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夏荷來到怡君所在的雅間,把之前所見娓娓道來。


    “來了又走了……”怡君手裏的羹匙慢悠悠地攪著鮮美的湯,“姐姐怎樣了?”


    夏荷道:“說完一句‘再等等’,就一動不動地坐著。”


    怡君想一想,吩咐款冬:“去跟姐姐說,我吃不慣這兒的飯菜,餓得很,問她能不能快些迴家用飯。”


    款冬稱是而去。


    怡君問夏荷:“那個人的樣貌,你可曾看到?”


    夏荷迴道:“大小姐和紫雲在場,沒敢細瞧,隻看到那位公子戴著對角方巾,穿著淺灰絨氅衣,高高瘦瘦的——從王記走出來的。”


    怡君頷首,“等會兒把這些告訴阿初,等我們迴府之後,他留下來等著。若是能等到那人,也不需說什麽,留心觀望便可。”


    “奴婢明白。”


    過了一會兒,廖碧君過來了,歉意地看著怡君,“是我不好,竟忘了你。我們迴去吧。”


    怡君笑著起身,不知如何寬慰,隻是攬了攬姐姐的肩。


    商陸見到薑道成,自是分外恭敬。


    薑道成喚他走近些,仔細打量。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人,雙眼過於靈活了些,應該是日子不盡人意之故,眉間盈著一股子暗沉氣。


    他開門見山:“三年前,有一位友人曾在我麵前提起你,要我答應,有緣相逢的話,要照顧你幾分。彼時我應下了。是誰你不必管,我既來了京城,你又曾送來帖子,便不會食言。”


    商陸態度誠摯,一揖到地,“晚生感激不盡,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免禮。”薑道成擺一擺手,笑嗬嗬地道:“我是要收幾個向學的人,悉心教導一二年,包括你。僅此而已,我與你們並非師徒,隻是做一段萍水相逢的坐館先生與學生。來日哪個飛黃騰達,我不居功;哪個淪為階下囚,我不擔幹係。”


    商陸道:“先生淡泊名利,非我輩能及。”


    “明日起,你前來設在程府東院的學堂,辰時到,酉時走,沒有休沐。每日午間要留下來用飯,是以,每個月要交三兩銀子。”薑道成說完條件,問道,“你可願意?”


    商陸即刻鄭重應聲:“願意。晚生求之不得。”


    薑道成滿意地頷首,“如此,隨書童去光霽堂,見一見程解元。方才我與他提了提你的事,他倒是沒說什麽。在程府求學,需得程府上下關照,禮數務必周到。”


    商陸恭聲稱是,離開前再度深施一禮。


    薑道成望著他的背影,心緒複雜。


    關乎商陸日後境遇,程詢言之鑿鑿,談起時,目光中的寒涼、不屑,讓他心頭大為震動。


    所以,明明覺得詭異,還是相信程詢。畢竟,程詢沒有針對商陸說謊的理由。


    成為心結的事,當然是程詢如何做到未卜先知,前兩日就問過。


    那個不著調地跟他說,隻要把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琢磨透,便不難推測出旁人的運道,隻是,折壽。


    氣得他。


    他這輩子就沒碰過五行八卦和奇門遁甲,碰也沒用,沒長那根兒筋——那小崽子是知道這一點,才理直氣壯地搪塞吧?


    程詢坐在三圍羅漢床上,手裏一冊棋譜。


    商陸進門後,見這情形,隻行禮,沒出聲。


    程詢抬手指一指客座,“先坐下用茶,等我看完這幾頁。”


    商陸溫然道謝,轉身落座。


    棋譜是程詢這兩日晚間無事作成的,記載的都是一些陷入循環劫的棋局,很有意思。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偶爾瞥一眼商陸。


    這樣待客,是故意為之。人在一些小事上的細微反應,很值得琢磨。


    商陸坐得不拘謹,也不隨意,手邊的茶呷了兩口之後,便沒再碰,斂目看著近前方磚,神色平靜。


    程詢翻書、喝茶的聲音,他聽到,並不轉頭去看,脊背會稍稍挺直一些,再慢慢放鬆。


    若是換了廖文詠,定是另一副景象。


    這個人,程詢並不了解,前生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隻在傳聞中曉得他做過什麽事、埋下怎樣的禍患。被處以極刑之前的商陸,手段陰毒下作,是年輕時就如此,還是多年潦倒致使他走至歧途?


    這些,還需慢慢觀望。


    程詢放下書,出聲道:“商公子。”


    “是。”商陸不急不緩地起身,拱手行禮。


    “在程府求學之人,學堂上的事情,一概由薑先生做主。”程詢徐徐道,“我打理外院諸事,便不得不先小人後君子,把一些話說在前麵。”


    商陸頷首道:“解元說的極是,有話隻管吩咐,在下定會謹記於心。”


    “薑先生收到跟前教導的人,有男有女。”程詢道,“在程府,斷不能出有傷風化之事。哪一個都是一樣,若做出上不得台麵、招致流言蜚語的事,傳到我耳裏之時,便是被逐出程府之日。”


    商陸忙道:“在薑先生和解元跟前,我怎敢讀著聖賢書卻做有辱斯文之事?”


    “如此自然最好。”程詢道,“我是想,有薑先生教導,學出名堂不過是一半年光景的事,為著錦繡前程,這一時理應循規蹈矩。再者,薑先生是我請來的,若是出了什麽事,我在家父麵前也不好交待。”


    “解元的為難之處,在下明白。”商陸由衷道,“我本就是因解元得了這樣的機緣,無從報答,能做的隻是不給貴府平添紛擾。”


    “那就好。日後少不得在一起切磋學問。”程詢端了茶,“今日就不留你了。”再多的,不能說,要是引起商陸的疑心,今日便白忙了一場。


    商陸又懇切地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這才道辭離開。


    廖家姐妹迴到家中,進到內宅,廖大太太就命丫鬟喚她們到房裏,指著怡君好一通訓斥:“一定是你這個不著調的,拐著你大姐出去瘋玩兒了。你都多大了,啊?還是這樣不曉事。每日裏到底跟葉先生學了什麽?明日不準去程家了,你給我老老實實留在家裏做針線!……”


    “娘。”廖碧君聽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今日是我的主意,二妹原本想著快些迴家做功課的,是我想去外麵用飯,她不放心,陪我前去的。”


    “是你的主意又怎樣?”廖大太太怒目而視,“你也一樣!腦子裏就沒點兒循規蹈矩的東西,怕是每日都在做才女的夢吧?”她哈地冷笑一聲,“真不知你們是被什麽人帶歪了,全忘了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端莊敦厚的規矩,隻想到外麵四處招搖!我把話放這兒,你們要是惹出了讓人嗤笑的事,別怪我把你們逐出家門!”


    怡君聽著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剛要出聲,廖碧君卻抓住她的手腕,先一步嗆聲道:“我們讀書的事情,是爹爹同意的。您要是氣不順心疼銀子,隻管去跟爹爹要個說法。今日的事就是我的主意,下人們都知道,您要罰就罰我,別連二妹一並數落!”說完,擋在怡君前麵。


    廖大太太被氣得不輕,“每次我訓二丫頭,你就跟我急赤白臉的,要瘋似的。怎麽?她就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就算怪錯她又怎樣?輪得到你對我品頭論足的?!”


    “您幹嘛總錯怪她?”廖碧君語氣平靜下來,“這些年怎麽也不檢點一下自己的過錯?”


    “……反了,反了你了!”廖大太太險些跳起來,高聲吩咐房裏的丫鬟,“把她給我關到小佛堂去!不跟我認錯,就別想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紅包馬上發~本章也是紅包躺平等領哦~


    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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