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迴倒是沒再鬧妖,不到半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了祭壇。


    可是在祭壇頂上,我們卻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叔!”猴子踉踉蹌蹌的就要迎上去,卻被我一把拉住了。


    “別過去!你叔……不對勁!”


    豈止是不對勁啊,此時的穎達演喪屍都不用化妝了,凡是露在外麵的皮肉,全部都是破破爛爛的。之前隻是沒有生氣沒有血色,這才幾個小時沒見,他的身上已經開始出現屍斑了。好在他身上穿著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身祭司衣袍,遮蓋了大部分身體,要不然不打馬賽克都不能見人。


    光是外表嚇人一點也就罷了,關鍵是從見到穎達的一刻起,我就發現,從始至終他的雙眼瞳孔就沒有聚焦過。就連猴子叫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都來了……祭祀……”穎達的聲音幹澀、沙啞,就像個漏了氣的破風箱。


    “穎達!你怎麽了?”我手握劍柄,戒備著問道。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祭壇頂上除了我們和穎達,隻有一隻半人高的青銅圓鼎,裏麵冒著熊熊火光。


    穎達站在圓鼎一側,火光照在他半邊臉上,毫無表情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祭祀……祭祀……”最初聽起來像是喃喃自語,但漸漸的我卻感覺到這不是自言自語,更像是他在努力的去使用和適應自己的聲帶和發聲器官。聲音由小變大,由沙啞慢慢變的響亮……


    “清哥……穎達這是什麽毛病?中邪了還是詐屍了?”小六子被嚇得直縮脖子。


    “我叔這是怎麽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穎達這是出了什麽問題,之前就算他成了所謂的帝侍,在我的感知中,也僅僅是沒了活人的生氣,感覺像一具屍體。但是現在穎達給我的感覺連屍體都說不上了,或者說除了類似於人類的外形,他似乎更像是某種“物”。


    “屍魁?”馬教授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不是,屍魁最起碼有陰氣、屍氣,他身上沒有。”


    其實不光是陰氣、屍氣,可以說此時的穎達身上沒有任何氣息。這就很不可思議了,生者為陽、逝者為陰,哪怕邪祟身上也不可能沒有任何氣息。可偏偏穎達現在身上就沒有任何氣息!


    “叔!我是猴子,你……”猴子不死心,掙脫我的手就要走過去。


    “祭祀……”就在猴子走到穎達身邊時,穎達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猴子拿著宰牲刀的手。


    穎達攥著猴子的手,一雙已經有些白翕的眼睛毫無焦點的看著猴子。他的臉越湊越近,幾乎貼在了猴子臉上。


    “猴……”馬教授想要上前拉開猴子。


    “別動!”我和桑格幾乎同時出手,拉住了馬教授。


    桑格對於氣息的敏感度比我都要強,自然也感覺到了穎達此時的異常。在不知道穎達到底是什麽情況的時候,貿然輕舉妄動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叔,你怎麽了?別嚇唬我……”猴子肯定沒見過這樣的穎達,別說是他了,估計換成我也得被嚇到。


    穎達對猴子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完全就想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拉起猴子的胳膊,然後把臉湊到宰牲刀上。


    “祭祀……祭祀……”


    穎達的動作僵硬兒詭異,之前沒有注意,現在我才發覺到不對。穎達全身上下似乎一點力氣都沒用,關節也都鬆軟的不像話,感覺此時他不是站著,而是被看不見的繩索垂吊著——提線木偶!


    “祭祀……祭祀!”穎達一遍一遍的重複著祭祀倆字,然後姿勢無比古怪的,用手揭開裹在宰牲刀上的破衣服。就在宰牲刀暴露出來的一刹那,穎達突然發出了完全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刺耳尖叫。


    轟!


    圓鼎裏的火焰猛地騰起了十來米,火焰直衝而上,原本紅色的火焰也變成了妖異的紫紅色。


    原本我們就被穎達的尖叫,震得頭腦發暈。火焰爆燃的一瞬間,我感到自己的腦袋好像挨了一悶棍。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耳中穎達的尖叫也越飄越遠,最終我失去了意識,昏倒在地。


    等我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跪著的,而且雙臂平舉在兩側。我試著放下手臂,可是卻感覺自己的手像被捆在一根木頭上,不管我怎麽用力,就是紋絲不動。我試圖站起來,可身上卻像壓上了千斤。


    我看了看身邊,馬教授他們全都不見了,祭壇上除了我和正揮舞著宰牲刀,跳著詭異舞蹈的穎達外,還多了一群和穎達一樣穿著古代祭司服裝的人。其中有幾個看起來很眼熟,似乎是之前在村子裏見到過的那些古殷遺民。這些人和穎達一樣,麵無表情的唱著我聽不懂的歌謠。


    我念誦淨身訣,試圖解除我身上的術法。可奇怪的是明明我的身體像被禁錮了,一動都不能動,可是淨身訣卻一點效果都沒有。淨身訣雖然不是什麽強力的術法,可是如果我是中了什麽術法而被困的話,多多少少總會有些反應。


    “蠢才!桎梏是禮,你用術法自然解除不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我身邊響起。


    道士!我側臉一看,道士正背著手站在我身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前輩……”


    “古殷大祭,安靜看著吧,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稀罕。”


    稀罕你妹啊!有跪著看稀罕的嗎?


    “哦,對了,對你來說,還真算不上稀罕了。畢竟被宰割了幾十次……”道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我,臉上一副鄙夷之色。


    雖然知道道士的手段,可也不能這麽當著麵埋汰人吧!可問題在於,人家埋汰你的時候,人家是風輕雲淡的站著,而我是舉著手跪著,這就實在沒法矯情了。


    “前輩,跟我一起的那些人……”現在翻臉毫無意義,而且人貴在自知,嘴巴上反駁幾句並不能解決我目前的困局。


    “在下麵,待會宰牲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了。”道士語氣平淡,似乎是在說一件毫無關係的事情。


    對於道士來說可能是無關,對我來說可是個十足的噩耗了。雖說心裏已經有預感老板他們恐怕遇到麻煩了,可是人總是得死到臨頭才肯麵對現實不是。


    此時我才注意到,祭壇下麵雖然是黑壓壓的一片,但是卻不時的傳來唱和聲,說的也是在村裏聽到過的所謂古殷語言。


    聯想到之前被魘入夢的經曆,我幾乎可以確定,祭祀已經進行了過半,待會就要開始宰牲了。


    “前輩,能不能……”


    “與我何幹?”道士俯視著我,臉上一臉的冷漠。


    “修行之人,本該濟世救難以彰天道。”


    “凡人生死,與天道何幹?”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性命乃是大功德……”


    “功德之說本就是佛門修行願力的,我道家清靜淩虛,要這些願力反而落了下乘。”


    “可那都是人命啊!”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生老病死自有定數,我自修得清靜,天下萬物生死又豈是我能管的?”


    我說不過道士,也許他說的是對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修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道。我知道再求他也是無用,修行之人往往道心堅固,肯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動的。


    “前輩,能否幫我解除這個什麽桎梏?”


    “想去救人?”道士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請前輩成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可況道士很明顯就是想置身事外。


    “你可知這場祭祀,祭的是誰?”道士突然問了我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話題。


    祭祀對象?我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祭壇上除了穎達等人,隻有那尊燃燒著紫紅色火焰的青銅圓鼎。沒有神位、沒有書文,穎達等人也沒戴任何表示身份的麵具。


    “晚輩不知。”


    “嗬嗬!連名字都不被知曉了嗎?”道士笑了笑,然後喃喃自語道。


    “這祭祀難道和前輩有關?”


    “古殷的祭祀能和我扯上什麽關係。罷了,難得遇到,就代你師長教你點東西吧。古殷重祭,按時間可分為時祭、歲祭、紀祭、甲子祭。按祭祀對象,則是天神、地祗、人鬼。最隆重的,就是甲子祭天,據傳甲子祭天要祭祀十數日,犧牲數千。”


    原來如此,因為祭祀的是上蒼,所以自然沒有可以書寫名號的神位,也更加不會有祭祀去表演什麽事跡。六十年一個甲子,祭祀的又是上蒼,所以欣瑤才會覺得無比恐懼。


    “祭天,誰能阻止?你嗎?”道士戲謔的看著我。


    “這是邪祭!”我咬著牙說到。


    “可惜,這是正祭,從禹王流傳下來的正祭。”


    “前輩,你明知道這個地方有古怪。活人祭祀自從姬周就被禁絕了!”


    “禁絕不代表就一定是錯的。畢竟除了天道外,所有的規矩都是人定的。”


    “我不想分辯對錯,我隻想救人。就算罪犯天譴,我也認了!”我堅定的看著道士說到。


    “那你就去啊,我又沒攔著你。”道士依舊袖手旁觀。


    我知道再說什麽都沒用,人家壓根就沒想幫忙。不過我也沒什麽好抱怨的,畢竟人家又沒虧欠我什麽,幫忙是人情,不幫忙是本分。


    我用了所有自己知道的術法、咒語,試圖破解身上被施加的桎梏,可惜就像道士所說的,這東西似乎是術法無法解除的。


    “大祭過半,該奉獻犧牲了。”道士慢悠悠的開口說到。


    就像在迴應道士的話,一群身穿祭袍的人,牽著什麽從下麵列隊走上祭壇。


    當我看清被牽上來的祭品後,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驢子大小,體的前半部分像甲蟲一樣呈卵形。表麵是一層堅硬的骨質外殼。巨大的鉗形口器,像兩把長滿倒刺的鐮刀。口腔內則是無數海葵一樣,長滿倒刺兒的柔軟觸手。卵圓形身體的尾端則是三條蠍尾,每條蠍尾的末端,都是一尺多長帶倒鉤的尖銳刺針。八條長腿,全部覆蓋著骨質,腳部則是兩根鉤爪。


    附牢?!


    怎麽會祭祀這東西?


    附牢不應該是吃祭祀後埋葬的祭品的嗎?怎麽反過來自己成了祭品?


    此時的附牢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兇猛,反倒是有些像現在的穎達,完全就是提線木偶一樣。


    穎達就這麽站在一隻附牢麵前,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揮刀,附牢的頭甲輕輕鬆鬆的被砍斷,腦袋掉落在地。隨即邊有人上前撿起,雙手捧著來到青銅圓鼎錢,叩拜幾次之後,將附牢的腦袋丟進鼎中。


    唿!


    隨著附牢的腦袋被扔進去,鼎中的火焰一下子又竄升了幾米。


    祭壇上下一片歡唿。


    在歡唿聲中,穎達依舊一絲不苟的繼續一邊念叨著,一邊輕鬆的宰殺附牢。


    一隻、兩隻、三隻……


    十幾隻附牢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被宰殺了。沒有任何反抗,甚至悄無聲息。


    “你不是想救人嗎?下麵的祭品就是人了。”道士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記憶中的一幕再次出現在我麵前。


    一條長長的麻繩,兩側串著被綁縛住手腳的男女老少。他們神情麻木,行屍走肉般的被牽上祭壇。祭壇上穎達和祭祀開始歌舞,祭壇下無數聲音唱和。


    歌舞中,穎達開始大聲念誦著什麽,被捆綁著的祭品們被一股無形之力壓著跪倒在地。


    穎達走到一個祭品身後,那是個青壯男子,雖說身量比穎達要大高健碩許多,但此時卻神情麻木的跪在地上,任由穎達伸手抓住了他的頭發,然後在背後,用宰牲刀劃開了他的喉嚨!


    血光迸現。


    台上的祭祀和祭壇下歡唿不止。


    穎達一陣手舞足蹈,然後用宰牲刀割斷了祭品的脖子,用手捧著他的頭,圍著青銅鼎載歌載舞。


    祭祀們也跟著穎達唱跳。


    唿!


    穎達親手將祭品的頭顱扔進鼎中,那紫紅色的妖異火焰,似乎變的更加深邃了。


    一個個的祭品就這樣或被斬首、或被剜心,然後被丟進鼎中。


    祭祀越發狂熱,我耳中隻剩下那一聲聲歡唿,和那魔咒般的歌謠。


    “清玄!”一聲大喊將我驚醒。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的是桑格和馬教授的麵容。


    “桑格?老板?”我猛地起身,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動了。


    “怎麽迴事?剛才……你們……”我突然覺著自己的記憶似乎有點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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