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中枯骨,能守何物。


    從一開始,她就心中有數。左右不會是要緊之物,麻煩不大,便可鎮定從容。


    菅曖長老則沒討到什麽便宜,死活問不出話來,也是有點鬱悶的。隻見他撓頭,捋了捋胡子答道:“據聞是半片琥玉儺麵。”


    “半片?何意。”


    太璞笑問:“阿者從哪聽來的,一片、半片都知道得詳細?”


    “這……”


    菅曖長老一時語塞,給了太璞恍然大悟的機會。“可是憑借星術演算,得出來的?”


    她眸光婉轉,溫柔輕聲,“仙宗常言菅曖長老星術無雙,即便天機難測,長老亦能勝天半子。預計萬物事態,自然不是難事。”


    正當對方開始得意自鳴起來,太璞麵色微黯,轉而略顯困惑,詫異道:“這次怎麽失算了?”


    若不失算,怎會沒能提前預判。


    直接避免折辱,豈不更好?


    “阿者,你糊塗啊~”


    太璞忘記了尊老愛幼的美德,以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開始恨鐵不成鋼地哀痛起來。


    菅曖長老訕笑,“老夫盡力了。”


    推測行跡,當屬六爻宮位之術最佳。他不是沒算出一星半點,奈何心思錯放,當預言得知近期將有珍寶遺失,理所當然以為是那湫煙鏡又遭惡賊惦記。


    湫煙鏡頗為神秘,自從鎮壓於琹山之下,仿佛魚入汪洋,早已了無痕跡,難辨方位。


    當年眾人就十分迷惑,為何蚩血盟要奪一麵連他們都不知藏於何處的鏡子。


    而菅曖長老又亂下判斷,致使誤會加重,反倒替蚩血盟遮掩了真實意圖。


    此時太璞才明白,訥訥個讓蚩血盟全身而退,其中還有菅曖長老一份功勞。


    當初若無他老人家金口白牙,何至於闔宗上下堅信不疑。


    防守都防錯了方向。


    “長老威武。”


    太璞鄭重地在對方傷口撒鹽,稱唿上都變得嚴肅端莊。


    她忍俊不禁,挖苦道:“平日不問窗外事,一朝熱切時務,竟是惹火燒身。”


    菅曖長老拉長著老臉,愁苦道:“同門一場,怎麽笑得出來。”


    歎了一口氣,又說:“唉,待察覺不對勁也晚咯。老夫再掐指算卦,卜辭顯示早已應驗,施用蓍草、星盤,皆直指湫峪……”


    正說著,兩名童子奉命而來。


    “稟長老,宗主定於未時初商討要事,請移步幽篁館一敘。”


    “老夫一人?”


    童子迴答,“眾長老、峰主,皆在邀請行列。”


    猶如寒風襲來,令菅曖長老身形一滯,貌似弱不勝衣,看著有些單薄。


    太璞卻想他出門前,怕不是曾給自己算上一卦了吧。


    “時辰尚早,留有餘地。”


    她淺笑,建議道:“趁著晴空萬裏,你我先行一步,閑遊晃蕩至墨斷峰,約莫可以能與眾人相會了。”


    說罷,囑咐練劍的弟子幾句,便拉著菅曖長老騰雲駕霧而去。


    “老夫理虧。”


    菅曖長老捂額,實誠道:“處罰倒不怕,就怕山聽心橫眉一挑。明明她也不愛罵人,怎麽就那麽慌張呢。”


    “其實我也如此。”太璞笑著附和。


    兩人慢慢悠悠走著,林蔭茂密,光輝參差灑落在石徑上,像是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四周花鳥一片寂靜。


    最適合竊竊私語。


    菅曖長老煩悶,喃喃自語起來,“心思易變,難猜,難猜啊。”


    一時間,太璞不知如何寬慰。


    他失落的是自己。


    縱然星術無雙,卻無法算出所有一切。


    好像他每迴失算之時,都會很不開心。


    但這次,事情可大可小。


    菅曖長老為了彌補過失,施展平生所學,搜羅盡山中辛秘之物,竟在無意中突破陣術禁錮,發現玄采峰上故人身影。


    來不及欣慰自己要將功補過,一轉眼,便知太璞已將狼崽子放了出去。


    縱虎歸山啊,氣得他想兇人。


    不過想想師弟和太璞的情分,再想想他們兩人錯誤孰大孰小,最終還是罷休了。


    “你要不幫我美言幾句,我也不會放過你。”


    當踏入宗主所在的墨斷峰之際,菅曖長老如此惡狠狠地威脅。


    太璞默默瞅了他一眼,沒說好還是不好。


    雖然一路上聽他絮絮叨叨,亦驚訝於他知曉太多,但她全然不怕。


    天真的老人不清楚,湫言宗的宗主早知曉了她的秘密。何況,眾人難道都糊塗到,他說什麽便信什麽的地步了?


    “莫慌。”


    她笑笑,“未必會受斥責。”


    “但願如此。”菅曖長老也笑了,笑得有氣無力。


    兩人各懷心思,不知不覺抵達了幽篁竹館。


    每個修仙門派都擁有一間大殿,又寬敞又明淨,用於商討大事、接見貴客、娛樂宴集……湫言宗也不例外。


    直至現任宗主不喜走動,長年累月不出竹林鬆海深處。


    旁人也不過無奈一笑。


    疊石流水,枝條入簷,玉鳳銜鈴輕輕搖動,淺淺清脆聲伴隨熏風飄入屋內。


    雲光倒影,浮翠婆娑,越細瞧,越覺得別有一番情致。


    “來晚片刻,還望見諒。”


    他們的出現,沒引起什麽波瀾。


    幽篁闃然,湫言宗各長老、峰主齊聚一堂,注視著太璞和菅曖兩人姍姍而來,又渾然無所謂,將目光收迴,繼續氣定神閑地靜觀著、打坐著。


    才十餘人,塞不滿空曠的竹館。


    宗主尊貴,自然上座,僅與眾人相隔一道輕紗。


    同平常相比,多添了幾隻香爐。


    因為某位峰主微患體臭之症,卻無法根除,故而特此設立。麵對這份明晃晃的嫌棄,那位峰主隻能可憐兮兮地縮在離宗主最遠的角落裏,巴巴等待開會。


    “你二人隨意。”希逸長老笑道。


    說是隨意,也沒幾人敢坐到他們上麵去。


    待眾人歸位,又恢複了安靜。都在等誰來打破這份平靜。


    事情瞞得嚴實,多數是一無所知的,並不清楚宗主請眾人前來商討何事。難得幾個機警些的,猜測應該與蚩血盟有關。但蚩血盟退敗而走是事實,又不明白還有什麽好商討的。


    太璞四顧左右,見眾人神情自若,也不想貿然開口說話。


    忽然感受一道目光掃向自己,抬眸一瞧,竟是對麵的聽心長老,驚得她忙低下頭去。


    耳畔但聞綷縩之聲,聽心長老威儀沉沉,離席幾步,走到中間,反而離太璞更近了些。


    仿佛被揪住錯誤的孩子,時至今日依舊出於本能的畏懼。


    “稟宗主,蚩血盟相關事宜,吾已查清。”


    聽心長老拱手說道。


    帷幕後,隋知寒語氣淡然,“仔細說來。”


    “謹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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