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沈家最為出名的是袖劍,一柄短劍可藏於袖中,亦可殺人於無形。多年來,沈家人在江湖上深得人心。不管何人強大,不去曲意逢迎;不管何人落魄,亦不落井下石,因此沈家老太爺沈春峰一直頗受江湖中人尊敬。


    然而,如此實力不容小覷兼且江湖人人敬重的沈春峰,竟在大壽當天被人殺了。


    王師遠始終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直到他趕到沈家莊門前。


    沈家莊位於滄州北門城外,王師遠因傷勢未愈,強行趕到此處時,已是累得氣喘籲籲。透過迷蒙的汗水,他看到了沈家莊門前圍了不少人,均在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人群中有人扭頭往外看了一眼,有那認識王師遠的,跟別人耳語幾句,場麵便頓時冷了下來,眾人緩緩轉身看向王師遠,眼神複雜難懂。


    王師遠掃視一眼眾人,發現大多數均不認識,隻有寥寥數人似曾相識,但又記不得具體名姓。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眾人紛紛無聲中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走至近前,王師遠才發現,原來被殺的不僅是沈春峰一人。地上躺著的除了沈春峰,還有他的兩個兒子,沈金嶺和沈金狄。另外,沈春峰的幾個孫子還有老管家沈林都跪在一旁哭泣不止。


    感覺到有人走近,老管家沈林抬頭一望,眼見是王師遠來到,嗖地站起身來,雙手前伸,就向王師遠身上拍去。


    王師遠傷勢未愈兼且心中悲痛,何況世人皆知沈春峰對他極為關愛,兩家關係極親近,絲毫沒有提防。因此,刹那之間,王師遠便硬生生、結結實實地受了沈林兩掌。


    “砰”的一聲,王師遠頓時倒飛出去三丈遠。沈林以前是沈春峰的書童,自幼跟隨沈春峰習武,隻因擔著內府總管的差事,俗務纏身,武藝稀疏平常。但即便如此,王師遠還是斷了數根肋骨,一口鮮血噴出老遠。


    王師遠既驚且怒,強撐著站起來,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擦幹,道:“老管家,你這是何意?我是阿遠啊。”


    老管家沈林目中噴火,道:“打的就是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枉我老爺對你一片真心,將你當做親生子侄看待,你就狠得下心下此毒手?”


    突聞沈林如此說道,王師遠如同五雷轟頂,驚疑不定道:“老管家,你這是何意?你說清楚了,你說是我殺了沈老爺子?”


    沈林還未開口,旁邊站起一人,乃是沈家的長孫,沈天。


    沈天擦擦眼角的淚水,瞬也不瞬地盯著王師遠,道:“當時我和幾位兄弟都在裏間招待客人,是老管家陪著爺爺、我爹,還有我二叔迎到了門口,具體情況老管家你來說。”


    沈林應了一聲,道:“當時我和老爺、大公子、二公子正在正廳迎接賓客,有人來報,說是劍癡封寒、劍神封塵,還有王師遠公子聯袂來訪。我沈家與封家父子素無往來,我們也不知他們為何而來;但他們名頭實在太響,加上王公子一直與老爺親密,因此老爺和大公子、二公子簡單商議一番,便決定三人一起至莊門前迎接。”


    眾人聽到這裏,倒未覺得有何異常。確實,若是封寒、封塵父子聯袂來訪,老爺子親自出迎,也是情理之中。隻是,大夥兒有點詫異王師遠何時與封寒等人走到了一起。


    王師遠聽到這裏,心裏就徹底冷了下來。他和封塵是今日剛到滄州城,並且尚未進城兩人就分開了,而封寒,早在數日之前就已身亡;那到底是何人冒充他們三人來刺殺沈春峰父子,他們嫁禍給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麽?


    沈林接著道:“老爺和我家兩位公子來到莊門前,見到封寒一行後自然歡喜異常,正在施禮寒暄的當口,三人突然拔劍相向。他們三人都是使劍的高手,加上老爺三人毫無防備,因此均被一劍割喉。”


    王師遠聽他說著,眼眸不知不覺就紅了,他嘶啞著聲音問道:“那你呢,你不是跟著沈老爺嗎?若我是兇手,我為什麽不殺了你?”


    沈林淡淡道:“這其中緣由,我自然不知,卻要問你自己了。”沈林淡淡一句話,就咬死了王師遠是殺人兇手。


    王師遠與沈林也算見過幾次,隻是與並無深交,更談不上交情,他無暇去想為何沈林要嫁禍於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隻想著盡快與沈天好好解釋一番。


    王師遠朝沈天一抱拳,剛想開口解釋自己這幾天的一番經曆,人群外麵傳來一個聲音,道:“怎麽迴事?這麽多人擠在這裏,也不進去給老太爺祝壽嗎?”


    王師遠一聽聲音,心裏一喜,原來是雲飛兒到了。王師遠顧不得往日的仇怨,搶先一步,開口道:“雲姑娘,你告訴沈天公子,我和封塵這幾天均和你們在一起。封寒已死,我和封塵均身受重傷,根本不可能殺害沈老爺子。”


    王師遠的話說完了,才看到雲飛兒分開人群,走到近前。跟她走在一起的,還有一人,長裙曳地,不施粉黛,一雙眼眸燦如星辰,竟是許久不見的顏敏。


    顏敏神情淡然,帶著一絲怯生,一雙手緊緊挽著雲飛兒的胳膊,輕輕掃視了一圈,便垂下頭來。眼神掃過王師遠時,眼眸中竟無半點波動,似乎完全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王師遠的心沉了下去。


    可更令他寒意遍身的是雲飛兒的應答:“哦,原來是王師遠公子,這些日子,我一直陪著我的妹子仙兒,可從來沒有見過你啊,更別說是大名鼎鼎的劍神父子了。你有沒有身受重傷,有沒有殺害沈老爺子,沒憑沒據的,我可不敢瞎說啊。”


    雲飛兒旁若無人,挽著顏敏走到沈春峰和沈金嶺兄弟的屍體旁,仔細瞧了瞧,道:“這劍法,不簡單啊,當世間,能有此劍法的,絕不超過五個人,而現在竟然一下子出現了三個。”


    雲飛兒雖未明著讚成沈林的話,但她卻特地提及兇手劍法卓絕,話裏的意思卻是也同意沈林的說法,認為王師遠及封寒三人是兇手了。


    到得此時,王師遠已經漸漸冷靜下來,這件事從頭至尾就是一件陰謀、嫁禍。老管家沈林跟了沈春峰四十幾年,是沈家的老人,他的話本身就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另外,雲飛兒摘清這幾天和他的關係,就是告訴別人,他完全有時間有能力去殺害沈春峰。


    更何況,顏敏此時出現,卻又似乎完全不認識他,讓他心裏更是蒙上一層陰影。


    他的精力在急劇消耗,但他拿不出絲毫證據證明自己的無辜,他也想不到什麽話能反駁沈林他們的說法。


    這時,人群中,已有人起哄叫道:“王師遠,沈老爺子俠名遠播,對你更是當做親生子侄,你竟然對他們下此毒手,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沈天以及其他幾個堂兄弟,在不經意間,已經將王師遠團團圍住,明顯已將他作為兇手看待。沈天沉聲道:“王兄弟,以往我們以兄弟相稱,但此事事關重大。最好,你還是留在沈家莊,等我們擒住封寒父子,查明真相,再由族中叔父做出決斷。”


    沈天這話說得已經極為客氣。但王師遠決不能留下,他如果留下,那他不但必死,而且也永遠查不出真相,他將背負惡名和屈辱死去。


    此時,人群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接著有人分開人群走了進來。來人一身錦衣,腰間懸掛一柄長劍,一看便是世家名門子弟。


    來人朝周邊人小聲問明情況,抱拳施禮道:“沈兄節哀,在下華山派顧春望,本是來給老太爺祝壽的,哪知——”


    聽他自報家門,有沒見過他的人不由吸了一口氣。


    顧春望,華山派大弟子,玉樹臨風,武藝高強,一手華山劍法出神入化。在派內人緣極好,在江湖上也是聲名顯著,是不少江湖女子懷春的對象。


    王師遠與華山派較好,與顧春望自然是相熟的,隻是他匆匆瞥了顧春望一眼,卻見他竟似沒看見自己一樣,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頓了頓,顧春望又道:“既然老管家言明此事那是由王師遠及封寒父子所為,我這裏正好也有一件事,可供各位參詳。”


    “眾人皆知,摘星樓顏天虎育有一子一女,一女名喚顏敏,乃是王師遠的紅顏知己;一子名喚顏烈,自幼送至華山學藝,乃是我華山年紀最小的弟子。顏烈在華山也算勤學好問,深得各位長輩喜愛。前幾日,我師父親自考教他武藝時,對他練得不對的地方批評了幾句,誰知,他竟懷恨在心,在晚間竟給師父他老人家送去一杯毒藥。師父對他喜愛有加,哪會提防於他,竟真的喝了下去。”


    “幸好,那晚我們師兄弟正有事情請教,來到師父房中,才發現此事,立即將師父體內的毒逼出。但那毒毒性劇烈,師父少說也要將養一兩個月的時間可完全康複。後來,我們全山緝拿顏烈,竟發現他已消失不見,怎麽找也找不到。”


    “沈老太爺大壽,本來我師父他老人家理應親自到場,但由於臥病在床,隻能由弟子代勞,沒想到老太爺也遭遇了不測。”


    顧春望沒有說一句王師遠的不是,但他字字句句如同在一遍又一遍地證實,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主導。他指使顏烈暗殺楚逍雲,又親自夥同封寒父子殺害沈春峰、沈金嶺、沈金狄。


    王師遠似乎已經認不出眼前的這個人。以前,他們也是兄弟相稱,一起開環暢飲,一起高談闊論,一起切磋武藝,可如今,這個人還是他嗎?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他們殺害楚逍雲、沈春峰的目的是什麽?嫁禍給他的目的是什麽?


    他已經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因為此時,周邊的人群已經群情激奮。來此給沈春峰祝壽的,都是與沈春峰有交情的人,他們急於找到一個宣泄口來宣泄心裏的憤懣;而王師遠自從摘星樓之變後,背後的勢力已大不如前,自也不用害怕報複。


    “殺了他,給沈老太爺報仇。”


    “殺了他,給楚掌門出氣。”


    “殺了他,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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