何等權勢,何等地位?


    王師遠凝神苦思的當口,有個青衣漢子出現在門口,掃視一圈,來到了孫一鳴身側,低語了幾句。


    孫一鳴陡聽得送來的信息,不禁站了起來,大叫一聲:“什麽?!”


    王師遠扭頭看了他一眼。孫一鳴自知失態,忙坐下來,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半個時辰前,沈春峰老爺子被殺。”


    王師遠心裏一驚,不由站了起來,大叫一聲:“什麽?”


    孫一鳴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是被這件事本身嚇得,還是被王師遠的失態嚇得。


    石雯沒聽清孫一鳴的話,覺得王師遠也太過大驚小怪,想去扯他衣袖。她剛伸出手去,王師遠陡得迴過神來,朝外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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