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船到了北京碼頭,甄永信吩咐順子到岸上叫了幾兩輛馬車,把貨裝好,一行四人就進了城。


    甄永信找了一家布行,討了個合適的價錢,痛痛快快把幾車上好的綢緞出了手。收好銀子,在東直門附近,尋了一家客棧,開了兩間客房,幾個人暫時安頓下來。


    以後的幾天,甄永信閑著沒事,帶著幾個人在京城裏轉悠。


    京城是天子的腳下,冠蓋如雲,甄永信身著五品官服,在街上就顯不出大小。


    幾天下來,不光吃遍了京城特色風味,也把北京城大概摸了個差不離兒。


    在客棧裏住著,行動多有不便,又過了幾天,甄永信在王府井西街,租了一座臨街的庭院。院落不甚大,前臉是京城四合院的布局,二進後麵,是一幢小樓,院落稍顯破敗,前庭的牆壁上,長滿了苔蘚。好在租金便宜,往東又緊挨著參行一條街,平日裏也算繁華。


    甄永信吩咐順子,到菜市場找了幾個做苦力的,用了一天的工夫,就把院子裏的雜草鏟除幹淨,第二天又找來了幾個裝裱匠,買了些華麗的彩紙,沒用兩天,廳堂裏就裱糊一新,有了官宦人家的模樣;接下來的幾天,又找來一些工匠,把後樓二樓的地板做了一些改造,說是為了方便取樓上的東西。


    隻是從天津帶來的妹妹,心裏有些不甘,說跟著哥哥這等權貴人物出來,現如今住著用印花高麗紙充當圍帳的房子,真還不如天津衛的窯 子裏闊氣。


    甄永信見妹妹說出這種抱怨的話,隻好哄著妹妹,說這隻是眼下暫住的,等往後買下自己的房子,再用上好的絲綢當圍帳。


    隨後的幾天,他們又租來了幾件像樣的桌椅,陳設在客廳裏;甄永信又吩咐大寶、順子,花極便宜的一點錢,從當鋪裏買迴一些破箱子,碼放到樓上的庫房裏;而後又雇來了門子和兩個聽使喚的小廝。


    大約一周過後,這戶人家的大門口,就變得熱鬧了,往來皆冠蓋,出入無白丁。五品裝束的主人,每日裏不停地在大門口迎來送往。十幾天過後,兩旁街市上的人都知道了,說這房子裏住的,原是濟南府的鹽政使,屆滿迴京候補,而這位候補官員的姐夫,則是現任兩廣總督大人。


    這種繁忙的應酬,一直持續了十多天,門前的車馬,漸漸稀落下來,候補五品官員,這才得空兒到街上走走,不時向街坊打聽,這條街上,哪家參行的山參地道?街上人也時時看見,這位官人和幾個酒肉朋友,常常喝得大醉而歸。


    大約又過了十幾天,一天傍晚,順子醉醺醺地從外邊迴來,手裏還帶了份《京報》。


    甄永信接過看時,赫然看見日俄戰爭的消息。


    半個月前,老毛子和小鼻子,在自己的家鄉金寧府血拚了一場,老毛子戰敗了,把半島南端轉讓給了日本人。


    看完《京報》,甄永信心裏高興起來,竟生出一種戰勝者的感覺。倒不是他心裏喜歡小鼻子,而是因為這會兒,他可以安心地迴家了。


    離家多年之後,甄永信第一次體驗到了濃濃的思鄉之情,他又聞到家鄉古城的上空,每天清晨飄散的炸油條的濃香;掠過城西的稻田,無風的日子,不時會傳來海濤拍岸的聲音;悠然飛翔的海鷗哨音,往往會和著濤聲,劃過古城的上空;即使玻璃花兒眼妻子,在鄉思的心境裏,這會兒也變得不再那麽兇悍可怖了,眼上的玻璃花兒,似乎也比實際輕淡了許多;老丈人和丈母娘,也都有了令人懷 戀的長處;而最讓他割舍不下的,是兩個年幼的兒子,在他們最需要父親的時候,他卻那麽無奈地離開了。


    這一切,都是可恨的老毛子造成的。如今好了,老毛子戰敗了,滾出了遼南,他也不必再躲著老毛子了,可以放心地迴家了。


    京城雖雲美,不如早還鄉。


    這一 夜,甄永信打定了主意,把原定離開京城的時間,向前提前了些日子。


    早晨起來,甄永信把自己醞釀多天布局和接下來該幹的事,向大寶、順子交代完後,就叫妹妹把貴重的東西收拾一下,準備搬家。


    “窮折騰嘛?”妹妹怏怏不樂地埋怨道,“原本想跟著你過幾天清閑日子,這可倒好,一天到晚的做賊似的窮折騰。”


    “最後一次了,下不為例。”甄永信陪著笑,哄著妹妹。


    當大寶和順子辦完事,從外麵迴來,甄永信就又帶著他倆出去了,徑直來到福慶堂參行。


    福慶堂掌櫃的,接財神一樣,把客人迎進大廳,畢恭畢敬地給客人讓了座,吩咐夥計看茶,幹笑著說些客套話,在一邊陪著坐下。


    不待掌櫃的開口,甄永信就放大了口氣說道,“日前買了幾家參行的山參,迴去比照一下,覺得還是貴行的地道。”甄永信說著,品了一口茶,一手把著杯蓋,在杯上輕輕刮著,一邊對掌櫃的說道。


    參行掌櫃的聽過,高興得肚臍眼兒差點兒樂出聲來,一向伶巧的口舌,倏忽笨拙起來,蠕動著不會說話了,隻是咧著嘴,在一旁幹笑著。


    甄永信接著說道,“昨天接到家姐丈的電報,說家慈已經在廣州上了船,好歹就這一兩日到家,我得趕緊把人參準備好了。”說著,甄永信像似自言自語,卻分明又能讓掌櫃的聽得清楚,洋洋得意地說道,“嘿,家慈這一輩子,別的東西還能省得,就是老山參這東西,那可是萬萬省不得的,一年總要用個三五十棵。”


    參行掌櫃的早就從街坊閑人那裏聽說,眼前這位在家賦閑官員的姐夫,正在兩廣總督的任上,如今又經這位官員親口在自己麵前證實了,便對這位五品官員的身份,信了個死心塌地,覺得自己要是能在官場上攀附到這樣一位官員,也算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何況又聽說,這位五品官員,今天是來給母親采辦人參的,哪裏肯放過這麽一樁好買賣?聽完這位五品賦閑官員的話,渾身的骨頭都酥軟了,恨不能跪下身去吻這位官人的腳趾。隻是心裏一時過於激動,一肚子巴結的話,這會兒都堵在嗓子眼兒裏,吐不出來,仍那麽幹笑著在一旁點頭。


    “這樣吧,”甄永信接著說道,“這迴我先少進點,你先照五千兩銀子的數量,給我揀些六品以上的老山參,現在我就帶走。”


    掌櫃的領命而行,吩咐夥計從櫃裏揀參,親自逐棵察看,生怕出一點紕漏。


    看看一切準備熨帖,甄永信又和掌櫃的商量,“能否派兩個夥計幫忙送過去?順便把銀子從我家中帶迴來。”


    “敢情!”掌櫃的覺得這事好辦,立時指派兩個夥計,去辦理這事兒。


    甄永信見參行掌櫃的答應了,說了聲告辭,帶著大寶 順子和參行的夥計,抬著一箱老山參出了門。


    一行人跟著官員進了宅院,大寶在前麵引路,直把參行兩個送貨的夥計,領到樓上,開了庫房的門鎖,推門進去,甄永信隨後也跟了進來。


    這間庫房空間挺大,幾大排箱子,整齊地碼放在地上,甄永信來到箱子前麵,指了指第三排第五口箱子,讓大寶把箱鎖打開,叫參行的兩個夥計,把山參小心翼翼地擺放進箱子。裝好後,查清數目,把箱子蓋好,上了鎖,又讓大寶打開緊挨著的第六口箱子的鎖頭,打開箱子。


    就在這隻箱蓋打開的刹那,一道白光從裏麵射出,參行的夥計定睛看去,隻見排列整齊的大錠銀子,白嶄嶄地碼放在箱子裏。


    甄永信指了指參行夥計剛才送貨用的箱子,問道,“就裝進這口箱子裏?”


    “成!成!”兩個夥計同時點頭說道。


    甄永信聽了,便吩咐大寶開始秤銀。


    大寶比比劃劃地把秤具調好,正要從銀箱裏往外取銀錠,忽聽窗外樓下有人大聲叫道,“玉成兄!玉成兄!在家幹什麽哪?今天是太原府知府坐東,你又打算逃席,是不?”


    聽聞叫喊聲,甄永信急轉身來到窗前,向樓下望了一眼,馬上旋了迴來,臉色稍顯緊張,趕忙吩咐大寶,讓他把裝銀子的箱子重新鎖好,迴頭對兩個參行夥計說道,“此人是我官場上的一個結交,最是無賴,先前多次向我告貸,卻又屢屢不還,前日又要告貸,我以手頭無銀為由,迴絕了他,今番要是讓他上樓撞見這些銀子,勢必傷了和氣。我看這樣吧,先委屈二位一下,在這庫房裏稍待片刻,我下去把他應付走,馬上就迴來稱銀。”


    參行的兩個夥計,這會兒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甄永信見大寶已把裝銀的箱子鎖好,就和大寶一塊兒出了庫房,又囑咐大寶把庫房門鎖上,而後下樓去應付剛剛闖進院中吵鬧的那人。


    甄永信到了樓下,正在院中吵鬧的來客,說話聲音越發高起,不住地責怪他,生拉硬拽,把甄永信弄出大院。


    甄永信前腳剛出大門,正在院中幹雜活兒的兩個小斯,這會兒卻搬起口舌,聲音越吵越大,髒話不絕,一會兒工夫,索性扭打起來。


    被鎖在樓上的兩個參行夥計,聽著兩個孩子在院中打架,覺著有趣,二人就聚攏在窗邊,拿手指捅破窗紙,往外看起熱鬧。


    到了街上,甄永信給剛才進院吵鬧那人一兩銀子,囑咐他到東來順叫一桌好菜,說等他忙完了家裏的事兒,隨後就過去。說罷,見那人接過銀子走遠,甄永信才轉身從牆外東邊的胡同折到後門。這時,大寶和順子已把預先雇來的馬車裝好,甄永信跳上車,給了順子一錠四十兩的銀子,叫他趕快坐黃包車到碼頭上,訂一隻去天津的快船。自己卻坐著馬車,帶上大寶和妹妹,直奔東直門,往城外去了。


    天已過晌,看看夥計們還沒帶銀子迴來,參行掌櫃的就沉不住氣了,又派了一個夥計前去打探。


    夥計到了五品官員府第,看門老頭兒說,上半晌,有客人來請主人去吃飯,到現在還沒迴來呢。


    當前來打探的人問道,他們參行櫃上兩個送貨的夥計現在在哪?


    看門老頭就說,還在樓上庫房裏等著呢。


    前來打探的夥計得信兒,迴去稟報了這事,掌櫃的聽了,心裏稍微安穩了些,估摸著,兩個夥計準是在那兒等著主人迴來秤銀子呢。


    直到天快抹黑,還不見夥計們抬銀子迴來,參行掌櫃的就坐不住了,打著燈籠,親自帶領幾個夥計找上門來。


    看門老頭兒說,主人還沒迴來。


    掌櫃的就說要到裏麵去等。看門老頭覺得也有道理,就把幾個人放了進去。


    走進院子,闃寂無聲,來到正堂,暗乎乎的沒個人影,掌櫃的心裏就有些發毛,讓人把燈點上,仔細看了看主人臥室的圍帳,都是印花高麗紙充數的。


    參行掌櫃的兩腿就開始發抖,扯著嗓子唿喚自家的兩個夥計,就聽見樓上庫房裏有了迴聲。順聲找上去,見庫房門是鎖著的,參行掌櫃厲聲問道,“你倆在裏麵幹啥?”


    兩個夥計說,正等著主人迴來秤銀子呢,嘴裏還不停地抱怨說,這會兒都快餓暈了。


    掌櫃的叫人找家什把鎖撬開,進了庫房就問,“咱的人參呢?”


    夥計們指著一口上了鎖的箱子,說道,“都鎖在這裏麵呢。”


    掌櫃的又叫人把箱子上的鎖撬開,掀開箱蓋,見裏麵空空如也,黑洞洞的,從箱口向下望去,隱約能看見樓下,仔細看時,原來箱子底設有機關,從樓下打開機關,就能取走箱子裏的東西。


    另一個夥計指著緊挨著裝參的箱子旁邊的那口箱子說道,“不要緊,他們的銀子,裝在這口箱子裏呢。”


    掌櫃聽過,怒瞪了夥計一眼,當即說道,“不用打開了!”伸手從兜裏掏出手帕,開始擦拭額角上的汗珠。


    一群人愣在那裏,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早晨送貨的夥計才恍然大悟,說道,“我知道了,那混蛋下樓出去後,有兩個小斯在院子裏打架,就是要把我倆從箱子邊引開,這樣,他們動手時,我倆就聽不見箱子裏的動靜了。”


    另一個夥計,也幾乎同時明白過來,跟著說道,“對啦,他們準是一夥的,走!那倆小斯還在,先前我還看見他倆在院子裏轉悠。”


    說著,一幫人下樓,在耳房裏找到了兩個小斯。


    倆小斯一見來人,就抱怨說快餓死了,怎麽還不開飯?


    行參的一個夥計不分好歹,上前扯著一個小斯的耳朵,向上提起,痛得小斯嗷嗷直叫。


    “快說,你家主人哪去啦?”那夥計厲聲喝道。


    小斯呲牙咧嘴地反問道,“你和他在一起都不知道,我倆留在院裏,哪裏知道?”


    “還敢強嘴!”行參的夥計說著,又加力把小廝的耳朵擰了一圈兒,“那你倆早上為啥在院子裏打架?”


    “老爺領客人上樓後,夫人找我去,當著的麵兒數落他,”小斯呲牙咧嘴地指了指另一個小斯,說道,“說他好吃懶做,沒眼色,讓我等老爺出門後,好好教訓教訓他,我就去教訓他了。”


    “算了吧!他們也是讓騙子騙來當驢子的。”掌櫃的說了一聲,領著一幫人迴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參行掌櫃到衙門裏報了案。


    接案的巡捕聽過,歎了口氣,說道,“京城這些年,也沒少出過這種事,你一個老買賣人,參行開了這麽多年,也該識破這種伎倆。”


    “大人有後所不知,”掌櫃的大著膽子爭辯道,“這騙子可不是一般的騙子,他和官場的人還熱乎著呢,天天和官員們往來不斷,都是京城裏的頭麵人物,我也正是看在這一點上,才放了小心,結果就吃局了。”


    “哦?”巡捕也覺得蹊蹺,問道,“說說看,他平日裏,都和哪些官員來往過?”


    掌櫃的翻了下眼珠子,還真叫不出那些官員的名號,隻有一個禮部杜侍郎,曾在他家參行裏買過參,他還認得。


    巡捕接案,在禮部找到杜侍郎,向杜侍郎詢問這事,杜侍郎眨巴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說道,“沒錯,是有這麽迴事兒,是濟南府進京公幹的一個五品官員,給我捎來一封濟南府知府的私函,無外乎敘舊而已,信中囑托我關照他進京公幹的屬僚,也隻是虛應故事,我去迴拜了一次罷了。”


    巡捕聽罷,豁然醒悟,就不再打算征詢其他官員,心中暗歎騙子的算度精妙。


    ……


    甄永信一行人,傍晚時分到了唐山。


    找了一家大車店,甄永信吩咐大寶把行李搬下,給車夫付了車馬費,要了兩個房間,叫了些酒菜,說是要在這裏住幾日,等順子來了,再做打算。


    待酒菜上齊全,甄永信說了些客套話,勸妹妹和大寶喝酒,他自己一口酒剛下肚,呲牙咧嘴地說肚子有些難受,說是這幾天有點上火,不敢多喝了,就勸妹妹陪大寶多喝些。


    大寶是個實在人,妹妹又是風月場上的女人,哪裏會介意酒桌上的應酬?端起杯子,就放開肚皮,毫無顧忌地和大寶推杯換盞,直喝得大寶兩眼發直,妹妹舌 頭也開始發板,甄永信才讓他們胡亂睡下,自己出去,到大車店的院子裏走走。


    在過堂裏,甄永信遇上大車店的掌櫃的,便打聽店裏有沒有往關外去的空車。


    大車店就在通往關外的官道邊上,來往都是出關進關的車馬,掌櫃的爽快地說,“有,樓上住的三個車老板,都是去關外的,一個姓王的,是到吉林榆樹的,姓劉的是去錦州的,姓馬的是到溝幫子的。


    按掌櫃的介紹找去,甄永信選中了姓馬的車老板。此人相貌忠厚,身材也不十分彪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兒。兩人就交談起來。


    一番試探之後,甄永信摸清了此人的來曆,得知他下半晌就到店裏了,是從京西石景山趕過來的。白天趕的路太多,想早早歇息下來。


    甄永信問他打算什麽時動身,馬老板答道,“明天一早唄。”


    甄永信聽過,就開始唉聲歎氣,說自己家駐遼陽,隻身在京做官,早上接到家中來信,說母親病危,便匆匆告了假,往迴趕路,不想雇的車馬不好,走了一天,才到唐山,照此下去,真難保能和母親見上最後一麵。這樣說時,眼圈就潮濕起來,嗓子也有些哽咽。


    “那就換輛車唄。”姓馬的車老板說。


    “可早上已跟車老板講好去遼陽的,半路更換,如何使得?”甄永信故作為難的樣子,說道。


    “這有何難?不是自家的車,半路換套,是常有的事兒。幹我們這一行的,一般都得當天就結帳,防的就是這個事兒。”馬老板見有了順路生意,說話就有些不厚道了,打起了甄永信的主意。


    甄永信聽馬老板說了這話,跟著問道,“照此說來,現在我雇你的車接著走,沒事吧?”


    “中,有啥事呀?咱不偷不搶,拉腳賺錢,能有啥事?”見財起意,馬老板這會兒完全放棄了生意人平時尊守的行規,痛快答應下來。


    “那咱們現在就走,成不?趁著月亮地。”甄永信又問道。


    “不中,咋也得讓馬吃了夜草,要不,連夜趕路,牲口受不了。”車老板極想做成這個生意,見甄永信上趕子求他,借風吹火,勸說甄永信道,“不過,你可以先把行李裝上車,等馬吃過夜草,咱套車就走,你看中不?”


    甄永信覺得這個法兒可行,就帶著車夫,幫忙把行李裝到車上,催促車夫趕緊給馬喂夜草。


    車夫老馬給牲口添了夜草,而後又去和大車店掌櫃的提前結了帳。


    外麵挺冷,甄永信趁便又迴房間裏坐了一會兒,一刻也沒忘記觀察大車店裏的動靜。將近三更天,車夫老馬套上車,拉著甄永信匆匆離開唐山。


    第二天早晨,甄永信出了山海關,大寶和妹妹才從醉中醒來。妹妹剛要依著哥哥耍個嬌,猛可裏發現,自己現在和大寶睡在一鋪床上,二人的枕頭邊上,各放了一個四十兩的銀錠。大寶那錠銀子下麵,還壓了張紙條,上麵寫了一行小字:“盛筵已散,我把妹妹嫁給你,好生迴家過日子。”


    妹妹瞬間醒了酒,知道昨夜醉酒,讓哥哥趁機滑了,心裏有些不悅。好在風月場上蘋水相逢,這種事以前也遇過不少,現在又經一次,也無所謂。隻是眼下舉目無親,一個孤弱女子,也隻得隨了大寶。


    大寶隻是在瞬間,閃過一絲受騙後的氣忿,不過看看一大錠銀子和身邊細皮嫩 肉的妹妹,就覺得挺值,心裏還有些感激主子的丈義。


    三天後,馬車到了溝幫子,甄永信付了車錢,又換了輛馬車,直往鮁魚圈奔去。


    又過了三天,下半晌,到了鮁魚圈,甄永信徑直來到早年在這裏作西賓時、老東家開的老三省參行。


    趙掌櫃見甄永信一身五品官服,先是一驚,馬上意識到甄秀才想必是發跡了,隨後就滿臉堆笑,不停地拱手作揖,嘴裏客套道,“甄先生果非池中之物,才幾天工夫?就這般發達。”


    “什麽發達,混口飯吃罷了。”甄永信一邊還禮,一邊吩咐車夫卸下行李,一邊和趙掌櫃寒暄道,“自打從仁兄這裏走後,小 弟在奉天督統府謀了個幕僚的差事,眼下局勢吃緊,兵荒馬亂的,軍餉難籌,這不,”甄永信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說道,“昨天奉督統大人的指派,帶來一點山參,到貴行兌換些銀兩,以充軍餉,還望仁兄幫忙才行。”


    從奉天帶山參,到鮁魚圈來交易,極不合情理。無奈往日的教書匠,如今已是五品官員,更何況箱子裏的貨,又確實是上好的山參,趙掌櫃的就不敢怠慢,吩咐夥計驗看貨物,一邊把甄永信請到裏邊品茶敘舊。


    一會兒工夫,夥計驗完貨,在趙掌櫃耳邊低語了幾句,趙掌櫃就轉過臉,笑著問甄永信道,“這批貨,不知仁兄打算要個什麽價兒?”


    “趙兄介意了。”甄永信見趙老掌櫃詢了價,便故做大氣地說道,“小 弟自奉天跑來鮁魚圈,就是因為對參市不在行,才舍近求遠,圖的是一個公平交易,也不枉督統大人的信任,趙兄卻和小 弟討起價來。”


    趙掌櫃見甄永信這樣說了,便不好和他討價還價,卻又怕給價過高,自己蝕了本錢;想要殺一殺價,又見這甄秀才身穿五品官服,難說將來不求著他,左右為難之際,隻好放下賺錢的打算,幹笑一聲,說道,“既蒙仁兄錯愛,趙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公平地說,仁兄這批貨,成色確實不錯,是正宗的柱參,看在仁兄的麵上,趙某平出平進,一文不沾,給仁兄四千兩銀子,不知仁兄可稱心否?”


    甄永信粗略合計一下,在京城,這批參是報價五千得來的,拋去參行的利潤,四千兩銀子,也差不離兒,就開口說,“趙兄一口價,有什麽行不行的?隻是小 弟公務在身,還望趙兄盡快兌出銀子,小 弟也好趕著迴去交差。”


    “好說,好說。”趙掌櫃一麵吩咐夥計們把銀子秤好裝箱,一邊派人到飯莊叫菜。匆忙在參行裏請甄永信吃了飯。


    吃過飯,甄永信雇了輛馬車,出了鮁魚圈,掉頭向金寧府方向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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