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心長老劍眉英目,輕淡講述起一樁辛秘。


    “經‘去尤台’探查,蚩血盟近日動靜頗大,護法、聖使、堂主接連替換。此次邪宗擅闖我湫淵琹山,行陰謀之事,隻為竊取塚中某物,以此為由,選拔良才。”


    座中有人皺眉,問:“何物?”


    聽心長老聲音冷清,而目光炯炯,“典籍記載,琥玉儺麵。”


    “儺,儺麵~就這?”


    一副麵罩,儺舞器物。


    眾人詫異,頓時議論紛紛,顯然他們對此毫無印象。


    這是什麽寶貝嗎?蚩血盟又從何處得知這個東西的存在,搶走了有什麽好處?他們一頭霧水。


    希逸長老卻問:“哪位道友?”


    究竟是誰的棺槨遭竊。


    “聽心告罪,令‘其韞子’前輩蒙羞。”


    日光正好,香霧縈於楹桷,受微風吹拂,朦朧好似碎霞浮光。但猛然間,屋內氣息倏忽微擾,亂了縹煙冉冉之姿。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


    “什麽!”


    “怎麽會,怎麽會是先代掌教……”


    “可惡!”


    “確實是其韞宗主遺物?那不就在湫峪陵海?”


    聽心長老默然,便是承認了一切。


    “可惡,當真可惡!


    屋內沸騰。


    曆代門人衣冠塚,皆藏於湫峪。蚩血盟闖入神聖之地,亂行卑鄙之事,怎能不叫人悲憤莫名,甚至悻悻質問起來。


    其韞子,湫言宗第三十八代宗主,繼往開來的非凡領袖。


    若無她燮理陰陽,何來今日的湫言仙宗。


    在很久以前,在隱曖子平常熏陶下,太璞聽過許多秘聞趣事,對這位老宗主前輩既十分仰慕,又十分好奇。


    據說其韞子天資甚佳,且醉心求道,人雖無情,卻桃花繁盛。她曾婉拒鬼君示愛求娶的情意,又與妖族某條修蛇有過糾葛,可惜情到濃時驟轉淡,最終揚鑣異路,不複相見。


    那時廢掌門失德,戕害道侶,故而引來天罰。湫言宗數千年基業,險些毀於一旦,更為修仙同門所不齒,處境極其不妙。


    其韞子繼任宗主,自然背負重振門派之使命。


    她縱橫捭闔,不違背初心與道義,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事物,遊走說服天地間各方勢力;她推舉賢良、改革規章律令,整頓考核製度,在精簡政策之際,亦能保障門派秩序穩定。


    煉丹、鍛器,驅邪衛道,鋤強扶弱……勵精圖治數百年,從未敢鬆懈分毫。


    終是維係了湫言宗名望不墜,穩固了岌岌可危之地位。


    傳奇人物的傳奇故事,往往演化成一句句歌謠。


    當禹業還活著時,他會哄年幼的太璞入睡,講完一個個故事,並祝福她、希望她,亦如先賢那樣聰慧純良。


    往事具成雲煙。


    縱然時光荏苒,某些事情終非飛鴻踏雪泥,多少留有餘痕。


    湫言宗曆代弟子不敢遺忘恥辱,更不敢不牢記其韞子前輩的恩德。


    如今唯一遺物竟然沒了。


    而且還是被蚩血盟偷走的。


    簡直奇恥大辱啊。


    “守陵弟子何在,形同虛設嗎?”


    千焦峰峰主率先發難,“荒唐啊,我等概不知情至此。”


    蚩血盟無聲無息攻破防備,成功盜取尊長其韞子遺物以為戰利品,此事要傳出去,湫言宗又快成為修仙界的笑柄了。


    “氣死我了。”


    千焦峰峰主容易暴躁,暴躁完又冷靜一下。在左右兩位真人安撫下,才沒頓足捶胸,嘴裏“嗬嗬~”聲不絕,臉上透著無比的懊惱,想繼續怒罵,又硬生生忍耐了幾分。


    淨督峰峰主則滿臉關切,問:“可有傷亡?”


    待了解諸事平安,未有其他損失後,他的麵色才緩和些。


    轉而安慰道:“非長老一人之責,最要緊的是盡快妥善偵辦,莫令眾弟子耿耿忐忑。”


    拖得越長,越不好了結。


    掃煌峰峰主抿唇,嚴肅地說:“聽心長老迭居端揆久矣,素來治績優良。此番邪道盤踞山下,鬧騰生事竟達數月,弟子巡防太甚,難免會疲倦鬆懈。其實算來,也是吾等錯判在先,致使輕重顛倒,產生紕漏。”


    “是呀,吾等防不勝防啊。”


    其餘幾位峰主,紛紛表示讚同。


    湫言宗的上古大陣,既為護山,又能鎮守湫煙鏡。


    此中辛秘不為外人道哉,眾弟子隻知若遇外敵入侵,更須穩固那些散落八方的陣眼。


    “哎~原以為無事發生。”


    “終究錯付了。”


    “蚩血盟耍我們呐。”


    “準備得再如何充分,也無法迎擊無意糾纏的來敵。”


    “可惡!”


    那段時間眾人加緊巡邏,自以為大敵當前,又恐自身實力不足,幾欲寫信求助同道中人。


    幸好,還沒出這個醜。


    即使不太管事的,都時時緊繃心弦,倍嚐辛苦。何況聽心長老,肩挑大局,統籌謀劃,必然格外的不容易。試問誰能做到無懈可擊。


    眾人不好多埋怨什麽。


    畢竟他們也怕聽心長老。


    孩子怕母親,兔子怕鷹犬,他們的顧忌基於敬重,膽怯源於天性。約束久了,連站在她麵前,氣勢都不由虛弱幾分。


    然後開始找理由,替聽心長老開脫。


    羔羊最佳之選,思來想去,莫過於菅曖長老了。


    “六爻之術,難免會出紕漏。”


    “怪我們過於輕信。”


    “天機難測,靠占卜推度吉兇,僅得一警示而已。”


    “世風日下啊~”


    在掃煌峰峰主若有若無的目光掃視下,菅曖長老及時站出來謝罪,高唿道:“老夫糊塗啊~”麵色悲痛,語氣哀婉,無比真誠地表示自己十分後悔。


    可惜大家都見慣了,此時不見他抹幾把眼淚,反倒覺得奇怪。


    “當務之急是追討先尊其韞子遺物。”


    爾玉長老瞧不得菅曖長老的哭喪樣,繼續說:“蚩血盟行事齷蹉,不管他們目的單純也好,陰險也罷,吾等絕不能置宗門尊嚴不顧。”


    希逸長老神態從容,提議道:“先禮後兵,不妨先派使者詢問,若能討迴最好,不然,吾等再另作安排。”


    “另作安排是什麽安排?”


    “若蚩血盟蠻橫,不願返還。吾等隻好竭盡全力,討迴一個公道。”


    “說的巧妙,公道豈是嘴上念叨幾句,便能輕易獲得的。”


    “非也,非也。”


    “謹慎些也對,省得落人口舌。”


    掃煌峰峰主問道:“希逸長老可否想好對策。倘若對方佯裝無知,我等硬要強攻,勢必造成慘烈犧牲。這又該如何避免?”


    “希逸長老捋須道:“此事,先派遣使者,然後徐徐議之。”


    也不知真假,太璞總覺得他的目光富有深意,還直直往自己身上瞟來瞟去。


    想她確實曾與蚩血盟牽扯頗多,如今最該避嫌。不願當出頭鳥,更恨不得所有人都無視自己。什麽使者,與她無關。


    太璞揣著明白裝糊塗,心頭一緊,開始準備起應對的措辭。


    她正思索著,聽心長老卻已微微搖頭,說道:“蚩血盟已將‘儺麵’奉還。”


    “……”


    似乎,眾人剛剛談了一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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